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衡被女人的哭号声,吵得头疼,将手中的茶杯沉沉放在桌上,沉着脸对徐德仪道:“此事生于后宫,一切由你和太后裁决即可,只是有一点,日后谁还敢打皇室血脉的主意,朕便为你是问。”
见方之衡抬脚就要走人,徐德仪忙得双膝跪地,一边行礼,一边道:“臣妾遵旨,只是臣妾还有一事,请万岁爷现行恩准。”
方之衡道:“且起来说。”
“万岁爷明鉴,四皇子在乾西宫自生自灭这些年,委实受了许多苦,虽然如今万贵妃已然认罪,但说起来,当年也有臣妾不察之罪,臣妾如今对四皇子满是愧疚,只想着能将四皇子接到身边亲自抚育,尽绵薄之力来弥补这孩子多年所受苦楚,以慰淑妃妹妹泉下之灵,还望万岁爷应允。”一边说着,徐德仪又是深深叩头下去。
方之衡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徐德仪,一时间心中颇有些烦躁,前些时日,贤妃失了个孩子,没过几日这宫中便就又多了这么一个孩子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自幼就目睹宫廷争斗长大的他,如何不心知肚明?
别看眼前都是些女人婆婆妈妈抹眼泪儿的事儿,但是这些子表面瞧着温顺至极的女人,一个个的心却都大着呢。
他之所以没有过多地纠结贤妃滑胎一事,是因为他本身其实也并不期待那个孩子,他的孩子已经足够多了,实在不必再多一个两个,皇子太多,不管是对皇宫内廷,还是对家国社稷,都未必是件好事儿,说白了,皇子越多,后宫越是不宁,后宫不宁,前朝更是不安,这种不安,不光意味着流血,更威胁他身下的这把皇椅,而且贤妃又是那样的家世背景,有一个方渐瑾就已经足够了,实在不宜多子,不然后宫就失了平衡,所以即便贤妃此时不滑胎,日后他自然有的是手段机会让她滑胎,如今有人遂了他的心意,他也就省了许多麻烦。
他从来就不是一单纯的父亲,他首先是君王,其次才是父亲,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所以父子情深也从来用不到他的身上。
至于走出冷宫的方始休,的确不是他的意思,至少并不是他愿意放出来的,但是太后的意思,他也不愿意拂逆,尤其,方之龄也的确逃得太久了,久到他也开始不耐烦了,尤其这些年,因为淑妃一事,突厥对大兴越发仇视,始终磨刀霍霍,边境不宁也已经这些年了,所以权衡之下,他也点头同意了。
突厥乃是游牧国度,数百年来都是好战民族,国中连妇孺之辈都能上马杀敌,战争已经是这个国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尤其突厥的皇族因淑妃之事一直视大兴为眼中钉,但是大兴却不同,这十多年来的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哪有轻易起烽烟的道理?
自登基一来,方之衡就开始逐步地削弱各地军权,接连将十几位戍边将军明升实贬地调入了朝中为官,他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过的,所以他深知军权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他日后问鼎九五,稳坐朝堂,他心底始终都有这一层的隐忧,尤其是大兴皇朝的由来,对于方之衡来说也是一记不浅的教训。
当年太祖皇帝方明巍原本是前朝手握重权的龙威大将军,后来前朝皇室穷奢极欲,惹得民怨四起,当时遍地是揭竿而起的乱民义军,不过一个月义军竟直逼京师。
当时朝中无人,年少的方明巍临危受命带着三十万大军镇、压义军,正待一展宏图,但是方明巍的长姊方明岚趁着方明巍在大帐歇息之时,将一袭黄袍披在了方明巍的身上,方明巍的部下及三十万大军在帐外高呼皇上万岁,方明巍就此称皇,史称“黄袍加身”。
但是方明巍的长姊方明岚趁着方明巍在大帐歇息之时,将一袭黄袍披在了方明巍的身上,方明巍的部下及三十万大军在帐外高呼皇上万岁,方明巍就此称皇,史称“黄袍加身”。
方明巍姐弟的突然倒戈称皇,自然加速了前朝的灭亡,不出两年,方明巍登基称皇,建立大兴皇朝,建元文岚,史称文帝,文帝因为早年征战沙场落了一身的旧疾,在位二十七年间,大半都是宁国嫡长公主方明岚把持着朝政,史称方明岚虽是女流之辈,但手段却以狠辣著称。
大兴建国不到五年,当年跟随方明巍出生入死的八名大将,都一一折于方明岚之手,其中三名大将获罪被方明岚下旨诛了九族,四名大将主动交出兵符,方明岚允他们解甲归田,承诺他们世代享富贵荣华,为了朝廷体面、也是因为方明巍的说情,方明岚倒是留下安氏一族存在朝堂,虽是如此,安氏一门到底也被伤了根基,直至文帝驾崩、长公主薨世,安家这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就是因为大兴皇朝的这种由来,以及当年长公主的把朝手段,历来大兴皇上无不对军权格外看重,到了方之衡这里更是达到了顶点,经过这些年来的积累,军权已经高度集中到了皇上自己手中,方之衡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忧的是,朝廷如此重文轻武,举国上下皆是如此,年年文科人头攒动,但是武举却已经连续三年无人参加了,去年朝廷只得停了武举,怕是往后一二十年都难出良将了。
所以,大兴虽然资丰富饶,但说到底还是畏惧战争的,方之衡明知如此,但却始终下不了决心重开武举,他的生长环境和成长经历都决定了他的猜忌多疑的性格,这也是他不愿意贤妃这个将门之女,再诞下一子的真正原因。
所以,如果此时有这样的一个契机,既可以不起烽烟,又能顺顺利利将方之龄遣回大兴的,他自然也乐得其成,所以,他也默认了徐令月的做法,将始休放出冷宫,如今又认可了始休的身份。
只是徐令月的目的,显然并不仅仅是方之龄,而是更有一层深意在里边,这一层深意,方之衡心中其实并不认同。
方之衡不语,只是看向了徐令月,徐令月倒也不避不躲,抿了一口六安瓜片,然后对方之衡道:“如今皇上既是认了四皇子,自然要为四皇子指一位额娘抚育,放眼阖宫上下,身份合适,且又膝下无子的,唯有皇后最是妥帖,哀家觉得不错,也不算委屈了淑妃的身份。”
徐令月虽然私心里是偏着徐德仪的,但是话说的也的确有理,若是随意给方始休指了一个母妃的话,突厥人未必稀罕,必定淑妃的身份摆在那儿了,但若是将方始休指给膝下无子的皇后娘娘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徐德仪心中正七上八下着,就听方之衡发话:“如此,就按太后的意思办。”
徐德仪心下一松,忙地叩头谢恩:“多谢万岁爷!多谢太后!”
始休离座,快步上前,也跟着叩头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恭请父皇母后圣安!”
徐德仪忙得亲手扶了始休起身:“皇儿快起!”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贺喜四皇子!”德妃齐双宜和丽嫔忙得起身道贺。
养心殿。
前朝政务繁忙,方之衡不便久留,喝了半盏茶,定了始休的事儿之后,便就匆匆离去之后,一众嫔妃皇子纷纷起身恭送,之后,养心殿又回归了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