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穆军回家,穆刚和穆强也渐渐有所改变了。他们不去迎春楼了,也不赌了。他们和哥哥、母亲一块儿,在自家后院开了一块地,种些菜,养些鸡鸭,日子还算过得过去。就这样,他们熬到了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的那一年。
摆脱了日帝国主义的魔掌,北平城里百废待兴。穆家兄弟也觉得是时候重振妙木堂了。一天,三兄弟坐在一起商议这件事,都认为祖传的金丝楠木一定不能动,所以他们决定去山上看看有没有好的木料,有的话就先用这些木料开张,的赚到了一些钱,再去别的地方进来木料也可以。于是,三人一合计,就决定上山去了。
母亲张氏十分感动,在穆志德的灵位前不住地说着儿子们要重振妙木堂的事,还要穆志德千万要保佑三个儿子。张氏说完时满脸都是泪水,这也难怪,她等了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三兄弟收拾好行囊出了门,就朝最近的一座山出发了。穆军说,那山叫落雁山,他以前和小花脸去那座山上看过,那山上有大片的林子,应该找得到不错的木料。听大哥这么一说,穆刚和穆强都是卯足了劲,恨不得立刻就奔上山去,砍他个几棵好树下来。
然而,兄弟三人刚来到山脚下,都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没人说得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就是一种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有点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起初,兄弟三人都没有在意,但是随着他们深入大山,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空气中还传来了一股奇怪的臭味,令人有些头晕。兄弟三人只好先停了下来,喝了些水,算是缓过来了一点。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走到前头去看看!”穆军说道。
“还是我去吧,哥!”穆刚说道。
穆军已有五十出头,到底是比不上三十多的穆刚和穆强,他又拗不过穆刚,只得让穆刚去了。他叮嘱穆刚说,千万要小心,有什么情况马上就回来。穆刚答应了一声,就带着一把砍树的刀向前方走去了。
穆刚小心地在大山里走着,越是往前走,那股说不出的臭味就越发浓烈。穆刚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撕下来衣服上的一条布,用随身带着的水壶里的水浸湿,再捏成小团子塞到鼻孔里,算是不太闻得到那股臭味了。不过,尽管如此,穆刚还是有一种晕眩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努力往前走,终于,他来到了臭味发出的源头,只往那里看了一眼,穆刚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只见前边是一个山谷,谷底有一条河,河里堆着成千上万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了,有的被水泡得肿胀,有的只剩下了白骨……一股股人肉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穆刚一口就吐了出来,他只感觉自己全身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觉得恶心,他踉踉跄跄地往回跑去,就怕后边有没死透的追了上来。跑了好久好久,穆刚终于跑到了一处空气还算比较清新的地方。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已经把他的衣服都浸得湿透了。他实在是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是,就在这时,穆刚发现自己完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跑错路了!
怎么办?怎么办!穆刚已经吓破了胆,要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东西呢!穆刚爬了起来,见旁边有一棵大树就准备爬上去看看,毕竟站得高看得远。这穆刚自小是淘气的主,爬一棵树还不是小菜一碟。他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那棵大树,小心地站在了一条粗壮的树枝上。往下边看去……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两个影子,似乎是哥哥和弟弟的!穆刚叫一个激动啊,可是,他定睛一看,哥哥和弟弟在往自己走过的那个方向走!穆刚想喊,可是隔得太远了,他们根本就听不见!没办法,穆刚在树上观察了一下路线,就决定爬下树去,在穆军和穆强没有到达那个鬼地方之前截住他们。于是,穆刚就准备爬下树去了,可是,由于他动作太利索了,一不小心就踢到了一个马蜂窝!还好离地只有两三米了,穆刚连忙跳了下去,一路朝着穆军他们的方向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穆刚发现身后已经没有马蜂追上来了。他放慢了脚步,又闻到了那股尸臭味。穆刚心想,这尸臭太厉害了,连马蜂闻了都掉头就走!正想着,穆刚看到了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果然是穆军和穆强!穆刚见到了哥哥和弟弟,一下子又恢复了力气,飞一般冲了上去,可是他冲上去一看,哪里有哥哥和弟弟的影子啊!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穆刚害怕极了,晕晕乎乎的,就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穆刚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再给自己嘴里灌水,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是穆军和穆强!穆刚一把抓住了穆军的手臂,确定这是真的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哥!可算找着你们了!吓死我了!”
穆军看了看颜色有些苍白的穆刚,叫穆强和自己一块把他扶起来,然后说道:“阿刚,我们刚刚去过那个地方了,不过我们提前做了保护措施。估计你是中了尸气,我已经拍过你的背了,你刚才也已经把不干净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穆刚坐在地上,还有些不舒服,但比起刚才已经好多了。他问穆军:“那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依我看,那个地方是个万人坑!”
“万人坑!”
“对!照我看来,这些尸体应该都是死于抗日战争的。他们死后,就被抛到河里。而刚才我们所见的山谷地势低平,所以这些尸体最终漂到了这里。再加上山谷十分阴凉,尸体腐烂得慢,才出现了这样的状况!”穆军说道。
“原来是这样,真是吓死我了……”穆刚有些后怕,想到刚才的场景,他便又有了想吐的感觉。
穆军接着说:“你们记不记得我们刚进来这里时浑身难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这种感觉和那个万人坑也是有关系的。因为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尸气和怨气形成了一个磁场,我们就是因为进入了这个磁场,这才会感到不适。现在我们出了磁场,这种感觉就消退了,对不对?”
“对!确实是这样!不过,大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穆强有些好奇。
“你忘了我可是看风水的。”穆军似乎有些得意,“有一年小花脸叫我去看一块地方,他说有人告诉他那里有数不清的宝贝。这人是小花脸的一个老部下,跟着小花脸好几年了,小花脸就相信了他。即使那天老部下称病没有随小花脸一道去,小花脸也没有多说什么。我和小花脸去了那个地方,却不想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贝,不仅风水极差,还是块积尸地,里边的骨头啊烂肉啊可不比这里少。当时小花脸的一个部下还因为吸了过多的尸气丢了性命呢!后来,小花脸从几个部下口中得知,对他说这里有宝贝的那个部下其实是对小花脸这种专横的行为有了意见,是想耍耍小花脸,让他碰个晦气。小花脸什么个性啊,当然是大发雷霆,一回去就要拿了那部下的性命。可是那部下既然有耍小花脸的胆,那是早就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当小花脸回到大本营的时候,那部下早就溜得没影了。小花脸什么人呀,当即就下令把这部下找出来。过了约莫半年,这部下在外边喝茶时被小花脸放出去的暗探给捉住了,当下就带到了小花脸面前……”
“小花脸就杀了他?”穆强问道。
“小花脸当然让他死,可是没有直接杀了他。这小花脸啊,诡计可多着呢!他就想着怎么折磨这欺骗他的部下,后来,他就想出了一个让部下生不如死的办法。他叫人将那部下带到那块积尸地,找一棵大树,把那部下绑在树上。几天后,他派人去看那部下死了没有。那人回来后就告诉小花脸,早死了,全身青紫,怕是毒气攻心而死。这小花脸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骗小花脸……”
穆刚和穆强听完,不禁唏嘘不已,这小花脸也太阴了!
“好了,我们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去别的地方找找看,但愿别碰上这样的事情了。”穆军说道,“娘一定等得急了,我们就快点赶路吧!”
于是,兄弟三人匆匆拾掇好了东西,准备回家去了……
第二天,兄弟三人又出发了,这次,他们上了离家有些远的一座山。那座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穆家兄弟小时候上去玩过,就选择了这座山。这座山空气很清新,树木也都挺高大茂密。兄弟三人在山上转了一圈,觉得这里的木头都挺好的。于是,他们当天就砍下了一棵大树,将枝枝叶叶都斫干净了,只剩下树干,然后兄弟三人将这根树干砍成了三等分,就一人扛着一条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兄弟三人又从山上弄下来两根木头,木料暂时差不多够了。木料的事解决了,三兄弟就准备开张的事了。他们花了几天时间,雕了一些木雕出来。这穆军虽说是三十多年没碰过雕木头的刀了,可他雕起木雕来还是非常上手的。穆军的雕工不错,要是当年他没有放弃,估计现在应该是一位大木雕家了。而穆刚和穆强虽然也游手好闲了这么些年,但是他们认真起来,雕得也挺好的,而且他们虚心向哥哥求教,这短短几天之内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
终于,穆家人把一切相关事宜都准备好了,妙木堂就要重新开张了!这几天张氏特别兴奋,人就像年轻了不少。她也不顾三个儿子的阻拦,将妙木堂一遍又一遍地打扫。她实在是高兴,整天就咧着嘴笑。三个儿子见母亲这样高兴,也都十分开心。
转眼,妙木堂开张的日子就到了。由于是老字号,加上人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了,有不少人光顾了妙木堂的生意。虽然人们买的都是些小件,但穆家人还是非常开心的。不知不觉,妙木堂的生意就渐渐好了起来,来光顾的人也越来越多,偶尔还能接到大件的生意。
然而,就妙木堂在那一年的冬天,张氏驾鹤西去了。那天,一向早起的张氏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床,儿子们以为母亲偶尔贪睡,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到了中午,母亲还是没有起来,穆军就去敲母亲的门,敲了许久都没人应。穆军急了,撞了门就进去了,却只发现了母亲的尸体……三个儿子实在是悲痛,他们为母亲做了一副上好的漆皮棺材,把母亲安葬了。
转眼冬天过去,春天来了。妙木堂的生意也逐渐做大了。穆刚和穆强拿了一些钱去当铺把当掉的玉佩和玉佛赎了回来,玉佩就挂在脖子上,玉佛就供奉在妙木堂里。
一天,穆军突然提出,自己对木艺实在是没有兴趣。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妙木堂的生意也日益兴盛,自己也该离开这里,云游四海去看风水了。其实这几年相处下来,兄弟三人已有了十分深厚的感情,穆刚和穆强都十分舍不得穆军。可是穆军执意要走,两个弟弟怎么劝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没办法,穆刚和穆强只好答应了哥哥,并对穆军承诺,他俩一定好好经营妙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