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疑问。
——
铛!
耳中传来的却不是自己喉咙被切开的声音,而是金属碰撞时发出的,非常有特色的声音。
他猛的睁开眼睛,紧缩的心脏顿时恢复跳动,他发现眼前不再是杨毅凌那惊悚的面庞,而是一个黑色大衣翻飞的背影,还有在黑暗中尤为显眼的火花。
而杨毅凌,则在黑衣人的面前,面无表情地举着长剑,抵抗着偷袭者的强大力量,像极了剑士拼剑时的情景。
是谁?
吴奇哲认出来了,虽然只有背影,但这件大衣是纳粹党卫军的冬季制服无误。
然而这个背对着他的人,却忽然给他一种安全感,因为这是他看了无数次,甚至有些敬仰地去追随的背影。
那在夜空中飞舞的黑发就是最好的证明。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脑袋发热,一边急促呼吸着,一边从腰间拔出老旧的鲁格P59,这时的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没错,在广州街区的一个小巷子里,自己也像刚才一样在死亡边缘,只是这一次,杨雨晨扮演了救他的人,而不是为了队长位置差点把他杀掉的家伙。
叮!
杨毅凌把长剑一甩,迅速往后退拉开距离,而少女一动不动地把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剑挥到身体右边。
“杨雨晨……”
吴奇哲叫着她的名字,缓缓走到她的身边。
少女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吴奇哲,她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冷漠与无奈,吴奇哲本来以为她会骂自己几句,结果她只是轻轻地说道:
“既然你遇到了他,你就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
就在吴奇哲沉默着的时候,杨雨晨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再也没有说什么,便将他往后推走。
少女已经将黑发在后面扎成马尾,身上穿着一件右臂袖子被撕毁一半的德国远征军军服,从破损的袖子里露出来的,是包裹着白色布料和黑手套的修长手臂,下面抓着一把长剑——似乎和杨毅凌的一模一样。
“你……”杨毅凌似乎认出了什么,他沉下脸,将剑指向杨雨晨,说道,“你是14号,根据我们上级的决定,你必须被处决!”
14号被处决?处决杨雨晨吗?
就在吴奇哲惊讶之时,杨雨晨将长剑转了一圈,向前很随意地踏出几步,毫不在乎说道:“我就在这里,怎么?处决我啊。”
“你如果可以投降,我们还能考虑一下,为你重新构造。”杨毅凌说道。
杨雨晨呵呵笑了笑,听起来是那么的惊悚,吴奇哲后退到了一颗树下面,而少女轻轻用长剑敲打着地面,冷冷地说道:“你霸占着我的东西,现在还想要我屈服于你?真是可笑呢,堂堂第二突击队队长,竟然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
“那么,待在你们那个激进的政党里又有什么好处呢?”杨毅凌这样尖锐地反问着杨雨晨,听口气似乎还想把杨雨晨挖到叛军去。
“2031年12月25日,”杨雨晨脱口而出一段日期,“你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我随意抽出一个不重要的日子,你能说出那一天发生了什?”
杨雨晨忽视了对方的反问,转而抬起右手上的长剑,指着杨毅凌的腹部,然后道出了一个吴奇哲对此非常清楚的事情:
“你就没想过你腹部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吗?那次演习的时候,对面的弹匣错误地装填了一发实弹,于是这枚子弹就射进了你的腹部里,我就不信你还记得。”
吴奇哲知道这件事,因为他是导致这件事发生的人。
那一天,第二突击队平分成两个31人的小队,互相对战,采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标记弹,就算直接打中皮肤也不会射进体内。
领导1队的杨毅凌在丛林中跑着,带上了4个人,而远处的吴奇哲作为2队的狙击手,一直将准心套在杨毅凌身上。
一声枪响,杨毅凌被打得向后仰倒,随即在惯性的作用下,他一头栽进了泥土里,在地面上滚了几圈。
这是打标记弹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吴奇哲赶紧捡起弹壳来看了看,发现底缘处根本没有涂上标记弹的绿色,也就是说,这是一枚实弹。
整个队伍都停止了行动,那4个队员也把杨毅凌抬到了医疗站,子弹从肋骨下方穿过,没有伤到重要部位,可就是因为这次受伤,整个第二突击队的队员都从家中带了好吃的东西给杨毅凌,在这两个星期里面,每天都有人陪着他,那些队员和他一起谈天说地,还用手机一起玩游戏。而这件事对杨毅凌父母的解释是:“被猎人设置的陷阱所伤。”
而吴奇哲本人并没有受到追责,因为失误穿插实弹的是后勤部,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罪恶,他偷偷地从家中带来了几百块钱,以“赔偿金”的名义塞给了杨毅凌。
“那么多的朋友能来陪着我,与我一起度过住院那段时光,若你记得,你还会背叛我们吗?”杨雨晨微微笑着,对杨毅凌做出这样的解释。
结果吴奇哲的大脑短路了。
她说了……“我”?
那个时候住院的不是杨毅凌吗?为何杨雨晨说得好像她就是杨毅凌一样……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几秒钟后,杨毅凌义正言辞地说道:“那一天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你们德国人说的话,我不会相信。”
“不……不是的!”吴奇哲因为控制不住自己而喊了出来,“我就是把你打伤的那个人,我还给了你三百块钱,怎么可能没发生过!!”
杨毅凌依然冷冷地看着自己,吴奇哲咬牙切齿地想要骂他一通,却被杨雨晨拦住了。
少女转过她那洁白的面庞,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地对吴奇哲出了一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的话语:
“别担心啊,我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三百块钱至今还压在我的床底下……而且,我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对你生气,你也许一直说不出口,但我可以跟你说,你打伤我这件事,我真的没有对你生气……实际上,你是无辜的,不是吗?”
“……”
已然无法思考的吴奇哲被杨雨晨稍稍往后推了一些,最后,杨雨晨大声地对他说道:
“那么,上次你说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就是现在,你在这里所听到的,看到的,都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好吗?”
“啊……”
听到吴奇哲不知何意的回答,杨雨晨给了他一个微笑,随后便冷冷得转过头去,向杨毅凌说道:“我们两个都已经无法挽回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我能够存在。”
“既然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杨毅凌不再严肃,他将自己的头盔向地面扔去,忽然之间笑开了花:“你永远不可能取代我。”
话音未落,头盔砸到地面的沙砾而发出轻微声响。
两人同时一蹬地,举起长剑,以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向对方冲去。
天空中再次闪出照明弹的光芒。
…
吴奇哲搞不清这两人的关系。
当双方的剑在极速劈砍中互相交错,竟然飞出了规模不小的火花。
随即杨毅凌回转身体,将剑水平斩向杨雨晨,少女面对这从左边袭来的斩击,挥剑由下往上地将杨毅凌的剑弹开,而杨毅凌顺势举剑,直接大上段向杨雨晨的头顶砍来。
少女没有接下这颇具力量的一剑,而是侧身躲开的同时迅速挥剑,在杨毅凌来不及躲开或格挡的时候,将他胸口上的防弹衣切开一道口子,顺带砍飞了他胸口的通话器。
而就在下一瞬间,杨毅凌竟然迅速将几乎碰到地面的剑拉起,吴奇哲也看到了杨毅凌那阴冷的笑容。
少女没来得及躲闪,在后退过程中,剑尖撕开了杨雨晨的黑色大衣,从腹部一直砍到胸口中央。
“啧。”
杨雨晨舔了舔嘴唇,随即再次冲上去,却用上了截然不同的剑术。
右手抓住剑柄,放在左肩的位置,这时候伸出去的剑刃简直像一根针一样细长。
突刺……?
正当吴奇哲疑惑的时候,杨毅凌就已经后退几步,沉下身子,将长剑举到身体中段,随即,杨雨晨的剑以几乎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刺向他的胸口。
叮!
第一次刺击毫无悬念地被弹开了,就在一瞬间,杨雨晨以极快的速度缩手进行第二次突刺,而对方后退一步,再次甩剑格挡,随后是第二次,第三次。
杨雨晨在一秒钟内能完成两次刺击,几乎让吴奇哲眼花缭乱,他忽然感觉到,一个人如果拿着枪,在这样的距离中,他会被用剑的人瞬间砍死,但那个人拿着剑起码还有一战之力,甚至有反杀的机会,这在2033年这个枪械满地的时代,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每挡开一次突刺,杨毅凌就后退一步,这样的死局转机在杨雨晨的第12次突刺。
杨毅凌忽然之间闪身避开一次对他左肩的攻击,紧接着像加速一般将剑刺少女的头部,但同样被闪开了,而其结果就是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杨毅凌猛的推开杨雨晨,随即用剑朝她的头部劈砍,却不在意杨雨晨在后退过程中用剑尖在他的脸上划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而他的劈砍,也第一次切开了杨雨晨的皮肤——从左肩锁骨处划到了右肩锁骨下方,一滴血在离心力的作用下飞到了吴奇哲脸上。
无论怎样,这都是皮外伤而已。
而当杨毅凌第二次准备砍向少女的头部时,剑刃却再次被弹开。
接下来便是一段让吴奇哲眼花缭乱的拼剑。
无论两人如何极速挥剑劈砍,也无论两人身手多么敏捷,他们始终无法有效的伤害对方。
杨毅凌在基地里无聊的时候,他很喜欢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刀剑神域周边——也就是桐人那把黑剑阐释者,去磨炼自己的挥剑技巧。
然而那个时候还在慢慢练习水平斩的杨毅凌,真的是现在那个以轻盈的身姿挥舞着长剑的少女,或者是那个每一击都快速且致命的“杨毅凌”吗?
随着一次剑刃互相交错,双剑再次弹开,杨雨晨迅速转身朝杨毅凌的后背劈去,而杨毅凌则飞快地将剑伸到后背格挡,随即又猛的回转身体,将力量聚集在剑刃上,猛的砍向少女的胸口。
叮!
再一次被弹开。
“我……必须帮她。”
吴奇哲断断续续地想着,然后稍微靠近了一步,举起手枪。
如此近的距离,他却无法瞄准。
似乎是被杨雨晨看到了,少女忽然之间加大了劈砍的力度,每一次剑刃交错时,声音都越来越沉重。
当双方再次以相同的姿势朝对方挥出长剑时,剑刃依旧撞到了一起。
但是,没有弹开。
也许是两人强大的意志力打破了物理法则,但是有这么远一会,两人都用力地将力量压在剑刃上。
所以这时候,两人都没有动,只是杨毅凌的剑开始慢慢的向杨雨晨那边偏移。
带着些微的恐惧,吴奇哲对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扣下了扳机。
这把鲁格P59的枪身里,一次普通的击发运动开始了。
7.92毫米通用弹在膛线的作用下回旋,在高温且明亮火焰中射出了枪膛。
这只是一枚普通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