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政殿前,秋风肃杀,卷得殿前广场之上枯叶乱飞。
放眼御苑,百花凋零,落木萧瑟,唯有清湖碧波连天色,秋空万里,雨色淅沥。
一个着深青笼纱袍服的内侍冒雨疾步自致远殿方向过来,因为走得太急,帽冠上垂下的缀珠长缨急剧晃动,他却根本顾不得整理。
待进了前殿,那内侍脸上已经渗出薄薄一层湿雾,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珠,到了禁军面前,却也道:“烦请通报一下,求见皇上。”
这时正好沫非自銘政殿出来,问了他几句,剑眉一蹙,却也道:“你跟我来吧。”
那内侍拭了拭脸上的轻雾,却也跟着沫非入了銘政殿,皇上倚身坐在华盖金伞之下,而一旁亦有不少大臣。
那内侍站至沫非身后,姬云翊眼帘半磕,却也道:“今日秋考便如此,有礼部尚书亲自督办,退下吧!”
“臣等,告退。”那些大臣亦不敢多耽搁,行了礼,却也缓步退了出去。
“什么事?”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薄凉,是他熟悉的声音。
那内侍一愣,忙趋前跪下,低头道:“启禀皇上,致远殿出事了。”
而提到致远殿,姬云翊黝黑的眸亦不由收紧,脑海里却也浮现出那抹红色的身影。
那次之后,他虽有一月余未曾去过致远殿,但每次皆有奏报,又会出何事?“怎么回事?”
那内侍低着头,却也明显感受的道那变化的语气。“今日贤妃娘娘召见姑娘,却不想姑娘临时折回,发现自己少了东西,审问了门前的禁军,却也是长乐殿那位……借、借了姑娘的东西。”
“不曾想姑娘一言未出,却也自己去了长乐殿,只是她的速度太快,奴才等也都跟丢了,再见到时,姑娘她……”
“她怎么了?”
“姑娘她、她受了伤,有些重,太医……”
而那内侍还未说完,却也见那抹明黄似鬼影一般掠过众人,转眼便到了致远殿。
众人还在惊叹他的速度,可下一刻浓厚的杀意便腾空而起,叫他们目不能视。
偌大的致远殿中,连雨声也渐暗,内侍宫女跪了一地,而那抹明黄似并未看到般,一一掠过,视线却也紧紧落在那血色点点的大理石上。
抬手推开门,里面有的不再是隐约的清香,而是刺鼻的血腥,透过屏风,他亦能看见躺在榻上的女子。
她似乎也看到了他,只是未做停留,却也别开眼,她的脸是他熟悉的苍白,而再落在那女子伸在外面的手臂时,幽冷薄凉的眼眸中迸射出嗜血的光芒,这一幕那般熟悉,亦如他几次涉足救她出水火一般。
医正额间冷汗直冒,到不是因为这女子的身份,而是这受伤的程度,大块血肉已无,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发白的手骨,而这女子,竟连哼都未曾哼半声。
姬云翊修长的手指收紧,却未绕过那屏风进去,而是径直走出了大殿,看着跪在地上的,薄凉的声音却也似从地狱传来般。“怎么回事?”
众人皆不敢言,跪在地上的身子亦不停颤抖,棋儿亦小声的开口。“皇上,姑娘去长乐殿是为了夺那紫檀木盒,今日都还好好的,怎么会……”
棋儿亦忍不住抽泣,她是真的心疼那样的伤势,几个月来,这姑娘虽性子冷,但并未对她们做多过分的事,对他们确实算不错的了。
紫檀木盒……
姬云翊嘴角忽勾起一抹冷笑,那盒子里装的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她的底线,她最忌讳的伤痛……
“长乐殿的人,是谁允许他们进来的?”他记得有过旨意,没有她的允许,便是任何人,也不得出入这大殿。
而跪在地上的几人亦是一颤,却也试图解释。“回、回皇上、奴才……”
他没说话,举步轻抬,似要离开这里,那跪在地上的人方舒了口气,只听一薄凉的声音传来,却也让众人瘫软在原地。
“凌迟……”
长乐殿中,即便是已经由宫婢处理,熏了熏香,却似乎根本掩盖不下这血腥的气息。
锦绣流云屏风之后,达奚早已换了身衣物装束,斜靠在小榻之上,闭目,似想将之前的事忘掉,却不想那抹艳红却总是在自己脑中不曾散去。
“公主,公主!”温朵娜的声音传来。
不悦的睁开眸,达奚亦恼道:“何事?”
绕过屏风,温朵娜却也对这榻上的人道:“是皇上,皇上来了?”
“什么?”达奚亦是欣喜,忙从小榻之上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装束。“我的发髻有没有乱,妆有没有花?”
可刚说完,原本欣喜的脸色亦黯淡了不少。“不对,自我搬入这里,皇上从未来过,怎么会突然前来,难不成……”
温朵娜亦是一愣,却还是劝慰道:“公主放心,那只是个卑贱的女子,公主身上流淌着的是我擎苍最高贵的血,便是昷岄的皇,亦不敢对你怎样的。”
“你说的对。”听到此,达奚到也宽慰了不少,说完,亦整理着自己妆容。
“方才便未瞧见。”
“皇上驾到。”
“行了,先迎驾吧!”
妆容端肃,达奚亦轻敛襟带,盈盈拜下。“达奚,见过皇上。”
难得见她,达奚虽是激动,可却难掩一些紧张,只因并不知晓他的来意有无目的。
漆黑无物的瞳孔扫过地上的人,他袖摆一挥,掀起明黄的衣摆,却也随意坐在那主坐之上。
他的嘴角一抹凉薄笑意,姿容魅绝,一如往常。“公主可曾用膳?”
达奚心中一袭,嘴角亦牵起一抹由衷的笑意,却也道:“回皇上,还未。”
“朕听闻,擎苍对野味烹饪之法。”姬云翊嘴角噙着冰冷笑意,眸中泛着冥光,却也淡淡吐露。
达奚浅笑,却也缓缓站起身,莲步朝姬云翊走去。“皇上难道也对擎苍的美食有说了解。”
“呵。”蚀骨冷笑传来,姬云翊缓缓抬手,却也对那依旧跪在地上的女子道:“你,过来。”
温朵娜亦是一愣,眸光扫了一眼公主愤恨的目光,却还是硬着头皮缓步靠近。
姬云翊并不顾外人再场,伸手捏上了女子的下颚,审视着她的俏丽五官,目光流连之下,他的指尖抚上了她的红唇。
摩挲的触感之下,却也淡淡道:“朕听闻擎苍开国之前,战士勇猛,从未有粮草押后的说法,饿了便烹煮人肉,士卒俘虏,陷落城池中的百姓都是粮食,朕到想知晓,是怎么个烹饪法。”
姬云翊凉薄勾唇一笑,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嘲笑。
达奚面色忽然有些苍白,支吾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温朵娜更是吓的浑身颤抖。
不等达奚开口,姬云翊便又道:“今日正好得空,便同公主一起尝尝如何?”
尾音拖得很长,眼眸轻抬,看着众眼前的人面色廖白,唇齿颤抖,姬云翊却也松开了女子的下颚。“不知道这样的肉是否鲜嫩。”
“不、不要,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温朵娜猛然抬首,目露惊恐,颤不能支!猛然摇着头,她尚存一丝奢念,抖抖嗦嗦起身欲逃,可两边的侍卫已早早扑了上来,拿着麻绳捆上了她的手脚。
不过片刻,撕心裂肺的叫声穿破耳膜,达奚面如死灰,似乎刚被这惨叫声惊醒,她手指紧攥衣群,却也道:“皇上这是何意?”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朕自不能怠慢。”他的声音低冷,虽是在笑,可任谁都能听出那声音中的寒。
而就在这时,一侍卫却也端了一盘佳肴而来。
那佳肴似刚刚烹饪好,还冒着热气,只是却令那坐在原处的女子身心胆寒。
看着那盘中的一切,亦是面如死灰,忽然,她似疯了一般,将桌上的盘子掀翻在地。“不、你这个疯子,疯子……”
盘沿划过掌心,留下一条血痕,达奚眼眶绯红,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公主似不喜欢朕为你准备的。”袖袍一挥,他凉薄的声音轻轻抛掷,凝固了周遭冰凉的气息,凉风滞涩,令女子掌心处的血也干涸了三分。
“你是为她来的,为她来的对吗?”达奚面色煞白,发髻凌乱,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模样。
眸色一深,并未言语,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凉薄的瞳孔里是一望无际的地渊黑潭,它汲取她僵持着的三分勇气,眸中的一分决绝,还有她面色上隐忍的惶恐畏惧。
“为什么……我是堂堂的擎苍公主,你竟为了一个贱……”达奚心下有些慌张,忍着后退的冲动,她虽然坚韧,可也不过浮生一粟。
“贱”字一出,她立即看见姬云翊瞳孔一缩,只见他霍然上前,如鬼魅一般出现逼近了她,妖冶诡异的瞳孔离着她的只有一寸,她隐约觉着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
唇上是一股幽然决绝的冷香,这样的距离根本不及暧昧之说,她只觉铺天盖地的恐惧迎面而来,他的瞳孔冰凉空洞,似是要吞噬她全部的生命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