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最喜欢这片梅林,我与她相识便是于此。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而我还是个愣头青。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赏梅,广东少有下雪,那一年却下了一场,白茫茫地铺天盖地。梅花香自苦寒来,那个冬天的梅花开得特别清高秀丽。她披着一件紫色的貂毛披肩站在那株红梅前,我却觉得她比那梅要好看,好看得多了。”叶平生忽然伸手抚上一株梅树,“看她的装扮我便知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一打听才知道,她是县太爷的孙女。所幸我的门楣也不低,虽然已经是没落的医学世家,但他们家也没有就这样看不起我。我下了聘礼将她迎娶过门。这片梅林便成了我们的定情之地。”
叶嘉薇不知为何阿爹突然提起这些事,可是她细细看了阿爹一番,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那么沧桑的脸必然见过很多的风风雨雨。可是依稀看得出以前的英俊儒雅的面容。叶嘉薇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大道理简直不值一提,还妄想着能说服阿爹。“我知道了,阿爹有自己的想法。是女儿鲁莽了,不过在哥哥的事上面,我还是希望阿爹能够网开一面。毕竟有情人都希望能终成眷属,正因为阿爹经历过爱情,才懂情滋味。”
“我说这些可不是让你知难而退,你真是好的方面就没有遗传到阿爹的,尽是像你阿娘那样自己爱想太多。其实看着那两个孩子,我只是想起我们以前罢了。你说得对,阿爹是太过固执了,那样的连带责任,时宜未免太无辜。”叶平生低下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去接他们回来吧,婚期我们再议。”
叶嘉薇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一脸惊愕地看着叶平生,“阿爹,您刚刚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别了,还是过几日再叫他们回来吧,敢擅自离府,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好。”
叶嘉薇听到这里才发现阿爹竟真的是同意了,一时欢喜得不知所云,“好,好,我马上,不是,我过几天就去接他们。”
“你这傻丫头。”叶平生敲了敲她的脑袋,竟惊察叶嘉薇不知不觉已经长到了他的耳朵。以前梅娘整天说他太高大,站在身边就好似爹爹牵着女儿一样。没想到现在女儿长得比她当娘的还要高。“赶紧回去睡觉吧。”
“阿爹不回去吗?”叶嘉薇眉眼弯弯道。
“我和你娘再呆一阵子。”
“阿爹要注意,不要着凉了。”叶嘉薇只得一个人退了回去。
叶平生慢慢靠在梅树上,脑海里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又重新出现。
梅娘,我们的儿女如今真的长大成人。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叶嘉薇得了阿爹同意之后竟开心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以至于第二日睡到十一点。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叶雁却是一早守在旁边准备伺候。见她一醒,叶雁把毛巾递给她,笑道:“小姐,昨夜可是做了什么美梦?今天心情这么好。”
叶嘉薇仔仔细细地擦了脸,“不是做了美梦,是遇上好事了。”心里又隐隐觉得今天有什么事要做一样,微微拧着眉头,“今天药行没什么事吧?”
“应该没有,今天是老爷过去的。他让我别叫醒您。”叶雁回答道。
“今天,今天,到底有什么事呢?”一直到吃饭,叶嘉薇还在念叨着。
搞到叶雁都不得不开口问了,“小姐,您念叨些什么?”
叶嘉薇咬着勺子茫然地抬头道:“我昨天是不是答应了别人什么事,说今天要去做的?”
叶雁闻言也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猛然瞪大眼睛,“小姐,昨天在街上碰见了俞先生,他请您今天中午十二点去码头给他送行呢!”
“糟了糟了,竟忘了有这回事,现在几点了?”叶嘉薇惊得连勺子都掉了,开始抓狂道。
“已经十一点多了。”
“叫人出门叫黄包车吧,我先去换身衣服!”说完便拔腿往房间跑去。
叶雁在后面跟着喊道:“小姐,记得梳头啊!还有带……”
叶嘉薇跑得飞快,后面带什么一时听不清,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吧,没什么需要带的。
此时的广州码头,太阳照得海面波光粼粼,岸边停泊的大船都等待扬帆起航。岸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片。
俞柏春刚刚差人将行李搬好,海风吹起他宽大的风衣,显得文弱的身躯更加清瘦。与之相反的是旁边站得挺拔的聂维钧,他一身合身的黑色长袍,风一吹,几根发丝落下,更是风流无限。
俞柏春看着他被风吹得微微眯起的眼眸,依旧俊朗无比,“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聂维钧斜斜地瞟他一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夸你呢,夸你英俊潇洒,英明神武。”
聂维钧不搭话,淡淡地将视线移到码头入口。俞柏春自然也注意到他这个举动,“哎,看来是我的魅力不够,没办法把人请过来。叶小姐可真狠心,人家都要走了,说不清这辈子也不能相见,她也不出来送我一下……”
“什么话这是?!”聂维钧听到他那些字眼,不由薄怒,“开玩笑也得有个程度,我不希望听到你说这种不再见面的混话。”
俞柏春心里一紧,他这个兄弟,是真心把他当兄弟的吧。“是,大人,我以后不说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来不了送我不打紧,反正你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见面。兄弟莫灰心。”
叶嘉薇跟叶雁赶到码头的时候,黄包车被来来往往的人群阻塞到进不去。叶嘉薇跳下车准备从人群中挤过,正好一声船笛响起,心里一惊,俞柏春不会就这样走了吧……恐怕他会恼她送别都不送一下。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挤过去再说。
“麻烦让一下。”在这句话重复了无数次,又无数次被淹没在人群中时,她终于挤到了岸边。却看不见一个人,一艘大船显然刚刚离岸,只剩船夫在收着绳子。
叶嘉薇又四周看了一下,竟看不到一个相熟的人,她只好上前问那船夫,“阿伯,请问方才那艘船是去哪里的?”
阿伯却是有点耳背,他对着叶嘉薇喊道:“姑娘,你来晚了,船已经开了!”
叶嘉薇也只好喊道:“不是,我是问您那艘船是开往哪里的。”
这时候右边却传来一声闷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