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巫蛊事件后,皇上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日常起居除了在理政的銘政殿外,便是皇上留宿的栖凤殿,甚少再去其他嫔妃宫中。
刑部和东宫来人的时候,他午睡方起,精神并不是太好,本不想见人,可看丞一的神情,便也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这才移驾去了銘政殿。
见着下跪之人,除了太子太傅之外,却也有刑部侍郎曳邕,太医院医正魏林。
“出了何事?”姬弘智甩袖倚身坐在细雕金龙椅上,眉宇亦不由轻蹙了几分。
太子太傅面色惨白,魏林亦好不到哪里去,到是曳邕神色自然。“回皇上,太子东宫昨日有数名宫婢丧命。”
姬弘智眼神微眯,在这宫中,宫婢之命自不算什么,即便是因为什么事,亦不会让几个几品大员同时上奏,只怕此事不会小了。
“说清楚。”
“此事臣不甚清楚,医正大人,你说吧!”曳邕说着,视线却也落在一旁的医正之上,魏林微愣,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姬弘智,却也伏拜在地,道:“回皇上,昨夜太子府中皆有几人暴毙,而症状并不像是寻常病症,好像是……蛊。”
姬弘智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东宫……出现蛊。”
“放肆!”姬弘智一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气得脸色煞白,一只手颤颤地指向底下跪着的几人。“朕不是要你们严密彻查此事吗?为何东宫会出现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姬弘智面色煞白,自巫蛊之事以来,他已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脑海里除了步艾妍中蛊时的模样,便也是言夕柳了。
不知是因生病的原因还是为何,这段时间以来,想的最多的,却是往事。
其他几人看了一眼曳邕,却又欲言又止,姬弘智却看个明白,道:“还有什么事,难道要等到朕的大殿再出巫蛊才能说?”
太傅一顿,倒是医正道:“回皇上,此事臣虽不敢贸然妄言,但那几名宫婢死的着实有些蹊跷。”
“说!”
“那几名宫婢皆是女子,而且,皆有炼蛊之嫌……”世人皆知,无论巫蛊,女子居多,而女子的身体属阴,是蛊虫最喜爱之地,若是寻常之人中蛊则必死无疑,可若是养蛊之人,却懂得如何调养保其性命,却不知为何,东宫的几名养蛊的宫婢却在一夜之间暴毙。
姬弘智脑门发烫,似全身的血液都涌上来般,四肢冰凉,气得一时都说不出话,竟猛的咳了出来,众人一惊,丞一见状却也急忙过去拍背揉胸,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仍是周身发抖,嘶哑着嗓子道:“曳邕,你说!”
“皇上。”曳邕面色不辨,以额触地,叩首道:“微臣并不识蛊,那几名宫婢确实死的蹊跷,微臣必会尽所能查清。”
“查清?等你查清,朕只怕都不知去了何处了!”姬弘智怒吼,却也道:“太子呢!把太子给朕找来!命天策禁军给朕围了东宫严密彻查,朕到要看看是何人在捣鬼!”
“皇上,太子在殿外候着呢!”
“叫他进来!”
太子并非长子,可却是曳贵妃的儿子,曳贵妃容貌绝佳,且懂得进退,没自言夕柳处回来,他却只能在曳贵妃处找到为君王者该有的一切,自此,他也格外宠曳贵妃些,爱屋及乌,对这太子亦要上心些。
可正因如此,听到这样的消息才会难以接受些,恩宠有加现在居然被如此辜负,满腔怒意更是按捺不住。
闻到天策禁军,众人吓得噤若寒蝉,可听到这话时却更是错愕,兵围东宫,这可不是小事,可却也不敢有人多言,到是太傅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皇上彻查,这太子东宫,围不得啊!”
此次若真的如此做了,这太子的地位,只怕再难挽回了。
“围不得?朕今日围了,又当如何?丞一!”
丞一面色亦有几分紧张,却也道:“老奴领旨。”
而就在此事,太子却也缓步走了进来,衣容华丽却有片片雪痕落在那衣帽之上,发髻发冠亦沾染了不少,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亦有几分狼狈。
见到皇上,亦是跪下请安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姬云棣一个头叩下去,半天没有回应,他自然也不能起身,只好保持着伏地的姿态。
殿中一片死寂,这个时候皇上不说话,谁也不敢多哼一声。
僵硬的气氛延续着,那甚至比狂暴的叫骂更令人难受。
曳邕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却也不说一句话,这事出的蹊跷,太子即便再傻,亦不会在这档口出这事,加上之前的供词,只怕想脱罪也难了。
太傅没有他那么镇定,但也勉强控制好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偷眼看着皇上的表情。
皇上的眼锋,此刻正死死地钉在太子身上,虽然被他盯住的那个人因为叩首的原因,并没有看到这两道尖锐的视线。
沉寂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太子都忍不住晃了晃身子,长到,封玄奕亦带了天策禁军进了大殿。
封玄奕眼风冷然,视线并非看眼前的人,似在他的眼中,唯一的主子却也只有那主坐上的人,他抱拳行礼,低沉的声音亦道:“皇上。”
众人一顿,这种压迫之感不若皇上那般,却让人不得不心骇半分,这便是当年的铁血将军,如今的天策上将的气场。
姬弘智看了他,亦扫了他身后天策禁军手上拿着的东西,道:“可查出什么?”
“东宫之中搜出行蛊的工具,庭院之下,更发现大量婴孩尸骨,看样子,已有两月有余……”
姬弘智大吃一惊,霍然起身时将面前条案一齐带翻,茶馔器皿摔了一地,连龙袍都被茶水溅湿,吓得侍立在殿中的太监宫女们赶紧拥过来收捡,丞一更是手脚忙乱地拿手巾为他擦拭衣襟。“放肆!”
一字一句,犹如寒刀般,划过在长之人的身上,惊的在场之人一颤,姬云棣更是瞳孔大睁,他之前是闻炼蛊之法,却也有黑白之分,黑蛊是害人大忌,可白蛊却可延年益寿,甚至在男子某些方面有奇效,故而好奇,引了几个白蛊之人炼制,却不想还未多久便出现宫中之事,而曳邕查到太子府,他因怕误会,故想将那炼蛊的几名女子送走,却不想她们竟都在一夜之间皆死了。
他进殿许久,不言一语不是不想替自己辩解,而是这些他的确有做过,拖延时间却也是想等尚书令和母妃尽快赶来,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局面,他面色煞白,嘴角吐词却也有丝不清。“不……不父皇,这不是儿臣做的,东宫怎会有婴儿尸骨,不可能……”
姬弘智本就怒不可遏,见太子此番才如此说,更是恼怒至极。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向太子掷了过去,怒声骂道:“刚刚不发一语,现在才说不是你做的,难不成是有人专门把一堆婴儿的尸体埋在东宫去的,东宫的禁军都是瞎的不成?”
东宫的防卫世人都清楚,若非太子愿意,莫说孩子,即便是苍蝇也飞不进去。
姬云棣身子一颤。茶杯擦着他的头飞过去,在后面的廊柱上砸得粉碎,可见力度不轻,姬云棣亦跪着向前靠近了几分,面色亦是难看,急于辩解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无缘无故,害些孩童做什么?”
步艾妍出事时姬云棣虽在场,却也只知道她是中蛊,具体是怎样他却并不知晓,故而才会这般问,而姬弘智却是明白的,只因上次司巫说过,丧魂子是以孩童之血喂养,想到此,身子更是颤抖了起来。
“朕虽知晓你平日处事闲散,可凡事却不会太过,却不想你竟可狠到如此地步。”话未说完,心中怒极,竟反手抽出殿前九龙吞金宝剑,挥手往太子身上劈去。“朕留你何用!”
众人大惊,却也纷纷跪在姬云棣身前,忙跪喊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都给朕滚开!”
姬云棣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神情恻然,竟不敢相信。“父皇是要杀儿臣?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竟要如此对待儿臣。”
“事到如今,你却无丝毫悔意,你……”姬弘智气急,举剑便要朝太子袭取,曳邕神色微变,身子一闪,便也生生挡下了这剑。
殷虹鲜血随着长剑缓缓滑落,在场之人亦是一惊,皇上虽心怒,可下手却是手下留了情的,见曳邕挡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也理智了几分,拔剑,却也将长剑仍在了地上。
曳邕额间轻汗冒出,却未哼半句,而就在此时,一直死寂的殿外突然传来内侍声音惶惑:“参见贵妃娘娘!”
曳贵妃疾步走来,看着面前的一切,神情亦紧了几分,跪地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四周碎瓷遍地,乱做一片。姬弘智拂袖,素来威严的面孔此时满是怒容,却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你来干什么?”
曳贵妃一顿,却也缓缓抬起头,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臣妾知皇上近日食欲不佳,故命人做了些汤膳……”
“行了,你若真知朕食欲不佳,便不会在此时来此处扰朕心神。”姬弘智颇为不耐烦,她的心思她又怎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