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一、晨。李龙山区
最初的、如丝如梦的晨光,透过如画的霞云,把李龙山的峭岩染得如同一丛火把。
火把照耀:
彩练飘逸的马雅河;
马雅河畔星罗棋布的村落;
雄狮镇峙的李王庙;
李王庙中人面蛇身的李龙爷雕像。
彩绘:水浴诞世,盘梁吃奶,利斧断尾,捞父成山,关东垦荒,化体为山……
画外音:我要讲述的是一个崭新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李龙爷故乡的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记不清哪朝哪代一位高士曾经预言,马雅河是李龙爷的一条血脉,大小桑园是李龙爷的两只眼睛,平素日李龙爷是在闭目打盹,一旦他老人家醒来,这里是要发生奇迹的。也许真是李龙爷醒来的缘故,如今这片古老而又美丽的土地上,奇迹的的确确在发生着……
二、冬日。大桑园木器厂
雪后初晴。简陋的车间里,岳鹏程(40岁)陪同杨大炮(40多岁)等缓步而来。
木料场,小山般堆放的红松木。
“老岳,真看不出!”杨大炮大大咧咧地说,“你这学大寨的铁标杆,跑这儿又露了一大鼻子!”
另一参观者:“不来看看还真蒙在鼓里。了得吗,你这一盘大锯,顶了我几百口子两三年的收成!”
“小意思!小意思!”岳鹏程得意地笑着,“我这不过是火力侦察,真格的还得看你们老兄的!”
羸官(20岁)来到岳鹏程面前说了句什么。岳鹏程招呼众人向厂外走去。
三、黄昏。岳鹏程家
一座旧式农家院落。淑贞(40岁)正在灶前忙碌着。
淑贞:“使劲拉!”
肩上还背着书包的银屏(10岁)不满地撅着嘴。风箱一阵毕毕剥剥的急节奏。
院里,秋玲(22岁)麻利地在剖洗着几条黄花鱼。
秋玲:“嫂子,鱼好了,是煎是熬呀?”
淑贞:“管他呢!这伙子人还有个好吃儿!”
院门外,岳鹏程、羸官引杨大炮等人进。
杨大炮:“嫂子,准备的什么好吃的?”
淑贞:“别的没有,地瓜干子萝卜咸菜管够!”
杨大炮:“哟,今天咱们可是给鹏程捧场来的!”
众人进屋坐定,秋玲端上两盘菜。
岳鹏程:“秋玲,今天你也来一杯怎么样?”倒酒,同时向杨大炮等人夸耀地:“我们的大明星!比陈冲、刘晓庆差不到哪儿去吧?”
秋玲脸一红,接过倒酒。
岳鹏程:“那次济南来了几个人,张口我们城里人如何如何,闭口你们乡下人如何。我火了,吩咐人:去把秋玲找来!”
秋玲:“书记!”
羸官捧着几条热毛巾进到里屋,把一串热辣辣的目光投射到秋玲脸上。
秋玲带有几分慌张地把酒倒出杯外。
岳鹏程:“……秋玲一来,朝那儿一站,你知道那几个狂人怎么个架式?全是这样……”做出一副夸张的目瞪口呆的神情。
杨大炮等人发出一片粗放的笑声。
淑贞掀开门帘:“你们这伙人就没个正经样儿!少拿人家姑娘开心啊!秋玲。管他们那些事儿!”
两人出屋。屋里又是一片豪笑。
四、冬。日。街上
齐修良(45岁)拿着一封电报急急而来。
五、冬日。岳鹏程家
几杯酒下肚,岳鹏程豪情勃发:“不瞒你们说,木器厂是我的命根子,建不容易,保更不容易。前一阵儿关东山那边换了一把手,把原先不少合同都撕了。我得到情报半点没敢马虎,提前给他发去了一车皮对虾、巴鱼!”
杨大炮:“我的老妈,那不得十几万块钱哪!”
岳鹏程:“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我就不信咱这一辈子,就不能喝几口茅台酒,住几天小洋楼!”
杨大炮:“有种!就凭你岳鹏程吹的这个牛皮,我杨大炮连敬三盅!”
几记脆响,几重哄笑。
外屋,齐修良掀开里间门帘:“厂长!厂长!”
羸官起身离席。
岳鹏程:“怎么说的?木材什么时候到?”
齐修良面色阴沉,一言不语。羸官接过电报,浏览一眼,送到岳鹏程面前。
电文:发来鱼虾已坏,拟作退货处理。
一片瞠目结舌。岳鹏程不敢相信地反复审视着电报。
齐修良:“鱼虾是从冷库直接装的火车……再说东北天气那么冷……”
“听他那些!”羸官忿忿地,“鱼虾坏了还退的什么货?再好的鱼虾让他一退,到家也得成大粪!”
“讹诈!妈拉个巴子的,纯粹的讹诈!”杨大炮愤愤然。
“讹诈?只怕人家是要撕合同哩!”
“不象话!合同一撕,老岳的财路不就给掐啦?”
“妈拉个巴子,好大胆!”岳鹏程一掌落到桌上。桌上杯盘蛊碟丁当乱响。
淑贞、秋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走进。
岳鹏程:“关东山的兔子欺负到李龙爷头上来啦!也不打听打听咱爷们是不是那种软柿子泥!老子早就防了他这一手,律师也早雇下啦!想在合同上改一个字,让他们试试看!”
他蓦然起身,一口气喝下几杯酒,两眼盯着齐修良,道:“回电报!告诉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岳鹏程法庭上奉陪到底!”杨大炮等人一阵喝彩助威。
“对!打官司!打官司!”
“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他们还不知道李龙爷有几只眼!”
齐修良呆站着,不知所措。岳鹏程手一指:“愣着干什么!今天发不出去,你这个供销科长就不用当啦!”
六、夜。岳鹏程家
岳鹏程一身酒臭躺在炕上,淑贞不时地给他擦着吐出的脏物。
“你个****养的!欺负好人哪!我跟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岳鹏程不时手脚乱舞。
内间屋里,银屏安然熟睡着。
敷在额上的毛巾落到地上,淑贞捡起出屋。
屋外,疏星满月,好风如水。
厢屋传出几声梦呓。淑贞透过窗棂,望着燃烧着愤怒进入梦乡的羸官。
一阵心酸,她连忙擦着眼角。
屋里,敷着热毛巾的岳鹏程渐渐安静下来。淑贞叹息着,吹灭了油灯。
窗外,几阵风吹,几声狗吠。
一束月光透过窗棂,在淑贞脸上映出几多凄迷深沉。
七、(闪回)
黄昏,岳鹏程家。淑贞在急急地编着柳条筐子。手被柳条刺破,鲜血直流,她视若无睹。
街上,锣鼓喧天。岳鹏程披红挂彩被众人簇拥而来。来到院门口,锣鼓刹住,众人大笑,岳鹏程满面喜色进院。
岳鹏程夸耀地:“又是个满堂红啊!”
淑贞毫无所动,依然急急地编着。
岳鹏程:“呃?看看,家里就单缺你这几个工分吗?”
淑贞没有好气地:“工分?工分当了钱用?羸官的学杂费你给交?”
岳鹏程一怔:“哎哟!昨天技校来过人,说是学杂费再不交……”赶忙从淑贞手里接过编起来。
淑贞把手放进嘴里咬咬,把编好的筐子收拢一起。说:“晚上赶快卖了,明儿一早……”
院门吧嗒一声,羸官提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行李卷出现了。
岳鹏程:“羸官,你这是……”
淑贞扑过去:“怎么,学校真的把你……”
羸官木然地点了点头。
淑贞猛地搂住羸官,抽泣起来。
岳鹏程颓然地坐到石阶上。忽然却又站起。“不行,我找他们学校去!”
淑贞一抹泪水:“你找人家什么?你整天里只顾争你的满堂红,群众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爆发地:“结婚时你发誓赌咒,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我过上过不上也罢了,可儿子,儿子好不容易考上的技校也让人家除名了……你,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还配当这个爸爸吗?啊?你说!你说呀!”扑到岳鹏程身上大哭起来。
岳鹏程愕然的神情中,露出骇人的庄严和刚毅。
胸前的一朵大红花落到地上。
八、(闪回)
飞奔的列车,载着岳鹏程与羸官北上。
车窗外相继闪过“沈阳”“哈尔滨”等站牌。
九、(闪回)
伊春。一座林场。岳鹏程向一位干部讲着什么,对方不屑一顾。
一座林场。岳鹏程和羸官被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拦在门外。
十、(闪回)
夕阳西下。又一座林场门外。
岳鹏程把提包交给羸官,整整衣冠,大摇大摆朝院里闯去。
传达员探出脑壳:“哎哎!你找谁?”
岳鹏程:“找你们场长。”
“哪个场长?”
“还有哪个,正头!”
“你是哪儿的?”传达员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到面前。
岳鹏程:“局里的。”
一干部:“局里的?局里哪儿的?”
岳鹏程:“这你不用管!我可是找你们场长有急事!”
干部:“嚯,好厉害!”审视片刻,朝几个人一努嘴,众人一齐上前把岳鹏程哄出门外。
传达员:“好大胆!”指指干部,“这才是局里的哪!你小子还不快走!小心把你送局子里!”
岳鹏程垂头丧气,与羸官坐到一片草地上啃起烙饼。
一阵铃声响过,林场干部三五成群走出大门。
羸官眸光一亮,起身坐到大门外的路阶旁,把一包煮得鲜红透亮的对虾一字摆开,不紧不慢地扒着,大口咀嚼起来。
岳鹏程愕然,不解其意。
一群人驻足围观。驻足围观的人喊过一位场长。
场长:“嚯!小伙子,好福气哟!”
羸官:“就这烂虾?你们东北人谁稀罕这个!”
岳鹏程看出些门道,朝这边走来。
场长:“耶!你这是哪儿得的情报?”
羸官:“这不门还没离,我爸给你们送,你们门都不让进!”朝岳鹏程努努嘴。
“哦?”场长打量岳鹏程:“你真是做这买卖的?”
岳鹏程:“这还假得了!”
羸官:“还有蟹子,一个一斤!还有海参王,胳膊粗细,一尺多长!”
场长:“我要可不是三斤两斤。”
岳鹏程:“三斤两斤,还找得到你关东山来?”
场长兴奋地:“好!场里谈!场里谈!”
十一、(闪回)
林场会客室,岳鹏程与中年人在一份合同书上签了字。
原野上,载着木材和鱼虾的列车在行驶。
大桑园,成批的木制家具外运,淑贞满面喜色在收着款。
十二、夜。岳鹏程家
窗外,疏星满月,几阵风吹,几声狗吠。
月光映在淑贞平和的面庞上,面庞忽然一阵抽动——
(梦景)一双毛绒绒的大手遮住了太阳,一阵狂风吹走了家具和收起的人民币,天地变得凄黑阴冷。
淑贞蓦然惊醒,满面忧郁和恐惧。
十三、日。办公室
羸官、齐修良和两位法官在与岳鹏程研究着什么,照片、证词、合同书、法律文件等摆满一桌。
十四、日。岳鹏程家
淑贞在一堆旧书刊中翻找着什么。
她从一本没了皮的杂志上找到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一代巨富成功的秘密。
十五、晨。岳鹏程家
淑贞在打着荷包蛋,齐修良、小谢提着行装进门。
淑贞招应着进到里屋。里屋,岳鹏程睡得正熟,枕边是那篇翻开的“一代巨富成功的秘密”。
淑贞叫了几声,推了几下不见动静,上床,掀开薄被,照准岳鹏程****的屁股,叭叭落下两巴掌。
岳鹏程鱼跃而起,一手在屁股上摩挲着。
淑贞窃笑。
十六、日,列车上
硬卧车厢,齐修良和小谢坐在窗前。
小谢:“打官司,单靠咱这几个土包子行啊?起码律师得跟着!”
齐修良指指正在睡觉的岳鹏程:“我说过几遍,火啦。说是韩信点兵,不在多在精。”
小谢:“精也得有哇。还逼着我打电报,让人家接站。你说咱去跟人家打官司……”
“你们少给我啰啰!”岳鹏程翻身坐起。“诸葛亮用兵全在一个‘神’字上,你们那些脑子能琢磨出个什么道道!”
他下了铺:“来,五十四号文件!”
小谢:“就咱仨?”
岳鹏程看看上铺睡着的羸官,示意让小谢从邻铺请来一位健谈的中年人。
上铺,羸官正侧身看着一本杂志。
下铺,四个人已经摸开了牌。
中年人:“你们这是到哪儿去?”
岳鹏程:“到底,伊春。”
中年人:“哦,是去搞木材的吧?”
小谢:“嚯,你怎么看出来的?”
中年人:“咱们走南闯北,没点眼光还行!哎,个体还是联合体?”
岳鹏程:“这你也看出来了?”
中年人:“那是,你们是爷儿俩对吧?”
岳鹏程:“嗯,你这眼光还真行!”
“咱们是干什么的?”中年人得意地笑着。出牌。“你老兄有这么个儿子真算福分。我那儿,想领他到广州上海开开眼,妈个蛋,跟下杀驴锅似的!”
岳鹏程:“这就是教育问题了。”
中年人:“怎么教育?柳木杆子砸断四根,毯用不顶!”
岳鹏程:“那是教育晚了。我那儿,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盯住不放。”
中年人:“打?”
岳鹏程:“打也不能乱打。那小子小时候随我,皮。出去时不常跟人家打架,人家父母时不常找上门。每次我赔完礼道完歉总得问:你打赢了打输了?说输了,我说你他妈松包一个,当不了踹他一脚;说赢了,我说行小子,总算没给你老子丢脸,以后出去不准打架,要打就得打赢了回来!”
一阵大笑,中年人、齐修良、小谢等前仰后合。
“爸!”上铺滚下愤愤一声抗议。
“耶?”中年人瞅瞅上铺,瞅瞅小谢和岳鹏程,怔住了。
十七、夜。列车上
上铺,羸官从一本书里拿出一张照片注视着。那是一张庆贺木器厂成立的合影。照片上,秋玲微微歪着脑壳,楚楚动人。
羸官的山泉般清明的眸子。
十八、(闪回)
儿时的羸官、小玉,在马雅河边挖着野菜。
河边滩地上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向那边奔去。
滩地上,一群野孩子正围着在剥蛇的彭彪子和护着彭彪子的秋玲起哄、撒沙子。
“噢——野和尚种——野和尚种——”
秋玲哭着反抗着,彭彪子只是伸着舌头做着怪样。
小玉掉头回村,羸官跑到近前。
羸官:“不准欺负人!”
野孩子们停住手。孩子头大模大样走过:“哎,咱们就是欺负野和尚种怎么着!”
羸官:“瞎说!”
孩子头:“瞎说?你问问彭彪子,他老婆是不是臭尼姑?他闺女是不是野和尚的种?打野和尚种,连毛主席都得说是革命行动!”
羸官:“瞎说!”
孩子头:“耶——”戏弄挑衅地瞅了几眼,突然一声喊:“打野和尚种啦——”
沙颗土粒又一次朝秋玲飞去。羸官扑过,与野孩子头撕打起来。
村口,小玉领着肖云嫂赶来,野孩子们一溜烟遁去。
肖云嫂为秋玲扑净身上的沙土,又爱抚夸赞地摸着羸官的脑袋。
秋玲感激的目光。
十九、(闪回)
羸官注视:秋玲走进蓬城一中;
羸官注视:秋玲被迫退学回村;
羸官注视:秋玲在田间浇麦子、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