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武功还算不错,怪不得敢来英雄救美。”那中年人没有再出手,言语中似乎对伤了梁青也颇为不忍:“不过有些不自量力。嘿嘿!”转身而去,对二人竟没有看上一眼。
红豆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无暇去想,坐起来扶起梁青,只见他脸色惨白,嘴角依然滴着血,伸手帮他擦去,幽幽地说道:“感觉怎么样?——你这是何苦?”梁青苦笑一声道:“我没事的,只是受了点内伤,休息几天就好了。”红豆不敢让他活动太多,向四周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一间茅屋,说道:“咱们到那边休息一下吧。”扶起梁青,一步步地挪了过去。
这间茅屋显然已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屋里一股发霉的味道,四周布满了蛛网。红豆用一根树枝扫了扫,推开窗子亮了一会儿,扶梁青进门坐好。梁青道:“我要运功疗伤,麻烦你替我护法。”红豆点了点头,走出门去,顺手带上了门。
梁青在地上坐好,闭上眼睛,丹田真气游走全身穴道,不一会儿头顶便烟雾缭绕,脸上大汗淋漓。他原本修习的内功以阴柔为主,不太适合男子修练,但自从学会六阳掌后,内力不自觉地增加了阳刚的成分,此时他的内力刚柔相济,竟成了天下一等一的内力修为,所差只是火候而已。近来梁青每练一次功,便觉自己内力增强一分,对胡杨的感激之情也随之增加了一分。
等真气抱元,气归丹田,梁青觉得自己的内伤已好了一小半。他睁开眼睛,忽然闻到一股肉香,不由得食指大动,站起身来推门出去,只见屋外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火,烈焰上架着一头鹿,已烤得熟油下滴、香气四溢。红豆在一旁翻转着烤鹿,见梁青走出门来,站起身道:“大哥,你练完功了?感觉怎么样?”梁青点头道:“好多了。”红豆脸上现出喜色,蹲下又转了转烤鹿,梁青问道:“这鹿是你出去打的?”红豆笑道:“你让我给你护法,我可不敢离开,也该当我们有口福,这鹿竟自己跑到这里来,老天爷送给我们的饭,我可不敢不收。”
梁青蹲下身来,添了两根木柴,见她原本白皙的脸庞,在火焰的照映下显得红扑扑的,鼻子尖上挂着几粒细小的汗珠,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眼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烤鹿,不由得心中一动。红豆抬起头来,见梁青直直得盯着自己,微微一笑,道:“你在看什么?”梁青脱口赞道:“你真美。”话一出口,突然想起了雪君,感觉有些后悔。
红豆倒没有注意到梁青表情的变化,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又将烤鹿翻了一下,撕下一条鹿腿,递给梁青,笑道:“你尝尝我的手艺,不过可不许说难吃。”梁青心中好笑,顺手接过,张口便咬,突然间他竟呆住了:这烤鹿的火候恰到好处,外焦里嫩,香软可口,除了没有咸味外,无一不是上乘之作,梁青连连赞道:“好吃,好吃。”
红豆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梁青,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赞美。梁青双手并用,不一会儿就将一条鹿腿吃得干干净净,红豆又撕下一条鹿腿,递了过去,自己从鹿胸脯上撕了两块肉,慢慢地放在嘴里嚼着,双眼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梁青。
梁青问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门手艺?真是让我佩服之极。”红豆笑道:“我也不是学的,是自己悟出来的。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四处流浪,有时难免要在荒野山林里过夜,师父对做饭的事一窍不通,我只能自己来做了,初时做得也不好吃,后来慢慢地也就差不多了。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梁青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烤肉了。只可惜,我没有口福多吃几回。”红豆道:“你如果想吃,我可以永远做给你吃。”
梁青一句戏语,竟换来红豆的一片真情表白,心中不由得一荡,但随即想起雪君,心中一凛,岔开话题道:“今天与你打架的那人是谁?你是怎样与他打起来的?”红豆道:“我也不认识他。我骑马在路上走着,他挡在路中间,忽然向我出手,我还了一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梁青道:“这人武功极高,应该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这样不自重。象他这样的武学高手,江湖上屈指可数,可他到底是谁呢?”
天渐渐暗了下来,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几只夏虫在柔柔地叫着。
两人猜了一会儿,也猜不出个结果来,索性不再去想。梁青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去哪里?”红豆道:“我现在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件,就是要陪你在这里养好伤。你为我受了伤,我不能一走了之。”梁青道:“我伤得不重,过个七八天便会好。——第二件事是什么?”红豆侧身拿过风流剑,递到梁青的面前,说道:“我要把你的宝剑还给你,还要向你道歉。”梁青接过风流剑,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右手倏的伸出,扣住红豆的手腕,厉声道:“你到底是谁?跟我说实话。”
红豆见他一转眼间似乎变了一个人,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心下奇怪,说道:“我叫红豆呀,大哥,你怎么了?”梁青冷笑道:“我不管你叫什么,你只告诉我,你跟着我有什么企图?”红豆心下更加奇怪,说道:“你到底怎么了,大哥,你可不要吓我。”梁青道:“我好的很,不劳你担心。你那么好的武功,竟被三个不会武功的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红豆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说的是这件事呀,可真吓了我一跳。没错,那个时候我是骗过你,可我的目的只是想接近你。”梁青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红豆道:“我只是为了借你的宝剑一用。”
“宝剑?”梁青举起风流剑,看了看,说道:“我这宝剑有什么特别的,劳你这们牵挂?”红豆叫道:“你握得我好痛呀,你放开我的手,我给你详细地说一说,好不好?”梁青不答,红豆道:“你是不是喜欢握着我的手?那好,我就让你全握着。”将右手也伸了过来,梁青微一迟疑,放开了红豆的手。
红豆嫣然一笑,说道:“大哥,你不用多心,我真的没有别的企图。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借用你的宝剑一用。”顿了顿,又道:“我是为我师父借的。我师父平生有一个死对头,武功极高,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二人相约一年一次比武,但具体比武后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她二人武功本来是半斤八两,但我师父的对头手上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兵刃上占了极大的便宜,所以我师父连输了三年。前些日子,我见师父整天神情不爽,知道她为比武的事发愁,便偷偷地跑了出来,想替师父找一柄神兵利器,好让她赢得今年的比武。”梁青道:“所以你看上了我的宝剑?”红豆点头道:“正是。”
梁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宝剑就是你想要的?”红豆道:“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那一日,你在江都城外,一剑削断了一棵大树,你还记得不?”梁青想起自己与胡杨在江都城外,为了逼供宇文CD,曾挥剑削断了身边的树,知道红豆所言不虚,说道:“那你还有别的企图没有?”红豆笑道:“除了这柄剑和这匹马,你还有什么?”
梁青心下默然,过了良久,说道:“妹子,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定,刚才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红豆正色道:“大哥,你这是说哪里话?你两次救过我的命,虽说第一次是假的,但今天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你还为救我受了伤,别说你只是猜疑我,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的行踪的确有些诡异,也难怪你不放心我。”
梁青点了点头,伸手将怀中的黑色手镯拿出来,递给红豆道:“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了。”红豆不接,说道:“你先收着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呢。”梁青道:“还有什么事?”红豆见他神色有些萎靡不振,知道他内伤未愈,不便再加劳累,说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梁青笑道:“好是好,你可不要再偷偷地溜走了。”红豆道:“你还在为这事耿耿于怀呢?男子汉大丈夫,心胸也忒小了吧,好了,我给你赔礼了。”说着弯下腰去,深施一礼,随即嘻嘻笑了起来。
二人走进茅屋内,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梁青又运了会儿功,躺在干草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红豆到附近的镇上买了些日常用品,顺便带了两大坛酒,在此后的几天里,二人就住在这小茅屋里,红豆做饭烤肉,梁青练功疗伤,他所受的内伤本来就不重,在红豆的精心照料下,慢慢痊愈起来。
到了第八天上,梁青的内伤已经痊愈,两大坛酒已被他喝得干干净净,二人来到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要了一大桌酒菜,梁青举杯道:“妹子,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二人一饮而尽,红豆问道:“大哥,你有什么打算?”梁青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反正就是流浪江湖,四海为家罢了。”红豆欲言又止,梁青问道:“你准备回到师父身边去么?”红豆点头道:“我师父与人约定的比武日期越来越近,我必须赶回去,师父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梁青问道:“那宝剑的事呢?你不找了?”红豆道:“我没有时间找了,况且师父已经输了三次了,再输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青拿起风流剑,递给红豆道:“这把剑,我借给你。”顿了顿,又道:“本来可以送给你的,只是这剑是别人送给我的,如果送了给你,对别人不太尊敬。”
红豆淡淡地说道:“谢谢你,我用完了一定还给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梁青见她双眉之间流露着一股忧虑,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不放心么?”红豆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梁青道:“你如果有什么事,说出来吧,也许我能帮你。”红豆摇头道:“你帮不了我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师父与她对头的比武,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师父似乎特别在意胜负。况且我师父的对头是一教之主,手下部属人数众多,而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梁青道:“你是担心对方打不赢你师父,就会一拥而上,到时候你们势单力薄,对不对?”红豆点了点头。
梁青忽觉热血上涌,脱口说道:“我和你一块去。”
红豆脸上登时现出欢喜的神色,随即隐去,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梁青答应与她同去,本是一时冲动,此时见她关心自己安危,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说道:“有什么可危险的?大不了把命送在那里就是了。”红豆道:“那你不去找雪君姐了?”梁青道:“我与雪妹,如果还有缘,一定会再相见的,如果今生无缘,我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她,一切随缘吧。”红豆劝道:“你心地仁厚,一定会有好报的。”梁青道:“但愿如此。”
第二天一早,二人联袂北上。
一路上,稀稀落落地见到一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百姓,拖家带口,自北而来。从他们的口中,二人得知中原一带已是义军四起、战乱连绵。过了淮河,南下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路上已是成群结队,路边不时可以见到一些倒毙的尸体,大片的土地荒芜,很难再见到人家。想起三吴一带的繁华,二人只觉仿佛在梦中一般。到后来,就连二人的饮食,也都成了问题,二人只得打点野味充饥,幸好二人武功极高,要找点吃的,不是什么难事。看到这些,梁青对当今天子仅有的一点好感,都已抛到九霄云外。
看看梁青的脸色不好,红豆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赶路。一路上,二人很少说话,只是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遇到情况,二人仅仅对视一下,点一下头,就会明白彼此间的想法。
过了黄河,进入河东境内,不久便山路崎岖,极为难行,二人下得马来,步行了两天,只见一座大山,甚为雄伟,山顶竟是一整块巨石,红豆道:“那山顶便是我和师父居住的地方,名叫‘玄叶台’。”顿了顿,又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师父绰号‘黑蜘蛛’,但她并不姓黑,你不可当面称她‘黑夫人’或‘黑前辈’,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
梁青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她呢?”红豆道:“你可以叫她‘蜘蛛夫人’,她对这一称呼倒相当满意。”梁青笑道:“不愿意说黑,也不喜欢说前辈,却对蜘蛛情有独钟,真是怪事。”红豆道:“怪事还多着呢,以后你就会见怪不怪了。”
又走了半天,二人赶到山顶,见那巨石四周光溜溜的,直上直下,高约十余丈,中间只有一条小路直通石顶,梁青道:“这地方好,如果有人来进攻,只要守住这条小路,凭他千军万马,也休想攻上去。”红豆道:“你不了解我师父的功夫,当今武林之中,能胜过她的人没有几个。就是没有这个地方,千军万马也休想伤了她。”见梁青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又道:“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梁青道:“我相信你的话。”
二人沿着小路,登上石顶,梁青眼前一亮,但见石顶甚为开阔,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树木,中间依稀可以看见几座房屋。放眼四周望去,方圆几十里的景物尽收眼底,直有一种“登山而小天下”的境界。
“绿萍,你回来了。”一声问候,将梁青拉回现实中,从前面树林中,缓步走出一个黑衣妇人,身材矮胖,面目黝黑。梁青看了看红豆,又看了看面前的黑衣妇人,不觉有些诧异,也伴着一丝失望。
“黑姨,我师父在么?”原来这黑衣妇人不是黑蜘蛛。
“你师父刚走了两个时辰。”黑姨说道。
红豆有些奇怪:“师父不是说今年的比武订在仲秋节么,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不就是明天么?她要赶过去熟悉一下地形,还要休息一下,因此早走了一会儿。”
“明天?明天就是仲秋节么?”红豆心中有些奇怪,近一段时间来,她一直忙着赶路,竟忘记了时间。
“是呀。今天是八月十四。”黑姨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