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
李壮田喝一口茶水,说,咱还是先把咱村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子吧。
李满仓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展开,朗声念道,小槐树村属温带季风性气候,地处鲁西北,属于肥沃的华北平原,行政隶属——
李壮田摆摆手,说,不念那玩意儿,我想听点儿实际的。
李满仓和孙会计相互看了看。
孙会计说,那就简单说说?
李壮田点点头说,说说就行,我对咱村的基本自然状况是了解一点的,我想听点不知道的。
就在这时,白褂子敲门走了进来。
李满仓连忙站起来介绍,这就是李书记,这是白经理——白——哎——还就想不起你的名字了,光记着外号了叫白褂子了。
李壮田站起来和白褂子握握手,说,你的名字很奇怪啊?
白褂子笑着说,就叫白褂子就行,对于这个外号,我不反感。
李壮田问,有来历?
孙会计说,快坐下,咱慢慢唠。
几个人落了座。
238
拖拉机拉着砖,停在春田大门口,司机使劲儿地按喇叭,嘀嘀嘀,嘀——
翠红迎出来。
司机扯着嗓子问,卸哪儿啊?
翠红指指大门东侧的院墙,说,就这儿吧,往院里倒还。
司机把车往院墙靠了靠,停了机器,下了车,打开车斗,拿出卡子,一手一个,左右开弓,把砖从车都上抓下来,利落地往院墙边上码。
翠红在旁边瞅着,说,等卸完了来抽烟喝水。
司机说,不行不行,不少活等着呢。你忙你的,自己村里的事儿,还能差了?厂长说了,差一赔十。
翠红说,中午别走了,在这儿吃饭,里边有人干活,不用单独给你做,就说多双筷子的事儿。
司机说,不行不行,我们从来不吃别人家的饭。
翠红说,见外是不是?
司机说,不是不是。
翠红说,那是怕少给钱?
司机连忙说,不是不是。
翠红说,那我就进去了。
司机说,你忙你的,等完事儿我叫你,你来见个数就行。
翠红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那我可就不勉强了。
司机一边卸砖一边说,你忙你的。
239
李满仓指指白褂子,对李壮田说,白经理可是咱们村的大能人,知道为什么叫白褂子吗?
李壮田猜测地说,好穿白衬衫?
李满仓摇摇头,说,他年轻的时候,干活是一把好手。那时候瓦房还很少,都是泥顶,每年雨季之前几乎都要给房顶上一遍泥。
李壮田来了兴致,泥房这事儿我有印象,我家那边也有过。
李满仓点点头,接着说,和好了麦秸泥,用铁锹往房顶上扔,就是他,身穿白色的褂子,一锹一锹把泥扔上房顶,身上一个泥点都不沾。姓白,又有这本事,人送外号‘白褂子’。
李壮田惊异地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真是把子好手。
李满仓说,现在发了,自己成立了建筑公司,在城里带着人盖大楼呢。
孙会计见李壮田对这类事感兴趣,插话说,我们村还有几个人挺有意思呢,比如李光脚、大药包,杨胖子也是能人——
李壮田兴致勃勃地说,说说,说说。
李满仓也来了兴致,说,先说李光脚,是木匠,现在在村里开着木匠铺。年轻的时候,他走街串巷给人家打家具,做木工活。做木匠活用的锛知道不?
李壮田点点头,说,见过。
李满仓说,他说木工活,用锛的时候,光着脚丫子,一只光脚踩在木头上,双手抡起大锛,一下一下刨在脚下的木头上,木屑横飞,眼瞅着就要刨到脚指头上,可就是刨不上。再加上他木工活好,不浪费材料,边边角角的废料都能派上用场,而且不挑吃喝,活儿总是做不完,红火得不得了。现在也富了。
孙会计接着说,对了,文红——刚走的妇女主任——就是他媳妇,他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说他以后要是穿鞋就嫁给他,打那时起,李光脚就不再光脚了,但名声是传出去了。现在,生意红火。
这时,老伴端来了酒菜。
李满仓说,好,咱们边吃边聊。
李壮田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会计开玩笑,说,这就对了,你要和群众打成一片,不能脱离群众。
240
翠红回到院子里。
秀玲说,嫂子,你这活安排得挺紧凑啊,砖都拉来了。
翠红为了显示自己有章程,就说,我第二天一早就把砖瓦钱让春田给杨胖子送去了。
二大娘一愣,想到了春田给老伴送去的钱,不禁惊叫一声,啊——
翠红疑惑地看了婆婆一眼,道,怎么了?
二大娘连忙说,噢——我是说你这事儿盘算得挺好的。
秀玲狐疑地看看婆婆,又看看翠红,话里有话地说,过日子这玩意就是这样,开始想得周到、办得周到了,以后事儿就少,麻烦就少。所有的麻烦事儿大都是事先没把事儿想清楚、办周全。
翠红接过话茬说,秀玲说的太好了,简直就是哲学家。就俺家这事儿,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也来不及啊。眼瞅新粮就快下来了,粮仓修好还得干透了才行啊,干透了可不是三天两早晨的事儿,早一天是一天吧。
艳红说,放粮食不干可不行,前一阵子,王老闷家的粮仓不就是因为漏雨没发现,粮食发霉了不少。
翠红叹一口气,说,都说收到家里就算是赢了,也不全是哩。
艳红说,真是粒粒皆辛苦啊。
秀玲啧啧赞道,俗话说吃不穷喝不穷,盘算不到才会穷,你们看看我嫂子这事儿安排的,一件一件头头是道。
241
砖厂取土坑边,李光脚停下手里的活,对干活的人说,大伙都歇了吧,天挺热的,吃了饭下午再来,今天这点活也不用太着急。
众人都停了手里的活。
李光脚对韩桂宝说,中午你就操点心吧。
韩桂宝点点头说,你们该走就走吧,下午可得按时来,这点事儿别弄到明天去。
李光脚摇摇头,说,怎么可能?不至于。
人们纷纷立刻往回走。
来福向树林方向走去。
韩桂宝冲来福喊道,你干啥去?
来福回过头,说,我看天还不到正中午,我去给拔羊点草。
韩桂宝点点头,向砖厂办公室走去。
242
韩桂宝从伙房的冰箱里拿出几样菜,又从冰柜里拿出几瓶啤酒,拎回自己的屋里,韩桂宝好像想起什么,他走出屋门,爬到窑顶上,抻着脖子向取土坑那边张望。
艳阳高照,四下里没有人影,只有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
韩桂宝伸个懒腰,慢慢从窑顶上下来,回到屋子了,摊开那几个装着菜的塑料袋,有从抽屉里拿出筷子,用牙咬开啤酒瓶的瓶盖,对着瓶嘴喝了几口酒,又拿起筷子夹菜。
243
来福躲在树后,远远地看见韩桂宝从砖窑上下去,就从树林里走出来,来到砖厂的大棚子下,找到一段绳子推出一辆装窑用的板车,来到取土坑边,把树枝装到车上,拉着板车就走。
244
李满仓放下酒杯,说,大药包开方下药,药剂子大的时候大的吓人,这种时候很少;大多数的药剂字都很小,比一般的中医都少,别看药少,还能药到病除。大药包的这个“大”字,应该是小药包,大效果。
李壮田放下酒杯说,我还以为他是为了多卖点中草药呢。
白褂子接话说,这就冤枉他了,他家里压根就不卖中草药,只有些西药。开了中药方,愿意上哪买就上哪买去。只收个诊疗费。
李壮田说,说了半天,大药包这不是叫亏了吗
孙会计说,说亏也亏,说不亏也不亏,大药包小药包都开过。
李壮田笑着说,村里这些能人挺有意思,不但是有意思,还很有意义,咱们当村干部的,看看还有没有到现在为止尚未发现的能人,在这些人身上做做文章,把咱们村搞得更好。
李满仓赞叹说,好,有想法。
孙会计挑起大拇指,说,不愧是大学生,就是有思路。
孙会计说着又看了看李满仓,接着说,和我们李主任一样,是咱们新农村建设不可或缺的好带头人。
白褂子接过话茬,说,这些年农村变化为什么这么大,发展这么快?一是国家政策好。再就是村里村干部干实事儿,群众脚踏实地。
李壮田站起来,笑着说,我得出去一下。
李满仓一愣。
李壮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小解。
李满仓连忙跟出来。
245
来福拉着一车树枝走在街上。
246
李壮田走出屋门。
李满仓跟出来,指着院子墙角的厕所说,那儿,在那儿。
就在这时,李满仓看到来福拉着一车树枝从街上走过。
李满仓赶紧走到李壮田前面,遮挡住李壮田的视线,对李壮田说,头回来我家,你不知道地方,我领你去。
李壮田笑着说,不用,那不就在那儿吗?
李壮田又指指院外的方向,说,刚才那人拉的啥呀?
李满仓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说,啊?我没注意。
李壮田指指他身后的方向,说,刚才我看见一个人拉着一车树枝从街上走过,别是破坏树木吧?
李满仓摇摇头,说,不大可能。你先去,我让孙会计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
李壮田点点头向厕所走去。
李满仓向屋里快步走去。
247
李满仓低声对孙会计说,刚才在院子里正好看见来福拉着一车树枝从街上走过,这事儿你是怎么安排的?他这不是成心给我上眼药吗?你去——拉倒吧,我去看看,你们把他陪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孙会计点点头,说,我告诉杨胖子和李光脚了,谁也不准动——要不我去?
白褂子站起来说,我去吧。
李满仓摇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248
来福拉着一车树枝沿着村街往前走,不时地腾出一只手去擦脸上的汗水。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追上来,超过去,横在他面前,下了车,厉声问,来福,谁让你拉的?
来福停住,擦擦脸上的汗,说,没人让。我自己让的。
李满仓怒冲冲指着来福,说,你马上把树枝给我送到军属老刘家,我就不处理你了,算你做好事儿,这是村里的东西,私拿村里财产,该怎么处罚,《村规民约》不是没有,你看着办。
来福苦着脸说,那我给老刘家送过去。
来福拉着车向前走去。
李满仓拿出手机,拨通李光脚,厉声说,树枝不让动你知不知道?
听筒里传来李光脚的声音,知道,我告诉大伙了,咋地了?
李满仓使劲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杨胖子的电话,厉声问,树枝不让动你知道不?
听筒里传来杨胖子的声音,孙会计告诉我了,我安排韩桂宝和李光脚看着的,有人动?
李满仓说,来福拉回来一车,这事儿先放下,你马上安排专人,二十四小时不能断人,给我看住!给我看住!!给我看住!!!跟你没什么关系,对吧?
李满仓说完气愤地挂了电话,揣起来,调转车头,骑上车子,若有所思地慢慢往回走。
249
杨胖子手机给韩桂宝打电话,说,喂——你干啥呢?——你还能不能办点事儿?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坑边那些树枝子你是咋看的?
韩桂宝正躺在床上打呼噜,听到手机响,他爬起来,看看号码,接通了,说,姐夫——我就在坑边上看着呢?——什么?——可能是趁我吃饭的功夫偷的——好,你放心,好。
韩桂宝挂了电话,下床穿上鞋子,疾步走了出去。
250
几个人围着桌喝酒。
李壮田对李满仓说,就你雷厉风行这个劲儿,就值得我学习。说个走立刻就没影儿了。
李满仓说,我问清了,下雨那天晚上,有阵风,把他家的树枝刮折了,在树上挂着,今天弄下来往家拉,正好咱们看见了。
李壮田笑着说,我说嘛,好。
李满仓端起酒杯,说,一家子。
李壮田愣一下,说,嗯——
李满仓说,一笔写不出俩李字儿来。
李壮田笑着说,一家子,接着说。
李满仓说,你是三个村的支书,咱们村可是个小村弱村,今后有事儿的时候你还真得多帮衬帮衬。
李壮田笑着说,哪里哪里,咱们村不是大村,也不是小村,更不是弱村,至于说帮助村里做工作,都不能说帮着这俩字,完全是我份内的工作吗,责无旁贷。
李满仓说,该帮忙的时候一定不要推脱。
李壮田说,今后不能说帮忙这俩字,这分明是不拿我当家里人。
就在这时,李光脚匆匆忙忙进了屋子,见有许多人,一惊,说,有客人?二大爷,刚才我听你那意思,树枝是有人动了——
李满仓打断他说,行了,你回去吧。
李光脚接着说,后来我们都回家吃饭去了,韩桂宝看着的。
李满仓说,行了,我知道。
李光脚继续说,是谁这么自私,村里的东西——
李满仓厉声打断他,说,行了!没看见有客人吗?
李光脚一惊,转身走了出去。
李满仓赶紧圆谎,指着李光脚的背影,说,他这人不了解情况,来福家的树和村里的树离得挺近的——
孙会计转移话题,说,你是大学生,又是镇里安排的,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
就在这时,韩桂宝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说,二大爷,来福是趁我吃饭的时候偷的,没偷木头吧——
李满仓连忙打断他,说,你回去吧,有客人。
韩桂宝说,你放心,我安排老张和老王轮流看着——
李满仓转身瞪着他,使个眼色,柔声说,你走吧,我知道了。
韩桂宝看看李壮田,点点头,急忙走了出去。
李满仓指指白褂子,对李壮田说,一家子见多识广,认识人多,有机会给他联系个活干。
李壮田摇摇头,说,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白褂子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把活干好,不会让大家跟着吃挂累,并充分考虑各方的具体利益关切,让大家满意——
就在这时,来福又匆匆忙忙跑进来,说,二大爷,按你说的,树枝我全都给送到老刘家了——
李满仓回过身瞪着来福,柔声说,我知道了,有客人,你走吧。
来福说,别人偷完牛,我也就是来拔橛子的,我也就弄点儿树枝,你就别罚我了。
李满仓点点头,说,你走吧。
来福匆匆走了出去。
李满仓对孙会计说,你去把大门关上。
孙会计走了出去。
李满仓对李壮田说,对不住,一家子,吃个饭都吃不肃静。
李壮田摇摇头,说,不当村官不知道村官的甘苦。
孙会计刚进屋,就听二大娘在外面喊,满仓,开门。
孙会计赶紧跑出去。
外面传来开大门的声音,随即,就听二大娘嘟嘟囔囔地说,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就进不来门了。
屋里的三个人都笑了。
李满仓对这外面喊,把大门关上。
孙会计应道,好。
二大娘几乎同时说,哎。
就听外面孙会计对二大娘说,我腿快,我来。
李满仓随后又低声说,像走马灯似的,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光忙乎他们了,我这里正事儿还没说呢。
251
下午,几个人正在院子里干活。
司机站在大门口,对正在干活的翠红喊,嫂子,完事儿了,你见个数。
翠红跟着司机走出来。
司机瞅瞅四下里没人,低声对翠红说,嫂子,砖瓦都多出不少,这是厂长的意思。你别吱声,别人知道不好。
翠红一惊,说,这不好吧。
司机提高了声音说,嫂子,你数数。一四四,四四十六,再数层……
翠红在旁边用手电指着,跟着数,1、2、3、4、5……
司机说,十二层,对吧。
翠红点点头说,对。
司机在地上用一段树枝在地上画出12乘以16的竖式,演算着,说,一百九十六,对吧,顶上还有八块,一垛二百块。
翠红说,对。
司机说,再数垛,
翠红数完,惊异道,真这么多。
司机指指旁边的瓦说,数数这瓦。
翠红数完一排,说,也这么多?
司机说,你就签收吧,我好跟杨厂长有个交代。
翠红皱着眉头说,太多了,真的用不了这么多。
司机指着纸条上的字说,见款交货——付完钱的意思,你还怕啥?
翠红点点头,从司机手里接过纸条和笔,说,那好吧。
252
李满仓长舒一口气,对李壮田说,口口声声还叫我二大爷,我恨不得叫他们大爷。这些人,一个一个都琢磨自己那点事儿。有几个象一家子你似的,头一天来到村里就想着如何开展工作。
李壮田摇摇头,说,我倒是没有觉得我自己有多么崇高,我觉得应该干啥吆喝啥,起码,当一天和尚就应该撞一天钟,而且要尽力撞好钟。
李满仓挑起大拇指,说,好!既然你这么想,我也就有啥说啥了,村里眼下还真有件事儿挺挠头的。
李壮田立时来兴趣,道,说说看。
李满仓站起来,来到李壮田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有些脏污的地图,来到李壮田身边,递给李壮田,手指一边在地图上移动一边说,是这么个事儿,这儿是河沿村,挨着徒骇河,这儿是我们村,在河沿村的东南侧,这条线是村子的界限。也就是说,我们村没有土地和大河相连。咱们这一带的水渠整体应该说已经修的不错了,可是你看,这是浇灌干渠,我们村正处于主灌水渠的末端。天不咋旱的时候都不着急,天旱的时候,都着急。上游着急能指望干渠水,等水来到末端,黄瓜菜都凉了。也就是说,从这儿往下,干渠看起来挺好,其实已经不发挥作用。我们在最末端只有干着急,村里的几眼机井吧,天旱的时候地下水位也下降,往往是抽一阵子停一阵子,不解渴。有句俗话,‘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啊,不能及时浇上水,庄稼就耽误了,这一年的收成也就那么地了。所以说,我们村想和河沿村换块地。
李壮田仔细地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听李满仓讲,并不住地点头,最后,他问,你这张地图是哪来的?
李满仓指指孙会计,说,我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让他给我画一张,结果他从网上找到,给我打印出几张。
李壮田指着地图说,这很明显是电子地图的格式吗,水渠、大河什么的你还用红笔描了。
李满仓说,我怕我这嘴笨得跟大裆棉裤的裤腰似的,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李壮田说,这地图有些日子了吧,你看都有点脏污破损了。
李满仓说,是,所有的书记镇长都看过了,还有水利站,土地所,交通所。
李壮田指着地图问,你没跟孙承好好谈谈?
李满仓皱了一下眉头,说,找他多少次,我自己都数不清了,腿都跑细了,嘴皮子都磨薄了。到后期,他见我就躲,本不跟我谈。
李壮田看看地图,赞许地看看李满仓,说,看得出来,你为这事儿没少费心。这件事儿,陈书记也跟我说了,我只能推动,不能强制。
李满仓皱起眉头问,这事儿你是不想管了?
李壮田摇摇头,说,也就是换块地的事儿,他又不吃什么亏。这样,定个日子,咱们开个联村全体干部大会,先见见面。散会后,你当着我的面跟他谈这事儿,我看看他怎么说,之后再见机行事,看看这事儿怎么往前推一推,尽量促成了。
李满仓倒上酒,端起酒杯,说,一家子,你要是把这件事儿促成了,你可是咱们小槐树村的恩人。
李壮田沉吟一下说,这样吧,抽个空,瞅孙承没事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过去一趟,我看看他怎么说。
白褂子举着杯附和着说,功德无量的好事儿。
孙会计举起杯说,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李满仓说,这好像计划生育的词儿。
白褂子笑着说,用这儿也挺合适。
几个人笑着将酒杯碰在一起。
253
几个妇女围着饭桌吃饭。
秀玲一口馒头一口菜,吃得很快。
另外几个人一边喝着啤酒。
艳红说,咱们这活儿也利索了,我看你砖瓦也都备下了,就等着盖了。
翠红眨了眨眼睛,看看秀玲,说,砖瓦——你说砖瓦我倒想起来了,当时家里钱不够,还欠着人家砖厂钱呢。
秀玲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看翠红,又很快地吃饭。
艳红用端着酒杯的手指着秀玲笑着,说,我说,你们瞅她这会儿的吃相,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的吧。
秀玲一脸无辜地说,婆婆回家的时候,俺就说回家吃,你们都不让,说快点吃,俺快点吃吧,你们有笑话俺。
翠红也笑了,说,跟你开玩笑呢,咱姐几个——狗皮袜子没反正,又不是一天了。
秀玲依旧很快地吃着,说,老虎拉车——才不听他那一套呢。
艳红说,今天你就不回去做饭,看看春雨能不能饿着。
秀玲说,那可不行,俺们两口子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就更不能再闹不痛快了。
翠红指着秀玲对艳红说,她刚结婚到俺家吃饭,也不动筷儿,劝一声吃一口,一下夹那么一点菜。吃饱没?
秀玲说,吃饱啥呀,到家又吃了一个大馒头外加半碗菜。新媳妇,不得那啥一点吗?!
艳红指着秀玲说,完了,看看现在,一点也不端庄了。
秀玲说,我端给谁吃装给谁看啊?都成大老娘们孩儿他娘了。
254
春田骑着摩托车来到院子外,正要进院,无意中看到码在院墙边的砖瓦,一下子站住了,自言自语地说,咦,这么多,弄错了吧?
春田骑着摩托进了院子。
春田看看翠红,摇摇头,说,要是这样,他还是故意多给了,咱不能占这个便宜。
翠红问,那咋整?
春田掏出手机,找到杨胖子的号,拨出去,说,我是春田——你给我送的那个砖是不是弄错了?——那不行,你干的是买卖,人吃马喂的,支出也不少。这样,过些日子我可能还要用你的砖,到时候我给你补上——必须补上。
255
秀玲把洗好的碗筷放进碗柜里,带上柜门,又把饭桌搽干净,洗了手,擦干,见春雨正拿着遥控器看电视,她走过去,用手直接把电视关了。
春雨把遥控器放到茶几上,看看秀玲,道,有事儿?
秀玲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买点砖瓦。
春雨一惊,道,啊——你不是开玩笑吧?
秀玲正色道,你看像吗?
春雨有些意外地问,你咋会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秀玲迟疑了一下,说,砖厂干不了多久了,将来再想买砖是不是得到外边去买?
春雨说,那也没有多远啊。
秀玲说,总没有村里的近吧?
春雨说,关键是咱买那玩意儿有啥用啊?
秀玲说,盖个偏房什么的不也行嘛,再者,将来给孩子盖个房子不也得用啊?
春雨摇摇头,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为了买砖而买砖?放在家里碍手碍脚的,没啥意思,用的时候再买呗,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紧俏商品。
秀玲说,放着又坏不了又烂不了的,再者说了,这些年啥玩意都涨价。
春雨摇摇头,说,反正我是不太赞成,你执意要买就买。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啥事儿?你说说呗。
秀玲眨眨眼睛,想了一想的样子,说,春水也大了,咱也该替老人操点心不是?咱把砖买了,准备给春水用呗。
春雨说,在宅基地控制的这么紧,将来春水只能是跟爹娘住在一个院子里了,爹娘住的房子虽然盖了挺多年了,也是砖瓦结构,收拾收拾也还可以。
秀玲说,现在变化多大,新盖的房子都是带廊带厦的,咱不说翻盖,就是接廊接厦什么的,不得用砖瓦呀?
春雨点点头,说,别说,你想的还真挺有道理。
秀玲用手点着春雨,说,你这脑袋就是个榆木疙瘩,一天到晚也不知道琢磨个事儿,憨乎乎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春雨指着秀玲说,你又精又灵的,千挑万选的,咋就找了个二傻子呢?
秀玲说,一时糊涂,上当受骗。
春雨说,二傻子都能给你骗了,你说你是不是比二傻子还二傻子?
秀玲过来掐春雨的胳膊。
春雨夸张地龇牙咧嘴。
秀玲拿出一叠钱,递向春雨,说,你把前给杨胖子送去。
春雨接过钱,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256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路过春田家院子,见院院墙外堆放着许多砖瓦,皱起眉头,微微摇了摇头,自语道,盖个粮仓要这么砖瓦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