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的时候君临还顾忌着怕伤到人,出了城便立刻猛抽鞭子,驾马跑得飞快,宋岭和青鸢差点就跟丢了,最终也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没能追上君临。
现在的君临一点也没有刚才在君长渊面前的从容理智,他脸上满是焦急,他刚才对君长渊撒谎了。
他不担心朝堂,也不担心后宫,更不担心边境,他担心的是诱发这一切的那个人,君琰。
那个生他养他、宠他纵他,教导他皇帝是孤家寡人,却将自己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他这个儿子的男人。
在他病重的时候他却不能侍候在侧,这让他第一次厌恶自己的任性。
如果他不闹着出京,那此时自己该是陪伴在他身边的。
如果君琰这次挺不过来,他真的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那是他的命啊。
三人顺着官道跑了一阵便上了小路,除了偶尔停下让马歇歇脚外,其余时间都一直在赶路,直到夜深了,宋岭见前面跑得飞快的君临身影都已有些飘忽却仍硬撑着驾马前行,怕他身子受不住,忙叫了停下,劝说半天,君临才勉强同意在原地休息一会。
宋岭这才松了一口气,青鸢忙将一块大石头清扫干净,然后去捡了些干枯的树枝燃起了火堆。
宋岭将君临搀扶下马,扶着他在大石上坐定,递了水与吃食过去。
因走得急,来不及做什么精细的吃食,只随便从厨房拿了些酒楼向外出售给平民的干粮。
君临见是些粗粮做的干粮,倒也没说什么,接过便吃了起来。
宋岭满是心疼的看着,只觉得君临仿佛一夜之间便成熟了不少,昨天这个时候他还闹着说御膳房的糕点做得不好吃,今日吃起这寻常百姓吃的干粮却也无甚怨言,看的宋岭心里酸酸的。
他这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主子何时受过这种苦楚,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也得心疼的要落泪。
“主子,您眯一会吧,也让马匹歇歇,这儿离京城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呢,若是将马累坏了,咱们一时也找不到脚程如此快的马匹了,只怕到时还要在路上耽误时间。”青鸢知道君临性格执拗,若是说担心他的身子,他恐怕不会听劝,只得换个方向劝解道。
君临也知青鸢说的是对的,便应道:“一个时辰后出发。”
“奴才知道了,您睡吧,一个时辰后便唤您。”宋岭赶忙应下。
甭管几个时辰,还听的进劝就是好事,就怕君临犟脾气上来了非要立刻赶路。
他们这些奴才秧子受些颠簸也无大碍,只君临这个太子殿下,哪个敢让他受这种罪。
君临提气飞上一根粗壮的树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调整气息压下了心头的焦躁,很快便睡了过去。
青鸢轻声对宋岭说道:“公公,一会又要赶路,您也休息一会吧,我来守夜。”
宋岭也不推脱,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虽然武功高强,但到底不如青鸢这样十七八岁的青年有精神头。
嘱咐了几句便倚靠在树干上眯着,青鸢就在一旁看着火堆,不时的丢几根干柴进去。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青鸢低声叫醒了宋岭,正欲去唤君临时,却发现树上之人眯着眼睛在发呆,不知醒了有多久了。
“主子,到时辰了。”青鸢愣了一下,还是唤道。
君临看他们都收拾好了,从树上一跃而下,飞身落在马匹旁,纵身而上,拍马便向前飞奔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宋岭二人生怕跟丢了,赶紧上马追去。
在如此疯狂赶路的情况下,三人竟在第三天半夜赶回了京城。
本来京城是有宵禁的,但城门处的守卫在看见那块刻着如朕亲临的令牌时果断的下令开了城门。
三人纵马而入,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城里的百姓即使被这声音吵醒,也没人敢出门查看。
半夜敢在城里纵马的人,不是身份尊贵便是压根就不要命,哪一种都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够惹得起的。
三人一路穿过外城、内城,最后停在了宫门外。
看守宫门的守卫走至几人身前,宋岭和青鸢皆下了马,守卫本欲让君临这唯一一个坐在马上的人也下来,但在看清君临面目的那一刻愣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腿一软便跪了下来,颤声道:“末将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君临冷声说道:“开宫门。”
“是,末将这就将宫门打开。”守卫颤抖着应道,然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唤人开宫门去了。
宫门一打开君临便打马飞奔了进去,宋岭和青鸢不敢在宫中纵马,只得牵着马在后面跟着,只一下便看不见君临的身影了,索性已经到宫里了,二人也不用担心君临会遇到什么危险。
皇宫重地,素来都禁止纵马,若是有人敢如此做,怕是第二天便会被御史弹劾,君临第一次在宫内纵马时的确被弹劾了,后果就是那个御史被降了一级。
第二次还是那个御史弹劾的,又降了一级。
第三次依旧是他。
这下可惹恼了君琰,直接就让人将他拉到菜市口斩了,家族里三代内的直系皆被降为奴籍,男性判了流放三千里,女眷除了已出嫁的其余皆被没入掖庭成了宫女。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弹劾君临纵马了。
皇宫是哪?那是皇上的家,人家儿子在家里骑个马能怎么着啊,皇上都不管,你管那闲事干嘛。
君临一路上遇到许多巡逻的禁军,是谁在纵马他们不知道,但那匹马却是认识的,故而也没人敢阻拦,君临便骑着马直接去了勤政殿,到殿外终是不能骑马了。
君临飞身而下,越过殿外众多跪着的太医,落在了因听见马蹄声而出来查探的张得海的面前。
张得海吓了一跳,在看清是君临时,猛地跪下带着哭腔说道:“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日日都念叨着您呢,您快进去看看吧!”
君临听张得海如此说,心里便咯噔一下,绕过张得海走进殿内,直奔君琰的寝殿而去。
路过守在寝殿外为君琰侍疾的诚王和英王也没打招呼,径直便进了寝殿。
君临以为他已经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但在看见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呼吸浅的几乎没有的君琰时,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镇定全部都被打破,一瞬间便泪如雨下,只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君琰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君琰像是有所感似得,缓缓睁开了眼睛,向殿门的方向看了过去,不期然的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儿子君临,费力的抬手唤道:“临儿,到我这来。”
君临快步走上前。
他活了十五年,只跪过三次,第一次是在他的周岁宴上,他跪在地上真心实意的给君琰磕了三个头。
第二次是端肃皇贵妃过世,他在灵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第三次便是现在,他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握住君琰瘦弱的手,哭着说道:“父皇,我回来了。”
殿中的侍从见二人有话要说,皆自觉的退了下去,将寝殿留给了父子二人叙话。
君琰心疼的将君临拉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笑着说道:“回来了就好,这次没玩痛快吧?
都怪我这不中用的身子,一场风寒竟弄成了这样,下次有机会你再出去玩吧。”
“往后我哪里也不去了,只在宫中陪着你,你别丢下我不管。”君临委屈的看着君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