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做什么也就是她的自由了。
叶嘉文见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还是自己主动开口,“时宜现下在不在房里?”
沈如歌重新抬起头,乌黑的眼珠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在的,时宜姐姐刚刚才回了房间。不过她已经不在之前的房间住了。”
“那她搬去了哪里?”叶嘉文急忙追问道。
沈如歌不说话,只是侧过身子开始踱步,像是在苦恼着要怎么组织语言。叶嘉文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猜想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不是时宜出了什么事?”
“这倒没有,只不过我说了出来,怕你个呆子会难过罢了。”沈如歌转过身,睁着无辜的大眼说道。
叶嘉文一怔,旋即苦笑,还有什么事比她要嫁给别人更让他痛苦?“你只管说便是。我不会怪你,也不会难过。”
“方才其实是我和时宜姐姐在散步,我们说了一些心事。我以为她会舍不得你,不愿意嫁给乔家少爷的。却没想到她说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不过是跟你玩玩游戏罢了。今日的下聘宴你有过来是吧?她也跟我说这个了,她说……”沈如歌欲言又止,似是怕说出下一句叶嘉文便会打她一样。
叶嘉文闻言心里已是一颤,只不过是玩玩游戏?一个丫鬟不会无端说小姐的坏话吧,这样对丫鬟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可是他不相信时宜是这样的人,不能因为碰到有关在乎的人的事便乱了自己的阵脚,冷静思考一下。那时候她眼里的悲哀又岂是能装得出来的?他们以往在一起的情意可有半分是假的?他抚心自问,没有,全然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叶嘉文沉声道:“她说什么?继续说下去便是。”
沈如歌看着眼前这张发黑的俊脸,以为叶嘉文相信了她的话,心里更加得意。对不住了时宜姐姐,不过你都要嫁给别人了,就不要来困扰我的呆子了。“她说真怕那时你来搅和了那场宴会,更怕你们以前的关系会被曝光出来,这样她便嫁不成了……”
叶嘉文忽然开口打断沈如歌的话,“她现在在哪里?”
沈如歌一愣,他还要去找她?“她这么坏,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去找她?”
叶嘉文的目光顿时变得极冷,盯着沈如歌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坏不坏不是由你定夺,我如何做也由不到你去评论。作为一个丫鬟,竟这样背着主子议论是非,枉我之前还觉得你是一个好姑娘,看来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沈如歌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你个臭呆子才是丫鬟!我才是瞎了眼的那个!”哭喊完这句便跺跺脚跑开了。
叶嘉文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旁人说时宜的坏话。他淡淡地看着远去的粉色身影,无所谓地转过身,大不了他自己再继续找罢了。
蒋时宜确实换了房间,不过也不远,只是从一个小牢笼,换到另一个更大一些的牢笼罢了。她搬了凳子坐到窗边看月亮,她自小就爱看月亮。
小时候母亲总是白天裁好衣服,夜里便给客人送过去。她也提着小小的篮子在后面跟着走,地上坑坑洼洼,一不留神便容易被绊倒。母亲在前头背着一大箩筐的衣服,在冬日里都走出一身汗。母亲差不多总是走五步便回过头看她有没有跟丢,因为她人小脚步也慢而短,有时候走快了便容易被地上的坑绊倒。
每天晚上母亲比她还提心吊胆,后来母亲不知去哪里学了一个方法。母亲让她跟着月亮照耀到的光亮处走,不要走在阴暗处。如果刚下过雨的话就不要走反光的地方,会容易踩到水。可是她每次都会混淆,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她都是走在光亮的地方,拎着小小的篮子一边走一边抬头望着月亮,也不管脖子仰得痛不痛,始终高高兴兴地走着,“母亲母亲您看,月亮在跟着我走呢!我走到哪里它都跟着我呢!”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立马分享给母亲。
母亲只是回过头心疼地笑了笑,通常对话都是,“小宜,小心脚下的水坑!”
她总是发出一阵短暂而急促的惊呼声,因为已经太晚,她早就一脚踩了下去,溅了裤子一脚泥。
“哈哈哈……”这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皎洁明亮的月亮贯穿了她的整个童年。
怎么越长大,快乐的事就越少了呢?她现在望着月亮,差不多每次都是不快乐。估计月亮都要忧郁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沈如歌天真烂漫的笑脸,她笑着对她说:“时宜姐姐,那我可不可以喜欢他?”
银铃般的笑声,是那样的刺耳。
如果她说不可以,那又有什么用。你便真的不喜欢了吗?或者她说可以,你便可以成为他的幸福?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愿意,明明是她的啊,嘉文哥哥明明就是她的,怎么舍得让别人去成为他的幸福。
她复而爬在窗边,铁做的窗框勒得她的手发疼,可是她不想收回来,这种程度的痛不过让她更清醒一些罢了。
眼前忽然闯进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似乎也在遥遥地看着她。蒋时宜自嘲地笑了笑,居然,还出现了幻觉。
但是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她才知,那不是幻觉,那是实实在在的他。
两人只隔了一扇窗,叶嘉文跑了许久,终于远远看见了趴在窗台的那个人。她的身影,他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时宜清澈如水的眼中盈着月光盈着他,那股思念之情洋溢于表。叶嘉文心里的一根弦像是被谁拨动一般轻轻颤动,再也无法抑制般握住了她的手。却像是握了一团冰玉一般,她的手十分冰凉。
蒋时宜忽然回过神,“嘉文哥哥,快别站在外面,等下被人发现便不好了。你从那边走到门口,我去给你开门。”
叶嘉文一向正直的脸却勾出一个邪气的笑,“时宜,你这是在引狼入室。”
蒋时宜脸一红,嗔了他一声,“这时候还开这种玩笑!赶紧过来!”
门一开,叶嘉文便将蒋时宜搂进了怀里,这个怀抱一下子抱出了她的泪。他在外头沾了半夜的露水,身上寒气袭人,蒋时宜却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温暖的事物了。
“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叶嘉文只感觉自己心脏处的衣衫慢慢湿透,他手里搂着蒋时宜像搂着一团冷香,那人的眼泪却滚烫无比,一颗一颗烙在了他心上。这样的她,岂只是将感情当做一场游戏?他闭上眼睛,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香。“时宜,别哭了,我的心都被你烫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