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元帝看了她一眼,“朕说不准,你们就不去?还问什么,让暗卫带你们去,记住,小心行事。”
“儿臣明白。儿臣告退!”
两人退出昭阳殿,果然见一名暗卫已经在前面不远处不急不徐地行进,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越走越是偏僻,越是没有人经过,安静得仿佛世外桃源一样。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前,那暗卫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是这里了。”苍澜渊的心莫名的有些失去正常频率,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道,“清洢,跟在我后面。”
“我没事,不用担心。”木清洢反握住他的手,“父皇不会害我们,他既然让我们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吧。”
苍澜渊不置可否,握紧她的手,推开小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干净,东西虽然不多,但都在该在位置上,看得出是有人经常打扫整理。屋门紧闭,估计卢公公也不会到屋外来,这么冷的天,也不能让他受了风。
“有人在吗?”木清洢提高了声音问,同时凝神静听,屋子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其中一个时断时续,极其微弱,必定是卢公公无疑。
少顷,房门打了开来,一名二十多岁的太监走了出来,警惕地看着她,“你找谁?”
“卢公公在吗?”木清洢尽量温和地笑笑,“我们想见他。”
“这里没有什么卢公公,你找错了!”太监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
“大胆!”苍澜渊沉声喝道,“本宫既然来到此处,就是知道要找的人在这里,你难道还想欺瞒本宫?”
太监吃了一惊,这才看到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看清楚长相之后,他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不知太子殿下驾到,多有冒犯,太子殿下恕罪!”
虽说自从来到小院侍候卢公公,他极少出去,但苍澜渊这个太子,他还是认的,方才只顾着防备木清洢,没注意到。
“起来说话。”苍澜渊面色稍缓,“这是本宫的王妃,也是你的主子,不可对她无礼。”
“是,奴才不曾见过太子妃玉容,多有得罪。”太监满脸冷汗,腿都在打颤。
木清洢淡然一笑,“不知者无罪,你不必在意,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石常有。”
这名字,真个性。木清洢点头,表示明白,“卢公公如何了?”
石常有苦下脸来,“回太子妃,卢公公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御医也是束手无策,恐怕……没有多少时候了。”
看来大致不差。木清洢道,“我进去看看。”
“太子妃!”石常有赶紧阻止,“那个……卢公公的样子有些……什么,太子妃还是别进去的好。”他过来都已经快两年了,还是不太敢直视卢公公那一身的伤,他怕这娇弱绝美的太子妃会受不得那种刺激,出了事可怎么办。
“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木清洢摆一摆手,“你且站过一旁,等下我有话问你。”
“是,奴才遵命。”既如此,石常有也不敢多说,退到一边去等候。
木清洢和苍澜渊一起进了屋,才一入门,两人就都同时皱起眉来:这屋里也太暖和了吧,简直像进了蒸笼一样!而更要命的,这刺鼻的药味儿把他俩给熏的直想咳嗽,因为常年不开门窗,屋子里的气味更是混杂,闻之令人欲呕,也真难为石常有能侍候卢公公这么久。
“他在那边。”木清洢一抬下巴,指向靠墙的一张软榻,榻上半倚着个人,一动都不动,仿佛雕像。
苍澜渊下意识地将木清洢护在身后,缓缓走了过去。
木清洢从他身后伸出头来,看向榻上的人,尽管之前对卢公公的情形,她已经动用了全部的思维去想像,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情景给震撼到,差点吐出来!
因为身上的伤正在溃烂化脓,所以他只在重要部位遮条薄被,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不能称为皮肤,而是布满烂疮的、黑灰色的破布,他的两只手更是像焦炭一样,根本分不清十指,果然是废了的。
木清洢定定神,顺着看上去,他的脸上同样惨不忍睹,甚至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睛,眼睛的部位更是血肉模糊,看不清他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就是这样的情形,卢公公是怎么支撑着,活到现在的?
“卢公公?”苍澜渊声音有些发紧,尽管他不想表现出被吓到的样子,但事实上,他在看清卢公公现在的样子那一瞬间,就几乎想要夺门而出!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卢公公才极慢极慢地转过头……事实上也不能称为是转头,因为他的脖子僵硬,几乎失去了转动的功夫,他只是将脸稍稍往这边侧了侧而已。
“卢公公,你还认得我吗?”苍澜渊忽然一阵心酸,走过去蹲下来,“好好看看,还认得吗?”他还记得,自从自己记事起,卢公公就一直服侍在他身边,亲自照顾他的一切,比父皇还要细心,还要疼爱他,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亲。
东宫失火那晚,卢公公不顾自己年老体弱,硬是冲进火海,把他从母后身下救出,确定他无恙之后,又不顾自己身上的烧伤,冲进去求母后,结果两人都没有出来。却没想到,原来他并没有死,而是比死了更难受!
卢公公艰难地移动眼珠,向下看了一眼,眼神忽然就激动起来,脑袋不停地前后晃动,喉咙里发出类似“嗬嗬”的低吼声,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此时的心情,绝对难以形容!
“你认的我,是吗?”苍澜渊竟毫不避讳地握住他一只受伤的手,“卢公公,我没想到你还活着,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东宫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火……
卢公公灰蒙蒙的眼睛骤然清明,努力想要说什么,却是不能,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澜渊,先别逼他!”一看情形不妙,木清洢赶紧把苍澜渊拉开,约略替卢公公检查了一下,道,“他的喉咙应该是被烟给熏坏了,身上也伤的很严重,不过他的神智还算清醒。澜渊,先别急,当务之急,是要先稳定他的伤势,其他的慢慢再问。”
难怪这屋里要弄的这么暖和,想来是卢公公这浑身是伤,不能穿衣服,又怕冻到他,所以才多点了几个火盆吧。
苍澜渊咬牙,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辛苦你了。”
“不妨事。”木清洢笑笑,压下心口的呕吐感,“这里很暖和,我们暂时先不要挪动卢公公,我回去准备好药物,就过来替他治伤。”
“好。”苍澜渊点头,转身对卢公公道,“卢公公,你别急,清洢医术很好,她会治好你的。”说罢起身对木清洢道,“那我们先回去。”
“好。”
他两个转身出去,却没注意到,卢公公焦急地、想要拉住苍澜渊的动作,他的手已经废掉,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来到门口,木清洢仔细问了石常有关于卢公公的情况,心下大致有数,再嘱咐他照顾好卢公公,这才和苍澜渊一起离开。
少顷,屋角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宫女的脸,然她眼里的冷酷阴狠之色,却让人心惊。
景凌宫里,苍澜凌正自斟自饮,门口人影一闪,一名宫女走了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怒道,“本王说过不要来打扰,你找死吗?”
“三殿下好大的火气。”宫女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竟是叶青竹!“怎么,近来诸事不顺,心里憋闷,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苍澜凌愣了愣,怒声道,“叶青竹,你还有脸来见本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结果怎么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依着叶青竹的计谋,结果不但没有扳倒木清洢,反而让东宫的人越加对他起了疑心,还差点在他这里把人给搜出来,以致于一败涂地,他还没找叶青竹算账呢,她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还不是三殿下自己的人做事不小心,从一开始就露出破绽,惹木清洢疑心?”叶青竹根本不怕他,自顾自坐下去,倒了杯酒喝掉,冷笑道,“三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有的是机会。”
“机会?”苍澜凌一把夺回酒壶,“就凭你那些小聪明,在木清洢和太子哥哥面前根本就不够瞧,还是趁早收了,给本王滚蛋!”他是不想多事是非,否则岂容叶青竹活着。
“三殿下是不想跟我合作了?”叶青竹又岂是任人欺凌之辈,闻言神情也冷下去,“即使我有了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可以让师兄身败名裂,让木清洢自己送死,三殿下也没有兴趣听?”
“你?”苍澜凌嘲讽地冷笑,“说大话的本事不低,其他的本事么,本王看也稀松平常。”
叶青竹也不恼,慢条斯理地道,“卢公公。”
苍澜凌一愣,“什么?”
“我说,当年服侍靖宛皇后的卢公公,还活着。”叶青竹好不得意,原来她就是刚才在卢公公院外偷听的那名小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混进了宫,还易容成宫女的模样,跟踪苍澜渊和木清洢到了小院,发出了卢公公的存在,还真是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