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云看着窗外又下起的细雨,雨丝无穷无尽从黑沉沉的苍穹中,突兀的坠入这雨镇不灭的灯火之中。一时间仿佛这雨镇成了天地间的唯一。这情景就像那天地初成,亘古久远的一片混沌,雨镇成了混沌中唯一的存在,显的有点孤独。这个场景像极了贝云觉醒的回忆中某个片断,一种久远的记忆仿佛有生命般在心底苏醒。“梦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清晰了,夙命之地在哪儿呢?……”
回想刚刚飞过的无名高手,以及身下那明显有围攻之意的粉黛众生,密密麻麻的曼妙痴人。贝云心中还是有股寒意袭来。他也想过此镇千年多雨,水会很深,可是不成想这水会这样深。可能是片湖,也许幽不见底。洛域一直有个传说“每口井,每个湖泊,甚至每个水潭下都可能连通着一个海眼,若是遇上这样的水掉下去可能一直掉到海底,然后九死一生。”
“我才刚掌握了镇魔符的最低级用法,这要命的事就跟着来了……”按贝云一路充英雄的心性,自然不可能选择悄悄溜走。
一股劲风骤停在贝云肩上,了无声息。贝云扭头看去,微微一笑。正是只巨大的灰色猫头鹰,口中衔着个烧焦的竹枝。贝云取下来仔细翻看,两目一时沉静如一汪深潭。看来,他在归来山布置的太公残阵,应该是激发了。当年李卦师教习贝云之时,所授颇为博杂。贝云并不懂得所学何用,不过兴趣所致加上天份,倒也学了不少,其中便有那两片残页,说是太公大阵的一个阵角,只可惜也就两页而已。
贝云那时左右无聊,为了解闷自然要找些占脑力的事做,所以李卦师给的古怪刁钻的东西却正好对味口,越难越有味。几年下来还真学了不少,等出了江湖四处闯荡,才慢慢发现好多东西是巨好用的。
那一日,看山中土匪所遗陷阱,一时起兴,若是把归来山中的陷阱,按太公阵改改不知道会咋样,后来还真花费了不少时间,把些个藤蔓之类以阵法依次布好,这样一来虽然只当玩,可还真医了医思乡病,倒也一举两得。
还有这镇魔符其实也是一味驱使灵符,低级状态可以驱使小兽等等,无大用。要到高级状态才能驱动山精鬼怪,或如镇魂咒一般,具体激发情况便由施术者预置好的。就像那龙潭底的蛟蛇雷炎,李卦师自知驱使不动,便给定下一咒。若是来日他反出龙潭,起了害向日村的心便立时魂灵禁锢永坠潭中。
贝云那日见一乌鸦过顶,十分不爽。因为按人们习惯,乌鸦便是伴死亡而动的大灾星,即便传说中太阳里住着一只金乌神鸦,可民间对乌鸦仍是痛恨不已。眼见乌鸦绕顶一周远去,贝云暗觉坏兴致,记起聚义厅所在山缝搬来一只巨枭,哈哈正好!要住也要交交过旅费对吧!索兴试下镇魔符。就掐破手指,虚划符文默祝太公之名并符语等等,弹血击中巨枭,可能近年来神魂坚毅竟偶然成功。
贝云感到有一生灵和自己莫名熟稔,就心中下令追杀那乌鸦。就见巨枭振翅冲霄而去,一点声息都没有。一小会便回来了,原来自此枭受控制后,便唯主人命令是从,不敢有一刻怠慢,就是进食都要主人允许。贝云因见这巨枭飞动时,一点声息都没有,又是夜间活动十分隐秘。琢磨着不急遣散,留着当信鹰绝对酷。就留它绕自己为中心,方圆百里自由活动,那日来风雨镇一时竟然又忘记了这个隐秘帮手。
此刻见到巨枭,竟然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可能因心意多少相通,贝云立时知晓有人追杀他,此刻眉头更皱起了,左右回忆不起是哪一路人马……一时陷入沉默。
贝云一向来者不拒,跑了不追。这两年因四处劫强盗,其实也结下不少贼狠的敌人,之前就被追杀过数次,可是因为他那一手箭技史无敌手,所以还是慢慢翘尾巴了,仔细想想之前的确遇到个不错的对手,论攻伐能力还在熊归来三人,任何一个之上,而且出手方式很奇特,似乎可以操纵风来攻击敌人,只是技艺嫌低了,也只难缠在以风搅动尘土,打架时弄的对手如土地公公一般,一不小心就迷了眼睛。最后贝云毛了一剑从腋窝下刺入透脖子而出。回忆至此贝云暗觉只要不是这家伙的七大姨八大姑寻仇就好……。
贝云看巨枭好像有点萎靡,拉过来瞅瞅,翻起翅膀看肉翅下的血管,血色有点泛黑。不过是从哪儿刮蹭到的一小点毒,于是取了支银针给血管上扎一针,放出部分毒血,用白布抹了下凑近鼻子闻闻后,让老栗取了枚百毒丸子又于桌上取只烤鸡塞入鸡肉中,往窗外半空猛一扔,那巨枭飞扑过去抓住就飞入茫茫夜色里去了。
……
“究竟是谁呢?……”贝云觉得反正仇家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喝凉水,且再爽爽?!终于觉得再过些日子就进绝地了,有本事跟过来,于是又没心没肺的喝起来。不但要喝,这来风雨镇好多天了,就没出过酒府大门,过两天云爷我还要上街去逛逛鲜!
这健康比生病好,可喝酒又比健康重要,这快乐又比喝酒重要。所以最后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啊!人活着不开心,活的了无生趣,那么生不如死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
风雨镇的逛街还真是不一样,打伞是必须的。而且这雨水真特别,一条街道没走到头呢,天气变了好几次,随时晴随时雨。有太阳不一定无雨,阴天又不一定有雨。下雨多数又是细雨如丝,阳光一照倒像天上掉金沙,富贵呀!
贝云的逛街阵容很华丽,一众美女撑着小花伞为爷们遮雨,然后爷儿们穿的是贵气又鲜艳,连东方栗也有个美女给遮伞,此刻像个贵族太爷。然后伞外是金色细雨,除了东方栗那一对儿像骚老爷包养小妾外,其余几对竟然像恩爱小夫妻。当然是姑娘们恩爱爷们,不是爷们恩爱姑娘。这可是应付贝云的要求,姑娘们一律要脸贴着爷们肩膀走。这可乐坏了梅姑娘,锦阳虽心痒,明着叫这样却又窘的不行。
因为贝云一干人,在那酒府里几日销了好几万玉钱,可是钱袋会见风涨似的,不但不见底还鼓起来了,魅老板以及梅姑娘一众哪知道,贝云一众抢了一年多强盗,每人名下玉钱有好几箱,一箱大约在十万以上,十几窝子有名的大盗肥了他们十人。
这几日几人加起来连半箱都没销下去,魅老板虽然脸上不惊不乍,可是心理有数的很——这搞不好是个什么候爷王爷,手眼通天。对这一队客人自然百依百顺的。于是客人要求要尽量顺从,陪逛街当然是小事,只盼着姑娘们别眼红,魅惑客人不成还跟客人跑了去。
“云爷,这样逛街能成吗?”东方锦阳虽然心里挺过瘾,可是看到周围人全盯着他们这队同伴看,还是出了身汗。贝云自己也觉得有点太扎眼了,一开始贝云因为老在酒楼窗口看,也注意到风雨镇的男女夫妻好像比别地的恩爱,也不知道为什么,过街的男女都特甜蜜的样子。他开始要求姑娘们贴巴着爷们走,不过是为了更好融合本地风俗,可没想到这梅娘一众女子在本地名气不小,这一亮相后姑娘们乐呵,可是他们倒像那大红日头,格外闪亮。
贝云正打算换个走法,可是无意发现围观人群中有水妖子嗣,索兴就这么走吧!也算体面有体面的妙处。“哎!你们看这风雨镇不愧是千年宝地啊!你们看这多繁华啊!说是镇子其实都是座不错的城池了吧!就是没城墙而已。”锦阳看云爷乐呵呵也不理自己的提议,也只好欣赏起这风雨镇来。
举目间,所见果不同洛地风情。虽然小雨如丝,可路人好像视而不见,游兴甚浓。买卖兴盛,利如轮转,携侣提幼怡然自得,外地人居多数,遍地酒肆、布坊、赌舍、花楼,街巷勾连四通八达,布幌翻动如过江锦鲤,丽人翩翩如天边红云,一把把花伞下多数都是一男一女,漫步雨镇真有种说不出的美妙,一眼望去一把把伞正如春天百花竞芳一般。
加之细雨绵绵醉人心脾,整个镇子上的花树繁花累累,华贵俊秀,使的全镇空气湿湿的,香香的。镇周围的山也是一派千年葱郁。居此一地使人心情莫名大好,再看雨镇女子比之洛域都更娇小玲珑些,操的口音正如那鹂鸟对唱,黄莺细语。一草一木充满灵秀,真是养神的好地方呀!四季多雨润的小镇倒真是尘中胜境,镇周围是一条河流,轻轻吻着小镇的脚踝而过。
贝云一行人,眼见走到一小摊边,拿起一把花伞细细看看,做伞的是白头老翁,一脸慈祥。“伞做的真好呀,哟!这伞面画的,真是不敢想呀,随便一路边小摊儿伞都做的这么好。”老头笑笑不语。也许是千年多雨,所以此地的伞做的还真是比别处讲究。
竹伞骨削的很是精致厚实,伞面也是纯手工画的很是精美,贝云摸摸伞面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油,他左右也不懂,只见这伞面画一美女站在一花树下,别样美丽,仅仅看伞画就能传出人间爱情的美妙,再细看伞上女子形容,又看边上走来的老婆婆倒有几分相似。
一壮年带着儿子走来“爹,吃饭了。叫您别卖了我又不是养不起您。”顺手将一食盒放下转脸对贝云笑笑“客人是外地人吧!这张伞面正好画的是我娘年轻时的样子,让客人见笑了。”
“哦?画的挺好,没想到老夫人年轻时这样有风采。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外地人?”贝云一行出门可是换了衣服的,因为贝云喜欢乔装改扮,除了娘要一百个外,形象容貌也要千变万化才行,这可是为了出门在外便宜行事,今天虽是本色出镜,可是这好多天他也是有意无意和梅姑娘学习了本地好多东西的,时间虽短,不过要一下叫破那机率可是接近零的。
贝云打小记忆超好,观察能力也算相当高,不然怎么自己学会的唇语,如今被人一口叫破自然心中小惊一把。表面是随便一问实际心理暗暗记着。
“客人有所不知,我们可不叫它伞,我们叫簦。虽然我们口音很接近,可是个别物事说法还是很不同,你的伞学的和簦虽然很近音,可毕竟一听便知。在下鲁能喜好交友,客人见谅。”
贝云抬眼见一繁花树下,湿红一片,阳光正巧照下,一时花影婆娑,斑驳美丽。于是答话“哈哈,原来如此。鲁兄真是智者无惑啊!在下叫羽斑。对了,你们这簦比我家乡的笠和雨披来说虽然能遮更多的人,而且也不易被雨打到,可要是更便于携带、存放就更完美了。”
“哦?愿听高见。”
“呵呵,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们看这簦,不下雨时还要一直举着,到了家里要把簦柄上的套管拔下,这样柄是变短了,可是簦面毕竟太大,要是能活动收缩什么的,那样就更好用了。”
贝云虽是大实话,可也毕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鲁能竟然两眼放光,一时惊讶无比。左右前后看看,一镇子的人举着簦遮雨,什么样的都有,三角形的、四方形的、六边形的;树叶状的、花瓣状的、荷叶形的,总之好多好多,不过一个个都和顶着桌子举着板凳似的,看看虽然外形各异,簦面花色也各样,可就是不便携带,硬伤啊!
其实贝云并不知道,他这随口一语让鲁能看到了无穷大的商机呀!真能制出那样的簦,那不是要发呀!当即向贝云大礼参拜“多谢贤友指点呐!他日若真改造成功,就给他改名叫伞。而且,为纪念贤友指点,他日再有子嗣便以贤友之名命名,贤友看可好?”
“不打紧,不打紧。”贝云打个哈哈,因见鲁能如此健谈,索兴热聊起来……。
……
次日夜,天光放晴。圆月如盘,千里光华如水静泻。贝云一行再聚酒楼华室中,一边喝酒一边谈事“老栗,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全部觅当了,云爷要这些个朱沙做什么?”
“我打算,学道士画符!”
“啥?!”接着“噗!”一群听众都将酒水喷的满桌都是,然后一个个赶紧低头装作没事人一样,根本不敢看贝云。“你又不缺钱,也不懂道术,整那些玩意做什么?难道真想装神仙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