离开山区以后,手机终于收到了信号,我先给夏师伯打了一通电话,问他我什么时候去找敏度比较好,夏师伯说现在去也可以,不过最好是再等两个月。
得到夏师伯的回答,我才决定先回山东,把乱坟山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
在这之后,我又拨通了庄师兄的电话,向他详细说了一下老白头这边的情况,并问他能不能将村民接出大山。
当时庄师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另一头的噪音很大,直到噪音小一些了,他才回应我:“接出来是没问题,可我现在腾不出功夫安置他们。乱坟山这边的事比较麻烦,我得等这里的事折腾完了才有机会干别的。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手头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大概再有一个星期我们就回去了。”
庄师兄:“你是再过一个星期才开始往回走啊,还是一个星期以后就回到老家啊?”
我:“一个星期以后到。”
“行,那我等着你。”
说完庄师兄那边就挂了电话。
刘尚昂一边开着车,一边问我:“接下来不直接回老家吗?”
我抱着手靠在座位上,很简短地应了声:“直接回去。”
刘尚昂:“你不是跟庄大哥说要一个星期才到老家吗,可从这到山东老家,顶了天也就是两三天的路程。”
我长吐一口气:“最近这两年一直是连轴转,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把车开到地级市,咱们在那玩两天再回去。”
刘尚昂显得不太放心:“这么干没问题吧,庄大哥不是说,乱坟山那边的事挺麻烦的吗?”
我说:“他和冯师兄都在那里,大伟也在,只要不贸然进墓就出不了大事。”
刘尚昂转过头来朝我一笑:“那就听你的,正好我也想好好歇歇了。”
我给了他一个笑脸,没再说话。
刘尚昂将车子开出了县城的小路,上了省道,后来又辗转到了高速上,其间刘尚昂和罗菲轮了几次班,回到山东以后,开车的人就一直是刘尚昂了。
在这一路上,车里的气氛一直很沉闷,极少有人说话,就算是说话,大多也是没说一两句就中止了。
回到地级市的时候,陈道长原本是想在寄魂庄开的小旅店里落宿,可我担心如果住在那样的地方,庄师兄很快就知道我们已经到地级市了,我接下来的计划也就无法顺利实施。
后来我狠了狠心,带大家住进了当地最好的一家宾馆,算是对大伙旅途劳顿的弥补了。
可事实证明,即便我做好了一切先行准备,却依然无法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原本我想趁着这几天的闲暇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给仙儿和罗菲一个交代,可是我失败了。
我们在地级市待了四天,第一天,我带着仙儿和罗菲去看了场电影,第二天带着她们去娱乐城玩了一天,第三天逛街,第四天,我意识到自己根本下不了决心,干脆就拉着她们上了一天网。
在那几天里,我好几次试着在罗菲和仙儿面前开口,可每次开口之前,我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在第三天的晚上,眼看离和庄师兄约定的时间还剩最后一天了,我找到了梁厚载,问他该怎么办。
当时梁厚载对我说:“你这事没法办,你现在做不了决定,是因为两个你都想要。”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中午吃完饭,我就拉着所有人到网吧里逃避现实去了,仙儿和罗菲好像早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上网上到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她们大概也意识到了我不会给出任何答案,再看我的时候,眼神中都透着几分失望。
但在失望之外,我还看到了几分释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们又像是松了口气。
九点多钟的时候我们从网吧里出来,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回旅店的,可仙儿却强行将我拉到了网吧附近的一个游戏机厅,将我推到一个抓娃娃的机器前,让我必须抓出两个娃娃来,她和罗菲一人一个,不然的话她和罗菲从此与我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结果那天晚上,我花了一百块钱愣是一个娃娃都没抓上来。
说真的,即便到了现在,我会想起那几天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可我也说不好那几天的经历到底带给了我什么。尤其是仙儿说出“老死不相往来”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刚吃了一大把盐,齁得半死,结果又有人往我嘴里塞了一大把糖。
真的,真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但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仙儿和罗菲当然不会不理我,第二天一早,她们两个看起来比平时还有精神,五点多就敲响了我的房门将我叫醒,还买来了早餐,一直到上车的时候,她们也是有说有笑的,还时不时调侃我笨,笑话我花了那么多钱连一个娃娃都抓不上来。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以我的智商,好像真的猜不透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总算是回到了老家,在这之前我并没有告诉庄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可当刘尚昂将车开出一级路的时候,大伟已经在路口那边等着我们了。
刘尚昂将车开到他跟前,我摇下了车窗:“你在等我们嘛?”
大伟笑了笑:“不然呢?呵呵,庄队在几天前就知道你们到达地级市了,他知道你累,所以这些天也没打扰你们。咱们先去你大舅家吃饭,庄队可能要跟你聊一聊乱坟山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上了车。
这是我的老家,当然不用大伟带路,刘尚昂先将车子开到长山街那边,看了看老实小的情况。
想当初,我们都在这座学校里读过书,九七九八年那会南实小建成,九九年的时候全校师生全部搬入新校区,北实小就变成了体校,如今体校拆了,老校址也被改建成了沿街公园。
说起来,公园里的景色还是不错的,可我看到它的时候,总是有种很别扭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别扭,就是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黄大仙说过,老实小被拆了以后,长山街的炁场被完全打开,导致当地风水大变,我想,我之所以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似乎也是因为风水不协调的缘故。
可我对风水方面的东西了解不多,左右也看不出太多问题来,就催着刘尚昂回了王庄。
大舅的家又变样了,他还是住在村子的最外围,可在过去,这一带只有大舅一户,现在村里人多了,新房子也蔓延到了大舅家附近。
似乎是要和周围的新房争一个高低,大舅家的院墙又翻新了,院门也变成了两扇开的花雕铁门,看起来十分气派。
我敲响了门,大舅很快就将门打开了,他一看到我,脸上就是收不住的笑。
我留意到,挂在门后的那把锁,还是过去那把锁,在院子的中央,还是有一口井,井口旁的辘轳也一如过去的样子。
大舅伸出两只手,捏了捏我的胳膊,笑着说:“又结实了。”
我就冲着大舅笑。
这时我爸打开了屋门,笑着朝我们招手:“都进来都进来,一块吃中饭了。”
每次看到家里人,不管在外面有什么烦恼,好像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我看着我爸,不自觉地笑。
我爸又朝我挥了挥手:“在那傻笑么呢,赶紧洗手吃饭!”
我在院子里洗了手,和大舅一起进屋,却发现不只是我爸妈,冯师兄一家三口也来了,庄师兄也在,我进屋的时候,他正和冯师兄坐在客厅的茶几那边下象棋。
冯师兄的儿子冯宵昱就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还会指手画脚。
每当他说冯师兄走的棋路不对时,冯师兄都会白他一眼:“别闹,观棋不语真君子。”
冯宵昱就白他爹一眼:“你自己下得烂还不让人说了。”
看到他们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我才突然晃过神来:冯师兄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记得当初冯宵昱刚刚出生时,我和师父还特地去医院看过,没想到一眨眼间,十几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我妈是今天这顿午饭的掌勺,虽说做得都是些家常便饭,但每一道菜中都透着几分家里才有的温和,也比外面那些红油赤酱的炒菜多了一些亲切和干净。
开饭之前庄师兄就说了,今天中午是家宴,嘱咐大家都好好吃饭,勿谈公事。
其实我本来也没有谈公事的打算,一边吃着饭,一边和我爸妈还有大舅他们聊着这几年发生的事。和大多数很少回家的人一样,我说起这两年的事,也是报喜不报忧,偶尔会说一些这些年碰上的奇闻调一调他们的胃口,至于平日里我经历的那些凶险,则是一个字都不会多提的。
庄师兄一直在和梁厚载讨论夜郎古文字的事,这不算是公事,只能算庄师兄的兴趣。冯师兄和刘尚昂聊的,则大多是一些与枪械有关的事情,我对枪械算不上熟悉,但他们两个都是玩枪的老手,聊得热火朝天,似乎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整张座子上,只有大伟一个人默默地吃饭,我留意到他有几次想和我说话,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知道,他只要开口,肯定要聊公事的,所以就故意装作没看见。
原本大家还是各聊各的,直到我妈突然问了句:“阳阳啊,你在大学里谈对象了吗?”
她问的是“在大学里谈对象了吗”,可一双眼睛却下意识地看着仙儿和罗菲,话外之音就是问我做出选择了没有。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这话一脱口,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嚼着嘴里的饭,好半天没回应,心想着就用沉默来蒙混过关得了。
可过了一会,我妈又问了一次:“啥时候结婚?”
结婚?结什么婚?跟谁结?
我心里这么想着,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我妈,冲我妈笑了笑:“哎哟妈,你急得啥,我这不是还没毕业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