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众人跟随梅念生来到梅府的后花园,园中百花初放,香气扑鼻,成群的蜂蝶在花丛中飞舞,显得生机勃勃。
梅念生向园中一指,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园中有两个高台,约有两丈高,其中一个高台上坐着一个人,看装束象是梅府的家人。
梅念生对胡杨道:“既然你是江湖中人,那我便考验你的武功,否则我女儿一定会说我存心刁难。我听说你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武功高强,江湖上能胜过你的人没有几个。坐在台上的那个人,是我梅府的护院武师,武功虽然不弱,却远非你的对手。我的要求是你必须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将那武师击下台来。但有两点要说明白,一是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别人都不许出手相助,否则就是你输。二是如果你离开高台半步,也算你输。胡杨,如果你同意,就与老夫击掌为誓,你敢么?”
胡杨一愣,心想:“两台相距不足四尺,即使不让我离开高台半步,但纯用内力凌空出掌,也不是太大的难事。如果那护院武师武功真是不强,那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随即又想:“是不是雨妹与她父亲已经约好了,她父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找个台阶下而已,或者她父亲不明白我的才能,出的题目太过于简单?想当初我纵横大漠之时,又怕过什么?如今虽然不知对手功力如何,却没有别的办法可施。不管那么多了,赌上一次吧。中原人才济济,我使尽全力,如果当真不成,只能怪我学艺不精,却怨不得别人。”虽然胡杨心中有一丝不踏实,但想起梅雨的好处来,豪气顿生,举起右手,与梅念生击掌为誓。
梅雨素来佩服胡杨之能,见他爽快地与父亲定下誓约,心中倒有了些轻松。
梅念生命家人点燃了半柱香,说道:“胡杨,我再说一遍,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如果你输了,从此后便不能再见梅雨的面,你可要想好了。”
胡杨应了一声,对梅雨笑了笑,纵身跃上高台,双手一抱拳,对那武师道:“仁兄,请出招吧。”那武师抬头看了看他,没有吱声,胡杨又连问了两句,那武师依然不动声色。
胡杨心想:“这人想必是听了梅念生的吩咐,故意不出手来拖延时间。”回头望了望台下,那半柱香已燃了近一半,再看梅雨,正仰面看着自己,一脸的企盼之色,胡杨不敢再拖延下去,打定主意,凌空一掌,使出三成功力,直向那武师击去。
眼看他的掌力要击到那武师身上,那武师却仍没有动手的迹象,胡杨心中一愣,手底却未停下,只听“啵”的一声,似有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武师哇地吐了一口鲜血,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向台下跌落。
只这一招,胡杨已试出那所谓的“护院武师”,其实一点武功都不会。刹那间,胡杨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梅念生的险恶用心:用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与自己比武,自己为了能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将对手击倒,一定会主动出击,而当对手落下高台之后,自己便会处于两难的境地:如果自己不出手救人,台下的梁青梅雨等人,只会因为自己击落对手而欢呼,不会主动出手救人的,这样那不会武功的对手便有可能摔死。但如果自己出手救人,势必要离开高台,如果自己出言呼叫梁青等救人,也可以算是梁青帮忙了,这都犯了梅念生订下的规矩,按照约定,自己也必输无疑。
“救,还是不救?”这个念头在胡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纵身一跃,从高台上跃下,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衫,几个起落,来到众人面前。
梅雨见胡杨一招就将对手击落高台,正在暗自为他高兴,却见胡杨从高台上跃下抓住了对手的衣衫,心中诧异,随即想起梅念生定下的规矩,心中一阵失望。梁青问道:“胡大哥,你―――”见胡杨脸色铁青,心中一凛,将后半句话吞进肚中。
胡杨道:“梅老爷真会算计,想我胡杨纵横江湖半生,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不料今日在贵府处处受制,可见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太过托大了。”
梅念生哈哈一笑,说道:“胡杨,你也不用发牢骚,我们的约定可是明明白白,众人都作了证的,你难道想赖账不成?”
胡杨道:“我胡杨约定好的事,从来不会反悔,只是――”
“只是什么?”梅念生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行事当光明磊落,你输了便是输了,又有什么可说的。”
胡杨还想说什么,想想自己的确输了,不禁无言。但从此后自己不能再与梅雨相见,却比杀了他还难受。扭头向梅雨望去,梅雨也正向他这里看来,两人四目相对,梅雨一笑,胡杨却是神色凄惨。
梅雨虽不知胡杨为什么要自行跃下高台,但见他脸色,知道他一定有难言之隐,问道:“爹爹,这一题算是结束了,你还有别的题目吗?”
梅念生冷笑一声,说道:“还需要什么题目?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做成,难道还能做别的吗?你马上回房去,从今以后,与胡杨一刀两断。胡杨,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恕老夫不送。”
“轰”的一声,梅雨只觉眼前似有万道金光在闪烁,身子一晃,就要摔倒,胡杨伸手去扶,梅念生一把拉住梅雨的手,双眼冲胡杨一瞪。
梅雨定了定神,说道:“爹爹,难道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梅念生道:“这都是天意,你们俩缘份已尽,也怪不得爹爹我狠心。”梅雨听了,怔怔地站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抬手去擦,梅念生放开她的手。
梁青见事情竟成了这样子,走上前来,劝道:“梅老爷,你难道真这样狠心,活活拆散他们吗?”梅念生道:“不是我狠心,而是人不可违天,天意如此,我岂能不遵守?梁少侠还是少言为妙。”
梁青道:“梅老爷,你如果一意孤行,硬硬拆散他俩,梅姐姐若出了意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望你三思。”梅念生哼了一声,厉声道:“你敢恐吓我吗?”梁青道:“晚辈不敢。”
梅雨道:“梁青兄弟,你不用再劝了,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梅雨今生今世只爱胡杨一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话音未落,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嘴边流出一缕鲜血。
胡杨见状大惊,疾步抢上前,一把抱住梅雨,颤声道:“雨妹,你怎么了?”梅雨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美丽的凤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柔情,说道:“我服毒药了,现毒性已散入五脏,没有救了。我死后,你不要太过伤心,遇到比我好的女子,一定成个家。还有,不要难为我爹爹。”胡杨使劲地摇着摇头,道:“不,雨妹,我不要你死。”右手抵在她的后心,将一股内力传了过去。梅雨低声道:“没用了,本想伴你一生一世,看来是不成了。真是对不起,我辜负了咱俩当初订下的誓言。”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头一歪,就此气绝。
“咔嚓”一声,天空中一个惊雷响过,竟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小雨。
胡杨只觉天旋地转,又疑是在梦中,但看到梅雨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臂弯中,身体越来越凉,他知道这不是梦,自己几年来魂牵梦萦的那个精灵活泼的意中人,已与自己阴阳两隔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梅念生,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报仇的欲望,但想起梅雨的临终遗言,强压住了自己的怒火,抱起梅雨的尸首,向外走去。
梅念生喊道:“放下她,梅雨虽死,却还是我梅家未出阁的女儿,你这样抱她出去,成何体统?”
胡杨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已逼死了雨妹,我遵从雨妹的话,不来杀你,难道你还要来刁难么?”
梅念生见他眼露凶光,说道:“你可以杀死我,为什么不动手?”胡杨哼了一声道:“我从今以后不再动武,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守着雨妹,过完我的下半生。”
梅念生点了点头,说道:“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我允许你带走梅雨的尸首,但你不能走前门。光天化日之下,你抱着我女儿的尸首,从我大门出去,教我如何做人?教我梅家以后如何在此立足?你难道想让我女儿死后还背上一个恶名?”胡杨哼了一声,想想他说得不错,抱起梅雨的尸首,向梅念生怒视了一眼,向后门走去。
此时小雨已停,太阳又露了出来。梅雨那长长的青丝披散下来,抚着胡杨那高大魁伟的身躯,柔柔的阳光照在二人的身上,形成一个虚幻的背影。
梁青跟了上去,二人来到梅府后门,却见后门紧闭,一把硕大的铜锁紧锁在门上,锁身上锈迹斑斑,显然已很久没有开过了。见此情景,胡杨心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这小老儿太过欺人,不让走前门,后门又紧锁着,难道想把我困在这里不成?料它一把小小的铜锁,岂能困住我胡杨?”他走上前去,左手揽住梅雨的尸首,右手握住铜锁,猛一用力,只听铜锁微微一响,似是金属断裂的声音,铜锁却并未打开。
胡杨一愣,心中一阵气愤:“人不走运,喝口凉水都塞牙,连这个破锁也来欺负我。”他退后两步,将梅雨的尸首放在地上,双腿微微下蹲,扎稳马步,力贯双手,呼地双掌齐推,只听“咔嚓”一声,尘土飞扬,两扇木门被他凌厉无比的掌力,击得粉碎。
“你打坏了我家的门,我要你赔。”忽然一个声音从胡杨身后传来,仿佛迷梦中自头上浇下的一盆冷水,使胡杨立即清醒过来。
胡杨猛地回过头来,刹那间呆住了,只见面前站着一名少女,手玩着自己腮边的一束头发,脸上似笑非笑,春光妩媚,柔情无限,正是他的梅雨。
胡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直直地盯着,似愣了一般。梅雨看他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嗔道:“怎么,你不认识我吗?”
“雨妹!”胡杨从心底喊出一声,梅雨一声娇嘤,扑了上来,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任由泪水尽情地流淌。
人世间的事情大多如此,得来太容易的东西,往往不知道珍惜,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它的价值。胡杨与梅雨经过几年铭心刻骨的相思,今天又遭遇了一次生死离别的考验,二人内心之中,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过了良久,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胡杨低声问道:“雨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变化的太快,我有些承受不了。”梅雨笑道:“关于事情的经过,我以后慢慢会告诉你,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马上找个媒婆来向我爹提亲。我爹爹说你已经通过了考验,相信你是真心对我的,他已不再阻拦我们了。”
胡杨道:“原来这都是你爹爹考验我的,但这种考验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吧。”梅雨道:“不许你说我爹爹的坏话。”胡杨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好好,那是我冤枉了你爹爹,这总行了吧。”梅雨笑道:“你叫我爹爹什么?”
二人说说笑笑,梁青上前来道喜,但内心不禁又想起了雪君,不愿看见他二人成婚的情景,说道:“胡大哥与梅姐姐能结秦晋之好,小弟心愿已了。本应留下来祝福二位,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留,咱们总还有再见面的时候。”说着转身便走。
梅雨急道:“梁青兄弟慢走,我还有话要说。”走过来看了看梁青,说道:“你对我二人的情义,我不必多说,只是雪君妹子去日已久,现又不知身在何方,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去找,总不如上百个人一块找更有效果吧。”梁青问道:“梅姐姐的意思是——”梅雨道:“我梅府虽然不大,但老老少少几十个人还是有的,你画几副雪君妹子的画像,让他们带着去找,岂不比你自己亲自出马更好?”
梁青大喜,向梅雨一拜,说道:“这个办法太好了,如果能找到雪君,我将永感梅姐姐的大恩大德。”梅雨一笑,说道:“兄弟放心,只要雪君妹子还在三吴地区,我们就一定能将她找到。”梁青一愣,随即一股不祥之感又涌上心头。
出了梅府,胡杨先托一个媒婆到梅府提亲,继而在太湖边上买了一栋房产,前后两院,有十多间房,虽不是很大,却小巧玲珑,别致优雅。七天后,胡杨将梅雨迎娶进门,新婚燕尔,自是柔情无限。
一晃月余。三人每天里泛舟太湖、对月饮酒,倒也逍遥自在,只是梁青心中终是放不下雪君,难免有时不能尽兴,胡杨与梅雨二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梅府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却始终没有雪君的半点消息。
这一日,最后一批梅府家丁回来,仍没有找到雪君,胡梅二人商量着,该不该将这消息告诉梁青。
“这事终究瞒不住,不如早告诉他,让他死了心。”梅雨说道,忧心忡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胡杨忽然说道:“我也许有些办法。”二人一合计,将消息告知了梁青。
梁青虽然早就感觉到是这样的结局,但一旦知道结果,心中仍然接受不了。既然连势力庞大的梅府都找不到,那只能说明一点:雪君凶多吉少。想起以前二人相处的日子,梁青不禁悲上心头,两行清泪滚落而下。
胡杨道:“兄弟你不用太过伤心,你们以后一定会有相见的时候。就象我与雨妹,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不一样终成眷属么?天下事很难猜测的。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兄弟你能不能答应?”梁青问道:“胡大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胡杨道:“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我相处无疑,性情相投,我想与你结成异姓兄弟,不知你可否看得起我这突厥蛮夷?”
梁青一愣,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