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如果
上海外滩的一家小馆子里,蓁蓁坐在乔祺对面,静静看着他点菜——他留了络腮胡子,显得他原本就瘦削的脸更加地清俊。
“你几时回来的?”蓁蓁静静地问。
“差不多是和你一起吧。”乔祺把勾好的菜单子递给服务员,“南煎肝,生肘子,芥蓝菜,再来一份辣豆角汤。”
“和我一起?我以为你一直待在上海。”蓁蓁道。
“你以为我是这种甘愿沉醉在安逸里的人?”乔祺挑着眉毛问。
蓁蓁摇头:“我以为你是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放弃一切的人。”
乔祺用手指的关节扣着玻璃杯,默然了一会儿道:“你还是恨我。”
蓁蓁苦笑:“我早就被磨平了棱角,哪还有什么爱和恨?我早就心如死水了。”
菜盛上来了。热腾腾的汤氤氲着雾气,热气罩在蓁蓁脸上,热辣辣地催泪、
“你开始吃辣了?”蓁蓁好奇地问。
“在重庆的时候才有的习惯,我当了部队的医生,部队都吃辣。”乔祺一勺一勺舀着豆角汤,笑道。
“你当医生?什么时候的事?”
乔祺摇晃着杯子里的红葡萄酒,看着那漩涡一点点消失。他默然了一会儿,道:“雅诗生下小荣以后,大病了一场。她想放走我,她一直知道我想当医生的。我以为雅诗不过是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好好调理一定没事的,所以我就走了。然而差不多一年以后,上海那边来消息说雅诗不行了……我早该知道的,我就不应该走,雅诗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早该看出来的,我真混蛋。”
“那小荣呢?”
乔祺的眼神忽然暗淡下去,沉默了半晌才说:“他们搬走了,也没来信,或许是周老爷恨透了我,不愿意让我再回去。小荣和他爷爷在一起,总比跟着我这个不称职的爹好。后来……”
蓁蓁看着他一脸沧桑的样子,心下黯然:这些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生离死别,他内心恐怕也是伤痕累累。她听他诉说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语气充满着惋惜和无奈。她静静地听着,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她想不到,再见面居然是这样的情形——他孤身一人,她也是孑然一身,然而他们都各自有着各自的过去,互不相交的、没有彼此的过去。
许多次,她曾经幻想着这样的场景:阔别十年之后,他们终于相见了。是他找到了她——在江边三三两两走过的人里,他认出了她。然后他们俩带着多年的遗憾,慢慢地在江边散步。偶尔手碰在一起,却终究没有牵起。走得累了,便靠着栏杆说话。微微薄凉的风拂过上海外滩的江面,粼粼的水波在对岸繁华的灯光之下变化斑驳。他与她比肩而立。他倚着栏杆,闭着眼,似是在感受片刻繁华的宁静,忽然,他轻轻呼唤起她的名字。”嗯?“她正对着他,淡如秋水的细眼看不出喜悦与悲伤。
“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次错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如果,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他凝视着她的眼,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她的回答,他怕。
而她微微一笑,转头望着江面。眼睛里是说不出的迷惘。
……
馆子里咿咿呀呀的胡琴声打断了她的幻想。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心里的梦幻一点一点的消失:他再也不是初见时那个坚毅而温柔的乔祺了,而她,也不再是那个为了爱委曲求全的蓁蓁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或许她终于放下了他,或许她终于可以不再为了他患得患失、伤感迷惘——时间果真是良药,可以愈合一切伤痛。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蓁蓁看着乔祺关切的眼神,用手帕子擦了擦眼泪,笑道:“没事——来,快吃菜!”
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仿佛在宣告一个苍凉的故事的结束。
(小说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