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任由雪君痛哭,也不去劝解,他知道,这股悲伤不释放出来,闷在心内会闷坏人的。过了良久,无相扶起雪君,劝道:“你师父去世已久,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
雪君泣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无牙蛇害死的么?”
无相道:“你师父的死,与无牙蛇一定有关。但在无牙蛇现身之前,你师父早已中毒了。”
雪君道:“这个我知道。无牙蛇先是勾引了我师姐,借机在我的剑上下了毒,师父接触了我的剑,自然中了毒。”
无相点了点头,问道:“既然知道了凶手,这个仇,你要不要报?”
雪君道:“当然要报。此仇不报,我怎么对得起师父?”
无相道:“既然要报仇,我可要提醒你,无牙蛇生性狠毒,足智多谋,武功极高,又善于用毒,是个极厉害的对手。你们可要小心了。”
雪君道:“多谢伯伯提醒。”
无相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两座坟墓,久久不说话。
雪君道:“有件事,我要请伯伯示下:我想把师父的坟,迁回百花谷去。不知可否?”
无相道:“不用迁了,你师父更愿意留在这里。”
雪君问道:“为什么?”
无相道:“因为这里不仅是她母亲的长眠之地,还有——”忽然停住了嘴。
雪君道:“还有什么?是你的缘故么?”
无相摇了摇头道:“你师父去世在前,我出家在后,怎么可能是我的缘故?”一指百花仙子的坟,问道:“雪儿,你可知道你师父与少林寺有何渊源么?”
雪君道:“我师父曾经说过:她父亲便在少林寺出家修行,法号半悟。”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伯伯,我是你的父亲半悟大师,我怎么没有在少林寺见过呀?”
无相道:“你当然见不着了,因为半悟已经不在了。”
雪君惊道:“不在了?怎么可能?他那么好的武功,年纪也不算大,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无相笑而不答。雪君感觉他表情语气都怪怪地,心想:佛家以慈悲为怀,不管怎么,谈论起一个人的生死来,不应该是这种微笑的表情,更何况这个人与他们的关系相当近。又想起:佛家早已将看透了生死,微笑着谈论人的生死来,也属正常不过的事情。心下便觉坦然。
无相见雪君沉默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雪君道:“没什么,我在想,当时师父去世之时,伯伯可曾在她身边?”
无相道:“我便在她身边。你师父死后,我本想随她而去,但师父出面阻住了我,他劝我留下有用之身,皈依佛门。”
雪君问道:“你师父?是少林寺哪位高僧?”
无相道:“他便是少林寺现任方丈主持法华大师。”
雪君道:“法华大师亲自收你为徒,伯伯的面子可大得很呢。”
无相笑了笑,说道:“好了,我们不想这些了。你重伤初愈,不宜久待,咱们回去吧。”
二人沿着山间小路,慢慢地走了回去。未到寺门,忽然从寺中窜出一人,雪君惊叫一声,纵身扑上,与那人紧紧抱在一起。
来人便是梁青。
梁青那日杀了宇文CD后,带领众士兵秘密回到唐军大营。当时李世民尚未回营,军师房玄龄为了稳住军心,便让梁青暂代主帅之职。并向外公布,说李世民回长安述职,由越王梁青暂时统领三军。梁青在军中威望甚高,由他暂代统帅之职,三军将士无不欢喜。
几天后,李世民回到大营,带回了雪君的消息,梁青便要到少林寺寻找雪君。李世民认为雪君安全无忧,需要静养,劝梁青暂时不要去打扰她。而且大战在即,希望梁青能暂时留在营中,助他一臂之力。梁青无法拒绝,便一直留在军中。后来,唐军与王世充的郑军打了三仗,郑军皆大败,王世充败局已定。梁青才向李世民请辞,来少林寺与雪君会面。
二人虽是小别重逢,却似生死再见一般,不顾无相在旁边,拥抱在一起。无相悄悄地避开去了。过了良久,二人才分开,梁青拉着雪君的手,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互诉别来之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已渐黑,二人才携手回到寺中,吃了晚饭,二人先拜会了无相,又在无相的带领下,拜会了少林寺方丈法华大师。法华大师高高瘦瘦的,须眉皆白,脸带慈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仿佛未出世的佛陀一般庄严肃穆。
几人谈了几句话,梁青首先感谢少林寺诸人对雪君的照顾,又提出明日要离开。法华也不太挽留,只是希望二人多多保重。
第二天,梁青与雪君离开少林寺,经过近两天的跋涉,回到唐营之中。
李世民听说二人回来了,便携房玄龄来拜访。他首先感谢雪君的救命之恩,又向梁青说道:“现在局势已明,王世充败局已定。但河北窦建德依然势力强大,是个劲敌。这一次,他派出十五万大军,扬言来支援王世充,却在荥阳裹足不前。同时派出一万精兵,进攻太原东大门苇泽关。梁青兄弟,你怎么看这事?”
梁青稍一思索,说道:“我认为,这是窦建德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的目的是想调我军主力北上增援太原。而他的大军,则与王世充残兵东西夹击,消灭我们围困洛阳的军队。”
李世民道:“我和房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现在我军主力绝不能动。但我又怕窦建德假戏真做,派大军全力进攻苇泽关。苇泽关只有守军两千人,兵力空虚,苇泽关一旦失守,窦建德的大军便会长驱直入,占领河东。河东乃是我大唐龙兴之地,一旦失守,对我士气影响极大。所以我想,请梁青兄弟率三千精锐,赶去苇泽关支援。不知梁青兄弟意下如何?”
梁青与雪君对望一眼,说道:“殿下既然这样说,梁青自是义不容辞。只是我三千大军,对抗一万精兵,或是更多,责任重大。我想要唐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李世民道:“这是自然。我已为你挑好了三千军马,等会你出去看一看,你认为哪一名士兵不中用,我立即给你换人。”
梁青道了声好,与李世民等人走到帐外。只见帐外站着三千名士兵,身着清一色的黑色战袍,个个精神饱满,气势逼人。梁青心中满意,点头称好,对李世民说道:“这支军队的名字,就叫玄甲军。”
“玄甲军,玄甲军。”三千名士兵喊声震天。
时间紧急,梁青只对玄甲军进行了三天的整训,便踏上了北上支援苇泽关的征程。在这三天时间中,梁青将三千玄甲军分成五前后左右中五军,自领中军,以后军为粮草供应及预备军,前左右三军共一千八百人为作战主力。各军进行了简单整合与训练。
临行时,李世民为梁青设宴送行。席间,李世民拉着梁青的手,说道:“我准备在虎牢关设下伏兵,引诱窦建德的夏军主力前来而歼之。而窦建德则派夏军偏师佯攻苇泽关,试图吸引我军主力北上,而解洛阳之围。我们这样对峙着,而苇泽关,将成为左右全局的关键。如果你能守住苇泽关,那么窦建德夏军主力将不得不南下,与我决战,届时我军将占据战场主动。但假如苇泽关失守,窦建德将会顺水推舟,派兵先占河东,再挥师南下,到那时我军将腹背受敌,陷入被动。梁青兄弟,我们大唐的国运及全体将士的性命,全在你的手上了。”
一席话,只听得梁青豪情飞扬,梁青当下立下誓言:“殿下放心,只要有我在,苇泽关一定固若金汤。窦建德想拿下苇泽关,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世民道:“拜托了。”
梁青率军离了唐军大营,一路北上。这一日到达晋城附近,梁青对雪君说道:“雪妹,此地离百花谷不远,你先回百花谷去住上一段时间,处理一下教中事务,等我从苇泽关回来后,就到百花谷中找你。”
“青哥哥,你说什么?”雪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让我离开大军,独自回百花谷?”
“正是。”梁青道:“如果事情真如秦王殿下所说的那样,苇泽关之战必定凶险异常。你跟着,我不放心。”
雪君道:“我不跟着,我更不放心。青哥哥,我们曾说过的,不论生死,总在一起的。”
梁青道:“我记得。所以我才让你回百花谷去,心中有了对你的牵挂,我才能平安地回来。”
“不,我不走。”雪君几乎哭了出来:“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多么凶险的地方,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梁青道:“这次不一样的。雪妹,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回到百花谷去。战争是男人的事情。”
雪君道:“可天下也有女人的一半。你们是为天下人谋求太平,女人也责无旁贷的。”
梁青摇着头道:“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你如果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雪君直直地盯着梁青的眼睛,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主意,说道:“我可以走,但你一定要向我保证,要平安回来。你要记得,你的雪妹在百花谷等着你。”
梁青道:“我向你保证,一定要平安回来。你等着我。”
看着雪君逐渐远去的背影,梁青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壮,他不知道,这一次分别,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但现实已容不得他再去想这些,大战已在眼前,自己身边的这些将士,不知有多少能活着回来,包括他自己。只愿老天保佑,让雪君在百花谷快快乐乐的,一生平安。
玄甲军经过四天的急行军,终于到达苇泽关。苇泽关位于太原以东的太行山之中,是从山西进入河东的必经之地,两边山峦上建有长城,山势陡峭,关隘雄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苇泽关的守将名叫陈光,他告诉梁青,夏军已经进攻了四天了,双方均损失惨重,苇泽关上的两千守军,现已不足千人。
“你辛苦了,陈将军。”梁青赞道:“你们以两千之众,抵挡夏军一万人的进攻,坚持四天而不败,真是令人佩服。”
“一万人?”陈光道:“越王殿下从何处得知进攻苇泽关的夏军是一万人?他们不是一万,而是五万人。”
“什么?”梁青大惊:“五万人?窦建德一共有兵力十五万,怎么会派出了五万人进攻苇泽关?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的,越王殿下,是五万人。”陈光道:“窦建德一开始是派了不足万人,但到了第二天,便又增援了四万之众,如今关下的夏军,已有五万之多。”
看来窦建德已经调整了作战计划,准备全力进攻苇泽关了。怎么办?四千对五万,这仗能打得赢么?
梁青问道:“以你的经验,现在有没有别的方法,能更快地打夏军?”
陈光摇了摇头道:“眼下的局势,除了死守外,没有别的办法。”
梁青无语。随即与陈光下令,将三千玄甲军分配到各个关口,以备不测。
第二天,天还未亮,夏军便已响起冲锋的号角。玄甲军初临战场,士气高涨,很快便打退了夏军的进攻。夏军不甘失败,一天之内又发动了三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苇泽关前尸体累累,血肉横飞。
就这样,夏军连续进攻了十五天,付出了两万多人的代价,始终没有能够攻占苇泽关。而玄甲军虽凭借地形优势,伤亡较少,也已死伤过半,侥幸活下来的,也都已身带伤痕,疲惫不堪。
这天晚上,梁青与陈光商量军情,梁青道:“陈光将军,咱们守关半月以来,夏军一直进攻不止,如果我们不想点别的办法,我担心苇泽关早晚会被攻破的。”
陈光道:“末将也是这样想的,但以现在的形势看来,咱们除了向河东求援外,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梁青道:“向河东求援固然是一个办法,但远水难解近渴,现在夏军一直没有退兵的迹象,咱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陈光见梁青说得坚决,问道:“殿下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梁青点头道:“我有个主意,如果明日夏军再发动进攻,苇泽关的守军就由你来全权指挥,我带领一百名士兵,趁夜间出城,到城外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等夏军进攻正酣之时,我从他们后面全力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光摇头道:“那样太过危险,而且敌我力量悬殊太大,即使咱们两面夹击,恐怕也难以扭转战局。”
梁青道:“再危险,我也要试一试。再这样白白地等下去,不仅苇泽关难保,就连我们这几千将士的性命,也都有可能全搭进去。”
陈光道:“殿下,你再考虑考虑,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梁青问道:“你现在可有别的办法?”
陈光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
梁青道:“既然没有别的办法,咱们便先试一试这个再说。眼下形势危急,恐怕只有这一个办法有可能改变了。”
陈光道:“咱们人数本来就少,如果把他们放在城头上,借助城墙的优势尚可多支持一些时间,但若放到城外去,恐怕会白白地损失士兵,而没有任何的好处。”
梁青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但倘若我们只这样死守城头,结束一定是输,倒不如冒一次险。说不定会打夏军一个出其不意,获得我们意想不到的结果。”
陈光知道梁青是在安慰自己,也从梁青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种坚决,便道:“既然殿下主意已定,末将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末将有一个建议,殿下是苇泽关主帅,应该与大军同在,不宜轻易涉险,这出城灭敌的事情,就由末将来做吧。”
梁青道:“我不同意。指挥大军作战的本领,我不如你,但你武功不如我,咱们这样分工,正是相得益彰。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和我再争,咱们出去看看,给我挑上一百名士兵。”
陈光应了一声,与梁青一起去挑了一百名武功较好的士兵,准备悄悄出城。梁青拉着陈光的手,说道:“陈将军,苇泽关的军事,就全交给你了。临走之时送你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苇泽关被攻破,马上撤离,你们不能白白送死,记住,你一定要活下去,把玄甲军带好。另外,我还拜托你一件私事,如果我真得回不来,请告诉我妻子雪君一声,就说我梁青没有白活一回。”
陈光热泪盈眶,给梁青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殿下的嘱托,末将都记下了,殿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