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到襄州的路途,依稀可见官府大道上有几间供人住宿的客店,客店旁酒旗招展,那些平时靠上山捕猎为生的猎户素来喜欢在收工后挑一间酒铺喝上三两口烈酒,拉拉家常,调戏一下风韵犹存的老板娘。
道路旁不知名的野花迎风绽放,时不时窜过通体白绒绒的兔子,小心翼翼地啃食着嫩草,有时疾驰而过的马车,掀起尘土,便惊得兔子撒腿跑向乱石之间。
李萧呵与林淇出了扬州城后,便雇了一辆马车,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沉默寡语,两三天也不说一句话,唯有途中路过客店的时候才会开口问道要不要停留休息。
林淇坐在车上,微微掀开帘子,美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往后倒退的风景,笑着开口道:“萧呵,我们这次下山也有两个多月了,也不知爹爹和老师他们二人过的怎样。”说完皱了皱鼻子,似乎对林悬济与李玄两人并不是很放心。
李萧呵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客店要做生意,他们生活应该如往常一样。再过几天我们便可以回到太和山了。”
林淇点了点头,刚想开口答话,车外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客官,前面是淮南小道,乱石丛生,马车不好行过,我也只能送你们到这,你们下车后只需走小半日便可出了这淮南小道,淮南小道前也有客店,客店处有马车,到时你们有需要就继续雇佣吧。”
李萧呵付了银子,与林淇下了马车,径直往淮南小道走去。
原本辽阔平坦的官道在这一截却像是被人用大手一握,两边变得狭窄,小道上怪石嶙峋,野草横生,仔细看之下还有荆棘遍布,马儿走过不小心必然要割伤碰坏。原本扬州到襄州还有另外几条道,可以一路通车,不过一条是驿道,其间车马奔腾,用作通讯传递讯息,不便行驶,另外一条绕了一个大圈,需得多花费两三天时间。
所以虽然要两人下车行走小半日路程,却是能够最快地到达襄州。
李萧呵走前半个身子开路,将一些特别尖锐的石子或是带刺的花草剔除,半响后回头对着林淇道:“淇儿,这次怎么这么静,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虫鸣的吗?如今连影子都没看见。”
林淇因要注意脚下的石子,鼻尖已经稍微渗出几滴汗珠,用手帕擦了下脸,抬起头看了下四周,随即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节气的原因吧。”
她素来心地单纯,对这般异于寻常的景致也是见怪不怪,李萧呵皱了皱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当作是天气原因,鸟儿虫子换了个栖息地。只是林子不时传来几股凉风,吹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李萧呵与林淇行到淮南小道中途时,挑了块稍微平坦的大石坐了下来,将准备好的干粮拿出来饮食。李萧呵抬头望了望天空,心底估摸了下时间,“淇儿,我们走出淮南小道时差不多黄昏时刻,挑间客店住着,明日一早再雇辆马车赶路吧。”
突然,从林子深处飞出一只细长的竹箭,眨眼间便来到林淇的后脑勺,李萧呵心脏一缩,一道气罡自手中迸出,将竹箭震碎,还不待李萧呵问话,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跃到他身前,手中匕首朝着他胸膛刺去。
李萧呵只觉一道凝实的煞气自黑衣人手中匕首透出,几欲洞穿他的胸膛,他一手将林淇护在身后,左手画了一个圆,匕首被李萧呵一带,方向斜着他的左肩划过,嘶的一声,李萧呵衣衫被割出一条口子,黑烟冒出,竟然被腐蚀掉。
李萧呵下山以来遇到的对手,无论是单小九,或是那位眼睛狭长的男子,还是李岭手下的莫道乱,虽说他们有的境界不如他,有的与他相仿,更甚者境界直接碾压他,但没有一个像眼前之人,出手精确无比,匕首涂毒,气息隐蔽如常,要知道,就连单小九出现的时候,他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今日虽说发觉淮南小道的不寻常,但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这个人是个刺客!而且不是简单的刺客,他想起师父给自己看的中原百物记上有记载,饮雪楼的刺客!
李萧呵心脏剧烈跳动,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雇刺客来杀他,思前想后只有那个被自己废了武功的男子,眼下定了定心神,既然是饮雪楼的刺客,那便有可能不止一个人。
食中二指对着黑衣人一划,十九道细线浮现在半空中,将他与黑衣人隔开,李萧呵趁此时间对着林淇道,“淇儿,你小心四周,怕是还有人埋伏。”
黑衣人一击不成后,便负手站在不远处,眼前这两人已是他囊中之物,也不着急。他抬头望了眼挂在天空的太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黑衣人淡淡开口道,“你们年纪轻轻,死了倒是可惜,本座今日心情不错,把你身上两柄剑交出来,我便饶你们一命。”他经过刚才与李萧呵的交手,只觉李萧呵体内气罡磅礴,尤其是他那简单的几划,其中的境界,尤为惊人。
他虽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但那雇主貌似只是吩咐把那两柄剑夺过来,至于要不要取人性命,倒是没有提及,他虽说成竹在握,但若是对方能好好交出那两柄剑,也省下不少功夫。
李萧呵听得此话,便瞬间明白过来这幕后之人。他不想那小王爷如此心狠手辣,一事不顺,便要夺人财物,取人性命。他心中自有一杆秤,便将此日的事情牢牢地记在心上。
念罢,右手伸至背后,渊湛出鞘,一阵轻鸣响彻天地之间,剑气肆虐。
黑衣人眉毛挑了挑,“倒是把好剑,怪不得使人千金求剑。”手中匕首翻转,他见李萧呵不肯妥协,便不多话。
李萧呵想起往日师父谈到世间刺客的时候,大多刺客总体划分为两个境界,一为暗刺,二为明刺。暗刺,便是伺机隐没在黑暗之中,趁人不备出手暗算,天时地利达到最佳境界,千钧一发的一击,往往此类若一击不成,便不再出手,有道是“一击杀一人,千里不留影”说的便是这种人。
而明刺,便是对自己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明目张胆地站在你面前,你知道他要杀你,他也让你知道他要杀你,偏偏你逃不掉,这种刺客唯有两种结果,一完成任务,拂衣而去,二则身死道消,步入黄泉。
“荆卿辞燕都,风萧易水寒。借与樊兄首,云起雷霆暗。只身敢赴秦,刺嬴将士憾。此事虽不成,其光耀千年。笑看今众人,尤需酒壮胆。”李玄谈到刺客一说时,酒意渐浓,便随手吟唱了几句,说昔时荆轲刺秦皇何等壮烈,今刺客却为了几两银子而罔顾人性命,倒是落了下乘。如今世道,少有刺客能有当年之人士的千载风流。
李萧呵见眼前之人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站立在自己身前,便是极有可能在暗中隐有一个所谓的暗刺。他右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手中渊湛剑气愈盛。
在不远处的小山上,那道白色身影继而望向天空,喃喃自语道,落日黄昏际,阎王索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