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等人走后,越王府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连秋小孩天性,又是第一回到长安这种繁华之地,因此整日里外出游玩,一刻也闲不住。虞世龙孤单单在呆在府中,虽有人日夜服侍着,却心里越发地孤独了。
虞世龙为了南陈遗宝,为了雪君,为了起兵,为了天下百姓,操劳了半生,也耗尽了心血。如今,南陈遗宝已造福百姓,雪君也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半生的心事,半生的牵挂,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心中,留下的只有对亡妻的思念,及对往事的回忆。“悲哀莫过于心死,”虞世龙虽然还活着,但已行尸走肉,特别是当他看到梁青与雪君成双成对地出入时,心中的那份痛楚,更是难以自抑。夜深人静之时,皓月当空,清风徐徐,更会让他感到一种孤独与迷茫,无聊之际,他画了一副亡妻的画像,挂在卧室之中,日夜观看,日夜思念,一缕悲生厌世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这一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越王府中的仆人都已经休息,虞世龙又呆呆地坐在地上,直直地盯着亡妻的画像,脑海中又一次回想起二人新婚之时的情景,自言自语道:“绮妹,你知道么,咱们的雪儿又长大了,她昨天又缠着我给他堆雪人了,她堆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雪人,高兴极了。我听说人死了以后,有一些会一直生活在地府里,还有一些会去投胎,你现在是在地府里?还是已经投胎?我不想你去投胎,我希望你能在地府中等着我,等我找到你后,咱们一起去投胎,下辈子还做夫妻。”
咔嚓一声巨响,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闪电,将天地照得一片通明。
突然,虞世龙一声惊叫,踉踉跄跄地走到画像面前,借着烛光细细地观看,只见画像上亡妻的双眼之中,竟流出了两行眼泪。虞世龙用手一摸,湿湿的,冰冰的,的确象是眼泪。
原来,虞世龙所居的这间卧房,地处越王府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原来曾经长期闲置不用,木制的墙壁,有些地方已经朽烂不堪。虞世龙见这里清静,执意要住在这里,梁青便命人将这里收拾停当,朽烂的木墙也翻修一新,从外面看去,仿佛新建的一样。
虞世龙给亡妻画的遗像,用的是用自己从江南带回的吴绢,吴绢吸水性极强,而虞世龙将画像挂在墙上时,画像的双眼之处恰好有两个刚堵好的孔洞,这两个孔洞原本很小,根本引不起人们的重视,修墙之时匠人用了一些剩余的木料一堵了事,因此中间仍留有一丝缝隙,刮风下雨之时,雨水顺着缝隙渗进内墙,正好被画像的双眼之处吸收,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两道细细的水迹。
虞世龙当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只认为是自己的思念之情感动了亡妻,以致于亡妻借画像向自己表达了心中的哀伤。他轻轻地抚摸着亡妻的画像,仿佛当年自己抚摸妻子的脸庞一样,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与温柔。
又一个闪电亮起,虞世龙借着光亮,从亡妻的脸庞上分明看到了一丝哀怨,一丝牵挂,一丝孤寂。那表情,仿佛在向虞世龙诉说着别后的痛苦与自己多年来的相思之情。任你是铁石心肠,也会被那副表情感动地潸然泪下。不知不觉之间,虞世龙已是泪流满面。
“绮妹,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找你。”言语之时,虞世龙的目光越来越迷离,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在向他招手。妻子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她身处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黄花丛中,周围是数不清的各色蝴蝶在飞舞。妻子面带着笑意,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来,在等着他的回应。
“绮妹,我来了,今生今世,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虞世龙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将那画中亡妻的遗像,染得遍身通红。
虞世龙去世的消息,震动了整个长安城。
虞世龙自归唐后行事甚是低调,即使大唐朝堂之上,也少有人知道他便是当年横行江南的义军领袖杜伏威,再加上他基本不与朝中大臣交往,因此有许多大臣竟不知他的存在。但作为大唐开国四大王爷之首,其影响力也算不小,再加上他曾贡献出南阵遗宝助大唐渡过天灾难关,贡献出传国玉玺让李渊当皇帝名正言顺,因此李渊特意下旨,要给虞世龙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梁青与雪君不在长安,虞世龙又无别的亲人,因此李渊命令连秋为虞世龙披麻带孝,代替梁青雪君为虞世龙指路。
梁青出使未归,虞世龙又仓促间去逝,这使太子李建成集团的势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魏征对此忧心忡忡,力劝李建成先下手为强,找机会除掉秦王李世民,谁知李建成怕父母伤心,坚决不同意。魏征无奈,只得与李元吉、薛艺等人暗中商量,薛艺提议搞一个暗杀行动,但李世民行动诡秘,秦王府中又是高手如云,想暗杀李世民,又谈何容易?
经过深思熟虑,魏征进宫求见李渊,说道:“万岁,现在天下太平,象玄甲军这样的精税军队,全部留在太子府中,恐怕会成为一些人攻击太子的口实。微臣请求万岁将玄甲军中的一部调出太子府,充实到皇宫侍卫队中。”
李渊一愣,随即明白了魏征的意思,点头道:“准奏,魏爱卿回去与太子商量一下,将玄甲军留下一半,其余的调到皇宫中。”
魏征道:“微臣已与太子商定,让常何将军与孙卢将军率领本部进宫任职,唐仁将军与唐义将军留下守卫太子府。请万岁定夺。”
李渊道:“好,就这样办吧。朕马上下旨,封常何为皇宫玄武门守将,孙卢为青龙门守将。”
玄武门是皇宫北门,城墙极高,高大雄伟,有内外两重门,中间的瓮城方圆近半里,极为开阔。玄武门的南面是皇宫内宫,是李渊与后宫嫔妃生活的地方,北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不远处便是太子府。玄武门是李建成自太子府进皇宫的必经之地,因此,魏征让常何率军把守玄武门,以防不测。
时节已过初冬,天气越发的寒冷了,冬至节这天,李渊率领众子弟在太庙中祭拜完祖先后,李建成派人请来李元吉、魏征、薛艺等人,在太子府中小聚,至深夜方散。魏征因家中有事,先行离席回家,薛艺的燕国公府离太子府较近,酒宴结束后,独自回府,而李元吉的齐王府离太子府较远,而且第二天一大早还要进宫上朝,所以便在太子府中往了下来。
半夜时分,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雪,到第二天清晨,地上已是薄薄的一层。李建成与李元吉吃过早饭,一起出了太子府,进宫上朝,唐义带了十几名士兵随行。
到了玄武门,常何率领士兵在门口迎接,李建成在马上向常何微微点了点头,进了玄武门。
小雪仍然在飘着,天气阴暗而寒冷。李建成与李元吉齐头并进,到了瓮城之中,忽然一只鸽子尖叫着,从地上飞入小雪之中。唐义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说道:“太子殿下,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李建成突然也觉得奇怪,玄武门地处内宫御花园墙外,平时总有一帮宫女在此赏花玩耍,热闹得很。今天天降小雪,梅花盛开,景致更胜往日,宫女们没有理由不出来玩的。
李建成尚未回答,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因为,我们在这里。”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从内门外冲进了数百名士兵,为首的正是秦王李世民,他身后是尉迟恭、程知节、秦叔宝等十几名武将,手执兵器,铁制的铠甲在风雪中闪着寒光。
“殿下快跑。”唐义大叫一声,拉过李建成的马头,向外门跑去,李元吉与那十几名随从亮出兵器,围成一个半圆,挡在李建成身后。
唐义与李建成冲到外门前,忽然见大门已经紧闭,常何站在城头上,脸上表情神秘难测。
“常何,快开城门。”唐义大声喊道。
常何一招手,从城墙后面站起一排士兵,手执弓箭,直直地对着李建成与唐义。
“常何,你这是做什么?”突然的变故让唐义目瞪口呆。
李建成叹了口气,说道:“常何已经投靠世民了。”
唐义恍然大悟,怒道:“常何,你这个狗杂种,太子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等你师父回来,我看你怎么解释?”
“这个不用你担心。”常何淡淡地说道:“我既然下决心投靠了秦王,就不会怕师父。太子殿下对我不薄,这些我都清楚。但太子优柔寡断,临事不决,难成大器,再跟着他必定受累,说不定会性命不保。秦王殿下英明神武,必成大事,跟着他,一定会飞黄腾达。既然结果如此悬殊,我说什么也得赌上一把。”
“你赌赢了也没用。”唐义说道:“我现在就取了你的狗命。”手中钢刀疾射而出,插到城墙之中,唐义从马背上纵身一跳,踏上钢刀之后,借着钢刀的弹力,向上直跃上了城头。常何手中狼牙棒猛地向唐义头顶击落,唐义侧身闪过,顺手击倒身旁的一名士兵,夺过他手中的长枪,回身刺向常何。
李建成回身看了看远处,手下的十几名随从已死伤大半,李元吉与尉迟恭正在激战。李建成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周全,叹了口气,策马回到瓮城中间,喊道:“世民,你让手下人暂停,听我说句话。”
李世民稍一犹豫,命人住了手。李元吉浑身是血,跑到李建成身边,说道:“大哥,我顶住他们,你快走。”
李建成摇了摇头,凄惨地说道:“不可能了,今日我们兄弟要死在这里了。”提高了声音,说道:“世民,你过来,我想与你说两句话。”
李世民走了过来,四名武将跟在他身后。李建成道:“世民,今日之事,我也不想多说一些,我只希望你能在我死后,多安慰一下父母,不要让他们太过伤心。”
李世民冷笑道:“此事不须大哥操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父母的。”
李建成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未了,想请二弟帮忙:我手下的那些人,皆是天下奇才,我死之后,请二弟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你愿意用,则用之,不愿意用,就放他们离开,让他们在江湖之上,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李世民道:“大哥你放心,你手下的那些人才,我看在眼里,爱惜在心中,我一定会重用他们,让他们与秦王府的原般人马一般地位,不过前提是,他们要愿意跟我,愿意为我效力,否则,我可不能手下留情。”
李建成叹了口气道:“那是自然,你和他们之间有没有君臣之缘,全在天意,我也不便强求。”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直向李世民射去。发箭的是李元吉。李世民身边的程知节手中大斧一挥,将长箭打落在地,说道:“秦王殿下,当机立断,以免夜长梦多。”
尉迟恭一抬手,一支长箭射向李元吉,李元吉稍一愣神,长箭正射中他的咽喉。李元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李建成大叫一声:“四弟。”双泪直流。
李世民道:“大哥,今日我们兄弟相残,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如果不杀你,你便会杀了我,对不?自古帝王之家,就没有什么亲情友谊,今日不过是我为了自保、先下手为强而已。我不想背上亲手杀兄的罪名,你自已了断吧。”
李建成看了看地上的李元吉,鲜血已慢慢凝固,双眼却睁得极大,脸上怒容犹存,真是死不瞑目。李建成心下歉然,叹了口气,说道:“四弟,我们活着时,手足情深,死后,也永不分离,黄泉路上,我们兄弟一起走。”拨出佩剑,自刎而死。
“殿下!”李建成剩余的几名随从大叫着,声音呜咽悲壮。
尉迟恭喊道:“秦王殿下有好生之德,不愿将你们赶尽杀绝,你等快些放下兵器投降,饶你们不死。”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怜悯。”一名伍长手执钢刀,浑身血迹,站到众人前面,说道:“我们自跟随越王殿下以来,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哪一个怕过死?越王殿下临走之时,叮嘱我们要护卫太子殿下的周全,今日我等护卫不力,以致太子命丧此地,我们还有何面目再见越王?太子殿下,等等我们,到了阴曹地府,我们仍是您老忠实的部属。”钢刀横刃,自刎而死。
身后的众人,也跟着自刎。一道道鲜艳的血色,自众人的脖颈喷射而出,将那昏暗的天空,染得红雾蒙蒙。
唐义与常何正在激斗,这两个同属玄甲军的将领,昔日情若手足的战友,如今已是性命相搏。
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常何身边有数十名士兵相助,唐义却多了一股绝望之时的狠辣,因此仍是势均力敌。斗了百余招,瓮城之中的战斗已经结束,二人的狠斗仍在进行。李世民策马来到外门前,高声喊道:“唐将军,李建成与李元吉已死,你何苦再独自挣扎下去?赶快归顺吧,我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唐义一招暂时逼退了常何,向城墙下看去,只见尉迟恭手中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唐义知道自己不能再恋战下去,大喝一声,跃上城墙,向城墙外跳了下去。
常何一挥手,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乱箭齐发,唐义身在半空,无力抵挡,只一眨眼间,上百支箭射在他的身上,将他射得象一只刺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