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总角之宴
阳光和煦，天朗气清，时若置身于一片无尽的桃林。微风过后，漫天花雨，纷纷扬扬的花瓣，撒的到处都是，落红成阵。时若歪着脑袋想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莫不是来到了，书中说的桃花源，可得好好逛逛。
走了几步，桃林尽头，云雾缭绕，丽宇芳对高阁。常听丫鬟说起杨府怎么富贵，如今看来，房屋虽多，院子虽大，却不及这里万分之一。没有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装饰，也不像江南院子繁复精致，却觉得超凡脱俗。
“有人吗？”时若觉得，不请自入终归不好，可是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便自顾在宫殿里走着，这宫殿也太大了。转着转着，时若不觉有点疲惫了。
风微微的吹，远处悠扬的断断续续的琴音慢慢地传来，那声音似有似无，却听得时若心里微微泛起涟漪。寻声而去，不远处亭子里，一对神仙眷侣。男子身着白色袍子，袍子上银色丝线绣着繁复而看不清花纹。少女身着淡粉纱裙，这少女如果站在那缤纷的桃花下，可能都认不得哪是人哪是花吧。这对神仙眷侣都散发着光芒，男子正教少女弹琴，那琴声像如泄的春光，说不尽的情感。时若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脸上潮红，内心微微的悸动。
看着看着，时若便呆了，好美的画面，好美的琴声。时若便走向亭子里，欲一睹这两位神仙眷侣的样子。却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小姐，小姐……快醒醒…”琉璃边推边叫，这都快中午了。时若平常总是睡到日上三杆。今天是时若的总角之宴，杭州府的贵族内眷都来了，再不叫醒小姐，恐怕连宴会都迟到了。
“琉璃！…你坏了我的好事！”时若发脾气道。从记事起，便重复着同样的梦，总是走不到那亭子里一探究竟。每次都被叫醒，气的时若不行。
“小姐，今天你可是主角，你再晚，我们一屋子的人都要吃板子！”琉璃早已习惯这个坏脾气小姐的起床气了。
“娘可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唬唬你们罢了。我就要看到那位公子了，琉璃你每次都在关键的时刻叫我，下次让我睡他三天三夜，定能将这个梦做完！”时若抱怨道，却被几个丫头扶起来，洗漱打扮。
“小姐，你思春也太早了些吧！”琉璃温柔的打趣儿道，满屋子的丫鬟都笑了。
“你们不知道他有多英俊！”话罢却也想不起那人到底什么模样。时若，丝毫不懂害羞，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双杏目闪闪发光。
“你不是没有看清吗？怎知道英俊还是不英俊？”琉璃笑问道。
“那气质，那容貌，没有看清也知道很英俊！”满屋子的丫鬟都在笑她。
四五个丫鬟手脚麻利干起活来，有端来漱口水的，有端着洗面盆子的。琉璃拿了一块丝帕，迅速的帮时若擦了脸。虽是，初春时节，天气仍旧微凉。穿着一袭粉色的百花凤尾裙，上面仍穿了个小夹袄。不一会就把时若收拾出来了。簇拥着她出了门，来到前厅。时若日日赖床，自然也把手下这些丫头锻炼的手脚麻利。
杨府祖上，定国公杨业出身商贾之家，却也有一番胸怀报复，结识先皇于草莽之期。先皇登基后，大封功臣。杨登业封一等公，世袭五代，赐江南地区良田千亩，金银财物不在话下。世袭了五代，杨福寿，世袭三等候，平庸无为，无业可承，整日走马逗鸟，虽是如此，世袭俸禄，田地生意，仍是富甲一方。杨氏一族，历来单传，也无旁系亲属，只有几门姻亲。
杨老爷，年近半百，才得一女，此女生的如宝似珠，粉雕玉琢，从小娇生惯养，唤做时若。今日立春，也是时若总角之宴。立春时节，草木复苏，园子的的花还没有开。杨府上下树木，都用彩色丝绸绑于树间，远远望去，姹紫嫣红一片。灯笼全部换成圆形红色的，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杨老爷的夫人，蒲氏出生书香门第，为人随和谦让。杨若时，自幼体弱多病，杨夫人每在她生辰这天，会在府外施粮三日。这天，杨府内外皆是一片喜庆热闹。即使，是杨氏一族的掌上明珠，自古也没有给小孩子办寿宴的道理。总角之宴，不过是请的各府的内眷，本族宗亲。不过是妯娌之间聚会。
前院中有一湖，戏台建在湖面上，主厅与戏台隔湖相望。湖边仍有夏日的残荷。左右两旁皆是廊厅，皆摆满酒席。主厅挂着华贵的帐子，早开的盆花。随时三月，到处仍然烧着炉火。主厅座的都是显赫的贵客和本家。杨若时，与其他亲戚家的小姐小少爷同桌，因都不过是十岁以下孩童，座子周围围了一圈的奶妈丫鬟。
杨若时，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之下像众星捧月一般。一桌子小姐少爷，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出挑的寿星。时下，流行的美人是下巴尖尖，肩若削了，柔柔弱弱，温温婉婉的。再看看这位杨小姐，何止面若满月，用面若银盆也丝毫不辜负这四个字。她肤容盛雪，像是在发光一样，一双杏仁眼，在银盆里也觉得美目盼兮，丝毫不觉得眼睛小。一身粉色衣裙，戴一对芙蓉石蝶戏双花鎏金步摇，赤金盘璎珞圈，珊瑚手串。小小脑袋戴了那么重的头饰，时若歪搭着头，越显可爱。左右两边，两个年龄略大的丫鬟，哪里是丫鬟，无论穿着，配饰，相貌，比平常家的小姐都强好几倍。
“妹妹，生辰快乐，我送给妹妹的礼物，妹妹看了吗？”浦子钧，相貌十一二岁的小胖子，穿的华贵非常，乃是总督家的公子，他的娘亲亦是若时一母同胞的妹妹。至小时若就爱欺负这个有点憨的表哥。
“谢谢钧哥哥，我看了一些，不知哪个是你送的。”时若答道。
“妹妹可曾记得我？祝妹妹生辰快乐！”卜世仁，是苏州知府的公子。他的祖母与杨时若祖母，虽是姐妹，嫡庶有别，嫁给卜府时，卜世仁爷爷才是七品知县。这些年多得杨府照拂，卜忠义升至知府。有得这样一门得势之亲戚，卜府这两年奔走盛密。杨府富贵显赫，多少远亲近友有意攀附，又怎么能记得全各家的公子小姐，加之杨时若记性甚差。
时若记得这位与她同日而生的小公子，卜府的奶奶十分仁慈和蔼，对时若十分宠溺，时若去他们府上玩过几次，也见过这位卜世仁哥哥，长得倒是很精神，只是不爱与其他小孩一起玩耍，一副小大人模样。
时若开玩笑道：“我记得，你叫不是人，怎么会轻易忘记！”
说罢，满桌子公子小姐，都是些七八岁的娃娃，哪里懂得什么别人的感受，笑作一团，旁边的王家小姐本是性格内敛，不苟言笑，都笑趴在桌子上了。
此时，卜世仁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虽然在家娘亲如何教导自己要忍让，要识大体，对一个八岁左右的娃娃，也是忍不住的。
“妹妹，几日不见，胖若两人。都管你叫傻丫头，说起话来，还这么伶俐。”卜世仁还机道。
“傻丫头的意思是大智若愚！”时若并不生气，随口答道。
杏仁佛手、合意饼、糖蒸酥糯、蟹黄水晶糕。主菜还未上，时若已经吃了不少。杨府的家宴，不仅食材新鲜，厨师的手艺也非凡。前菜五品，御菜三品。海鲈本来不是这个季节最佳，由于时若喜欢，仍然有一道清蒸海鲈。琉璃，一直在旁边忙着布菜，眼看着时若吃了一块又一块。婆子便拦着不让时若多吃。时若看着吃不成，也是心烦，便带着琉璃离了席，走到后堂来了。江南的建筑风格，都是小巧别致，因水造园，各处雕花窗子，看的见院里树上彩带飞舞，甚是好看。
“姐姐你说，为什么不天天挂这些彩带，感觉五颜六色的，不开花，也像春天。”
“谁家不年不节的张灯结彩呀。”琉璃答道。
走过走廊，来到后堂华厅，看见卜世仁一个人在飞快地吃着各色点心。时若倒对他增出几分好感，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喜欢教训人，竟也和我一样，喜欢吃。
卜世仁回头看到时若，她嘴角浅笑，差点噎住了，一片慌张，像是小偷被捉住了。时若每每偷吃被发现了，总是会笑颜如花的问，嬷嬷要么。
“你慌张什么，我们家的糕点师傅，做的糕点那是全杭州府最好吃。回头我送几盒给你。”
“你怎么知道你家的便是最好的？”
“去其他府并没有吃到更好吃的。我娘亲都想卖了厨子呢。”说着随手拿起一块藕粉杏仁酥吃了起来。
“既好吃，怎么夫人会卖了厨子。”卜世仁明知故问。看到时若不理他，便又搭讪道：“妹妹看起来，健康的很，何故都说妹妹体弱多病，莫不是想作娇弱态。”
卜世仁说的，时若大都听不懂，可知不是什么好话，便不搭理，转问道。
“你我同日而生，怎知道你是我哥哥，不是我是姐姐呢？”时若问道
“我天未亮就出生了，定是长于你的。”
“呵呵，天黑生的，难怪你那么阴暗！”时若和琉璃笑了起来，喝了几口茶。时若便开始，拔下芙蓉石蝶戏双花鎏金步摇，取下赤金盘璎珞圈。不多会，就只剩下两旁纯金的流苏配饰。随手摆了一堆在桌边。旁边的丫鬟琉璃看着都比她华丽些。
琉璃便拿着首饰，走出房间去外面唤了个小丫头。
屋里就剩卜世仁和时若。卜世仁走下位置，慢慢靠像时若。他只觉得，这样家常的样子，倒是少见。
“你干什么?“时若对他这个忽如其来的举动，有点慌张，咬了一半的糕点含在嘴里。
卜世仁，用手轻轻挽起，时若刚刚拔头饰弄乱的头发。看她还想平常一样伶俐，不免又有些生气。
“妹妹不戴这些钗环，倒像是个丫鬟。”卜世仁终于想到最恶毒的语言来报之前之仇了。
“当丫鬟也挺不错的。”时若接着吃糕点，此时琉璃也回来了。
“小姐，要开戏了。”琉璃说道。
今日请的是昆曲名班。因是生庆，大多点了些热闹戏。府内，一片喜气。
戏罢，班主便带着那些戏子过来讨赏，知道杨府本来富家一方，加之浦夫人又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便把没有唱戏的，一些丫头婆子也带了来，人多自然多得些赏钱。
其中，有一小童，麻布粗衣的，可眼睛灵动。卜世仁看了她，眼前一亮，报仇的机会可来了。拉出她来。
“大家看这小伶官活生生像一个人！”说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小童。她脸蛋圆圆，一双水灵灵的杏目，有点胆怯，只往一个婆子身后躲。虽然，粗布麻衣却也有几分灵气。
“像时若妹妹呢。”浦少爷立马回答道，婆子便捂住了浦少爷的口，地下头斜眼看着浦夫人。其他夫人，立马道，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谁愿意拿自家的千金比做戏子，戏子都是些不论不类的。
班主，看这下不好，恐惹怒了浦夫人，马上让婆子把那丫头拉下去。
“娘亲，我真的像她吗？我觉得她挺漂亮的。”时若还美滋滋的。
“是有几分像若儿，比若儿略瘦些。小丫头看着怪可怜的。赏！”浦夫人也不怒，慈爱的说道。
“娘亲，你买下她罢！”时若随口说道
“看着那么像若儿的丫头受苦。看着也不忍。这丫鬟身家可清白？”浦夫人问道。
“这丫头是北方一家农户的丫头，今年遭了旱灾，她爹娘交不上租，不忍心把她卖去窑子，便卖给了我，我看她模样还不俗，就买下了。刚到我办里才月余，什么也不会，夫人不嫌粗鄙，留在府上使唤也是好的，那真是她的福气。”班主说道。
“以后，就唤做琥珀吧，跟着小姐，要好好伺候。”浦夫人道。
“还不跪下，这小丫头，竟是个有造化的。”班主连忙道歉。
浦夫人挥了挥手，婆子便把人带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