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当然不能随便卖！可种兔今天卖了明天还可以引进，公司今年赔了或者少挣了点，明年后年还可以补回来。可老百姓盼搬迁，把脖子都盼长了，眼睛都盼大了，咱们……”断然地：“我知道你是总经理，得为全体股东负责。这样吧，马上通知开董事会，把卖种兔的一切损失都算到我个人的股份上，由我个人承担！”
大龙：“不不！你这是咋着说的！”
东海截钉截铁地：“就这么定了！”对文隽：“马上通知开会！”
文隽动情地：“东海……”
16、日，一会议室
董事会正在举行，文隽在做着记录。
大龙正在发言：“……东海董事长为了群众搬迁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是既佩服也惭愧。我也是喝黄河水长大的，我爹我娘也整天地盼着能搬到堤外去过几天安稳日子……东海说得对，别说是几千只种兔，就算是把本钱赔上了，以后从零开始重新创业，那也决不能二话！”决然地：“我跟东海一样，也自愿把股份拿出来！”
董事们有的不动声色，有的摇着头，有的露出感动的神情。
静场，一时似乎没有人要发言。文隽坐不住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举起手来。
文隽：“我不是董事，可我也想说几句不知行不行？”
东海似乎觉出了什么，还是点了点头。
文隽：“我不是董事，也不算是地地道道的苇子圈人，可我也是个股东，在苇子圈也待了好几年，我知道东海董事长的心思，知道苇子圈老百姓的心思……如果东海董事长不嫌少的话，我也愿意把我的股份一分不剩、全部捐出来。完了。”
会场上再次出现了静场，这次更多的不单是感动了。
一干部模样的人目视东海、大龙、文隽：“你们都说了，我们也该说几句了。听了这一大会儿，感想主要有三点。一呢，东海董事长，当然还包括大龙、文隽了，你们觉悟很高，很令人佩服。二呢，你们只想到拿出个人的股份，可你们想没想，大家如果都象你们这样把自己的股份拿出去，这公司还办不办了？还办得好呢？你们这能算是对公司负责、对董事会负责、对全体股东负责吗？别人咋看我说不清楚，起码我看是不能。”
东海、大龙面面相觑，文隽欲言又止。
干部模样的人：“所以我还要说三，也就是第三点感想。青春兔业原本是苇子圈的私营企业，现在虽说是股份制了、搬出来了，跟苇子圈、跟老百姓也还是脱不了钩。既然是这样，遇到眼下这种关系群众一辈子几辈子的大事，一点不管恐怕是说不过去。还有就是，现在好多群众对养殖种兔抱怀疑态度，如果我们帮了这个忙，群众从中得到了好处，感情和思想、观念肯定会发生大的转折，再如果宣传出去呢？那就恐怕远远不是一个苇子圈的问题了。这对公司以后的发展会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所以呢，我提议：把暂时卖掉一部分种兔，筹集一部分资金帮助群众搬迁，作为公司和全体股东的集体行动、发展战略来实行。大家看行不行吧！”
有人鼓起了掌。不少人鼓起了掌。众人都鼓起了掌。
东海、大龙、文隽好不感动的神情。
17、日，青春兔业公司一处
一笼笼伊普吕种兔被抬上汽车……
许多人在围观，人们脸上无一不露出悲壮、感动的神情。
芳草忽然想起了什么，挤出人群，向村里跑去。
18、日，春燕家
春燕体形已经恢复，她久久地、深情地亲着、望着孩子，把孩子包进一个被卷里。
被卷外披上了一件漂亮的斗蓬。春燕抱起被卷和斗蓬出门而去。
19、日，街上
春燕抱着被卷和斗蓬向柜子家走去。
那伙正在议论着什么的妇女们，一齐把目标对准了她。
春燕旁若无人、坦然自若……
20、日，柜子家
柜子娘和柜子正在吃饭，春燕抱着被卷和斗蓬走进。
柜子娘：“你？”
春燕：“你不是早就盼个孙子吗？我可是来还你孙子的！”把孩子放到床上。
柜子娘凶凶地：“这是我孙子？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啦！快给我抱走！快给我抱走！”
春燕目视柜子：“柜子，这是你儿子，你要不要？你要是不要，我可是扔到河里去啦！”
柜子胆怯地望了柜子娘一眼，没敢回声。
春燕抱起孩子便要向门外走，柜子这才慌了，叫着：“你等等！”快步跑上前来，一把夺过孩子，抱进到自己怀里。
柜子娘：“柜子！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哪来的野孩子你都要？你给我！给我！”上前来夺。
柜子用力一推，把柜子娘推了一个踉跄。吼着：“不！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谁也别想夺走！”
柜子娘惊住了。
春燕一笑，默默地看了孩子一眼，转身离去。
柜子：“春燕……”
孩子忽然大哭起来，柜子娘连忙一手接过孩子哄着，一手向外推着柜子：“哎呀，你还不赶快！”
柜子向门外追去：“春燕！春燕……”
21、日，大堤上
芳草下了大堤，从一条田间小径直向村里跑去。
22、日，春燕家
春燕在收拾东西，春燕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春燕娘：“我的小祖宗！我求你了！求你了行吧？”
春燕理也不理，只管收拾着。
春燕娘：“你要真走也行，等过几天你爹回来了行吧？”
春燕还是理也不理，只管收拾着东西。
春燕娘扯下她收拾的东西，春燕毫不犹豫地又夺了回去。
门外挤着几个看热闹的孩子，那个半大的孩子忽然跑去。
23、日，柜子家
柜子娘和柜子正哄着孩子。那个半大的孩子跑来说了几句什么，两人连忙抱起孩子向门外跑去。
24、日，街上
春燕背着东西，春燕娘等人随在身后，一行人向村外走去。
那伙议论纷纷的妇女，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柜子和柜子娘抱着孩子要向春燕家去，妇女们嚷着、指着，二人连忙向村边追去。
25、日，春燕家
芳草跑来，见屋里空无一人，怔住了。
26、日，村边房台前
春燕告别春燕娘等人正要离去，柜子娘和柜子抱着孩子急急赶来。
柜子泪眼汪汪地：“春燕！”
柜子娘：“春燕啊！你这是去哪儿？哪儿能赶上自己的家好啊？”
春燕如同没有听见，睬也不睬。
柜子娘：“婶子原先错怪了你，你可千万千万别……再说，你就是不管柜子和我，孩子你总不能……”把孩子送到春燕面前。
春燕望着孩子甜甜的小脸，泪水不觉籁籁而下。
柜子娘：“春燕，听话，回家好好过日子啊！”
春燕娘上前来拉春燕，春燕却忽然泪水一抹，大步向房台下走去。
柜子和柜子娘怔住了。
春燕娘哭着喊着：“春燕啊！我的春燕啊……”
芳草急急赶来，问：“春燕呢？”
春燕娘哭着、指着：“那不是，说是去看看甜柳就走……”
芳草向房台下追去。
27、日，红柳滩
春燕把一束白花放到甜柳坟前，默默地抹着眼泪。
芳草赶来：“春燕……”
春燕抬起头来。
芳草：“你这真的就要走？”
春燕：“我早就跟你说了，反正是早晚的事儿。”
芳草：“准备去哪儿？济南？”
春燕点着头：“嗯。”
芳草：“田春雨那边说好了？”
春燕又点点头：“嗯。”
芳草：“要是田春雨那儿也不行呢？”
春燕：“你也以为我奔的是他田春雨一个人？”
芳草：“知道！知道！我是说假如济南那边跟你想的不一样呢？你再到哪儿去？”
春燕：“这我倒没想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回来了！”
芳草：“春燕！不！你说得不对！苇子圈再穷也是你的家，再咋说你也不能……”
春燕自语地：“家？家……”眼前落下了泪水。她抓住芳草的手，相视片刻，把目光又投向到甜柳的女儿坟上。
往事潮水般地出现到二人面前：
——女儿坟。春燕：“女儿坟女儿坟，你看她们，小小的年纪就埋到这儿了，多可怜哪！咱仨说好啊：不管遇到啥事儿，也不能像她们那样！”芳草：“咱仨？你可真能瞎联系！”甜柳：“真是的！她们也太……要叫我，凭啥呀？我才不死呢！”
——乡里小店里。春燕：“有时候想起来，人活得个啥劲儿啊？还不如死了呢？”芳草：“那你为啥不死呢？”甜柳：“哎哎哎！你俩今天是犯了啥毛病了吧？这死也能当歌唱啊！”
——甜柳家。春燕愤愤地：“我早就知道，姓冷的不是好东西！”芳草搂着甜柳抚慰地：“别哭，甜柳，别哭啊……”也抹起了泪水。甜柳：“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哇……咱仨的命咋就这么苦哇”
回忆结束，面前只有一座小小的、已经长了青草的女儿坟。
《一望黄河万里沙》的歌声伴着悲怆而又激越的唢呐声在天空中回响激荡……
芳草、春燕两眼红红，不停地悲泣着、悲泣着……
春燕忽然泪水一抹：“你不是问我为啥非走不可，为啥不想回来了吗？你就问甜柳吧！问这女儿坟吧！”
芳草：“我知道，知道……可你知道吗，东海他们为了补足搬迁费，把种兔都卖了，搬迁很快就要开始啦！”憧憬地：“春燕你想想，村子只要搬出来，就再也不用怕发大水了，再也不用愁房子蛰了、裂了，再也不用……”
春燕眼睛一亮，旋即却又熄灭了。
春燕：“搬出去好，好哇……可就算搬出去了，不用怕发大水，不用愁房子蛰了、裂了又咋样呢？还不照样穷？照样是农村？”
芳草惊住了，不敢相信地打量着：“你？你……这么说你还是要走？”
春燕默默地点了点头，朝向甜柳的女儿坟和黄河、不远处的村子郑重地鞠了一躬，随之毅然转身，朝向堤外疾步而去。
芳草被震憾了，两眼圆圆地、直直地，望着春燕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她放声大哭起来。
不远处，悄然而来的东海看到了面前的一幕。
28、日，红柳滩
芳草呆呆地望着甜柳的女儿坟，望着不息奔流的黄河。
春燕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
——“你不是问我为啥非走不可，为啥也不想回来了吗？你就问甜柳吧！问这女儿坟吧！”
——“搬出去好，好哇……可就算搬出去了，不用怕发大水，不用愁房蛰了、裂了又咋样呢？还不照样穷？照样是农村？”
芳草悲愤莫名，突然放开喉咙，朝向远方呼喊起来：
“苇子圈——黄河——你啥时候——啥时候啊——”
喊声在河面上、滩地里、天空中激荡着、回响着。
芳草泪下如雨。
东海来到面前，他仿佛被芳草的呼喊打动了，忽然放开喉咙也大喊起来：
“苇子圈——黄河——东海来啦——芳草来啦——来啦——”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和坚定、无畏和豪迈。喊声在河面上、滩地里，天空中久久地激荡和回响。
呼喊声消失了，东海、芳草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终于，两人朝向对方跑去，并且紧紧地握在一起，拥抱在了一起。
紧紧地拥抱，拥抱……
《一望黄河万里沙》的歌声和以唢呐为主的、强劲的、充满了野性的乐曲如潮迭起，荡气回肠……
歌声中——
文隽远远地看到了东海、芳草紧紧拥抱的情景，她说不出的震惊、愤怒。
她奔跑着，哭泣着，思索着，终于平静下来，写起了一封信。
她把写好的信放到芳草桌上，悄然离去。
她登上一辆汽车，越走越远……
歌声中——
东海和芳草带领群众建起了第一座新房；
东海和芳草带领群众推倒了第一幢旧屋；
黄水滔滔，两岸滩区平展辽阔，一无阻隔；
旭日彩霞中，粗犷热烈的鼓子秧歌，漫天飞舞的彩纸、鞭炮，东海、芳草和众多乡亲们欢庆搬迁的笑脸，占领了整个画面。
推出字幕：剧终。
（此剧本系根据鞠慧的长篇小说《女儿滩》改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