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秦颖月这么说,小桃不免心里暗道:“你这话的意思也就是,你是要比世上最精明之人想得还远了?可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前日你在集市上遇见赵康,赵康说他官运不畅、手头儿拮据。既然如此,咱们就给他一点儿事情做,让他能捞点儿油水儿。翎王府的管家,每三个月都要派人送一封信到边疆去,以向翎王禀报府中的情况。想来这封信里,可少不得有一些和容菀汐有关的话……只是到底有没有,咱们是不能确定的。而且咱们也不能赌……”
“万一翎王对容菀汐的情,没有到日夜牵挂的程度呢?咱们不是白等了么?这次的机会若错过了,再想找到如此有利做文章的,可不那么容易了。咱们还是得确定了,容菀汐被禁足在漪澜宫内的事情,能传到翎王的耳中。以翎王的性子,即便对容菀汐情已不重,但毕竟是爱过之人,见她身处危难,总不能袖手旁观。”
听得秦颖月算计得精明,小桃却仍旧云里雾里,不知道秦颖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也没用她猜测多久,秦颖月便叫了她附耳过来。
小桃仔细听了,生怕自己漏下了哪些,拼命地用脑子记下了,心里却仍旧忐忑不已。因为这件事情若想要成,关联太多,哪怕其中一环出了乱子,则满盘皆输。若是稍有不幸,秦颖月可别把罪过怪在她的身上啊。
“可记清楚了?”秦颖月问。
小桃硬着头皮点点头,道:“记清楚了。”
记是记清楚了,可这离能办明白,却还差得很多呢。但这就不是她敢和秦颖月说的事儿了。
“明日是父亲的五十大寿,虽说父亲向来不愿铺张、从不做寿,但我这个做子女的,却岂能疏忽?你去漪澜宫一趟,待我请示了陛下, 看看陛下能否准允我明日回家省亲。”秦颖月的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搓着,吩咐道。
“是。”小桃应了一声儿,并不怠慢,这便去办了。
……
漪澜宫里,皇上听了小桃的请命,看了容菀汐一眼。见容菀汐仍旧事不关己地拿着《策论》在看,根本没关心这边的事儿,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曾。一时心里 没来由地一阵失落,随即忽地念头儿转……想了片刻,道:“贵人有孝心,这事好事,朕自当支持,岂有不准的道理。只是贵人这位份……”
皇上看了容菀汐一眼,见容菀汐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继续道:“只是贵人这位份低了些,回去怕是入不得丞相的眼。不若朕给秦贵人提一提位份,封她嫔位,也好让人以‘娘娘’相称,言谈上体面些。”
“陛下隆恩浩荡,娘娘没在,奴婢僭越,代娘娘叩谢陛下……”小桃说着,跪地行了个稽首大礼。
皇上道:“你别忙着谢,朕还想要再赐给她一个封号呢……什么封号为好呢……”
皇上说着,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眼睛却是瞟向了容菀汐那边……却见,她仍旧事不关己。
“明月皎皎,不及卿之芳华,且她的名字中又恰好有一个月字,可见其风姿如月,乃是上苍注定之事,便封她为月嫔吧。”皇上道。
“明月皎皎,不及卿之芳华……”容菀汐心念一句,心想你这久久不展露才学,我还真要把你当成一个流氓了。你倒是挽回得及时,只一句话,就又变成了一个风流骚客了。
皇上虽是悠然地靠在椅子上,却还是偷眼瞧了容菀汐一眼。见她眼中透出一抹鄙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而再不是认真看书的模样,心里反而舒坦了些。
也不多说,一摆手,吩咐了小桃退下。
小桃乐得什么似的,又行了个稽首大礼,这才兴冲冲地退下了。因着高兴,连向容菀汐行告退之礼都忘了。
容菀汐放下书,冷笑一声:“如今我是牢中囚犯一般,宫里新贵的奴婢,这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是什么话儿?”皇上的声音中总算有了笑意,而且是真真儿的,并不是虚假敷衍,“朕不过给了她个嫔位,纵然有封号,品级摆在那儿,算得了什么新贵呢?”
容菀汐一笑,道:“只要是个受陛下宠爱的,哪怕她只是个采女,那也算得上新贵。”
“朕整日在你这里,你哪里见她受宠了?”皇上笑道。
容菀汐笑笑,不再言语。
皇上见容菀汐又是一副不愿多言的抗拒面容,自讨了没趣儿,便也不继续逗下去。而是吩咐了初夏,让她去找靳嬷嬷。
“是陛下给月嫔的恩上赏,让福公公去不就行了?何必舍近求远地去找靳嬷嬷?”容菀汐道。
因着漪澜宫封宫,用不了那么多服侍的奴才,仍旧只是留了之前倒霉当值的小康子和莲心,其余奴才都休息去了。漪澜宫封宫,虽是不光彩,但是对奴才们而言,却不失为一件好事。
“便说是你封的吧。免得漪澜宫的封宫,降了你身为皇后的威严。”皇上含笑道。
这时候,听得他的话语,却又是真真切切的温柔了。
容菀汐看得出,他真的是在为她着想。害怕因为封宫的事情,宫里会有些不太好听的流言蜚语传出来,这才要借着此事让后宫的妃嫔们知道,虽然皇后被禁足、漪澜宫被封宫,但皇上对皇后的宠爱还在,皇后手中方的权力还在。皇后似乎除了不能随意出来走动之外,一切并未受到影响。
感念于他的苦心,容菀汐的心里不由得又起了缓和之意。这念头儿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自己还未察觉,话就已经说出来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封着宫?”
“图个放心。”皇上道。
说完,便又拿起他那好像怎样也看不完的《左传》,脸上温柔的神色瞬间不见了。又是那平平静静用心做学问的模样、却也十分疏远。
容菀汐暗暗咬了咬牙,不免在心中暗骂自己一番:“这是干什么呢?何以要向他讨好求和?心已变、人已非,短暂的温存又算得了什么?怎的就又被他那过嘴不过心的温柔蒙蔽了心智?回头来还要被人这样抢白一番。这不是送上去给人羞辱吗?”
图个安心?难道不封宫,她就要做出什么让他不放心的事情来吗?她若真是那样的人,当初索性嫁给风北麟算了!反正成亲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是不重要的,成亲之后还是想怎样胡来便怎样胡来,不是吗?
容菀汐越想越气恼……但忽的,不知怎的竟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竟然在动气、只因了他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动了气。不免吓得自己一个激灵。忙让自己清醒过来,警告自己,再不能沉迷了。
不是早就清楚了吗?至此而止,不能再往前走了。
现在的她还有救,但若再往前走,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
不多时,皇后封秦贵人为嫔,且还请皇上为秦嫔取了个封号、为“月嫔”之事,便随着靳嬷嬷传的皇后懿旨,晓谕了六宫。说因着近来朝中事务繁多,且恰好今日便是册封的吉日,便等着吉时,由总领太监李忠贵去送了金册,以做正式册封。
因而秦颖月的晋位,反而弄得人云里雾里。
毓秀宫里,清平边给正在地上下叉拉筋的霍小燕扒了块儿橘子送到嘴里,边道:“这事儿可真奇怪。如此听来,倒好像是皇后娘娘非要给月嫔晋位份,但皇上不大同意,只得草草了事似的。可这时候,皇后娘娘应当没这个心思吧。”
“过去了这些日,知秋已死的事是坐实了。怎么死的?本宫可不觉得师姐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当初在外头的时候,本宫可是亲眼瞧见了那俩丫头过的是什么日子,简直像个富贵小姐。有时候遇到脏活累活儿,师姐宁愿自己干,也决计舍不得让她们动手儿的。说师姐怒极杀人泄愤,本宫是不信的……”
霍小燕又从清平手里抓了一瓣儿橘子塞进嘴里,边嚼着边继续道:“说知秋畏罪自杀,本宫更不信。因为对师姐的品性,本宫吃的准。她根本不可能做那用砒霜害一幼童的事儿。呵呵……还好大的阵仗,在蓬莱殿上!不嫌事儿大嘛!”
“可这样说来,定然是薄妃娘娘和月嫔娘娘联手害了知秋,皇后娘娘恨月嫔还来不及,为何这样紧赶着封赏?怕是想要打个迷障,有什么图谋紧跟着呢?”清平道。
霍小燕道:“我也不知道啊,总归师姐的脑子,我是及不上的……且先看着她们斗,等陛下厌烦了她们的争斗,本宫再出手,那才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娘娘说的是。”清平道。
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且前一阵子和娘娘闲聊时,还说起了这个提议,当时娘娘便觉得有理儿。这一会儿,她倒是乐的把这变成贵妃娘娘的主意了。做奴婢的,没人会嫌自己马屁拍得多。尤其是对霍贵妃这样本性良善的主子,让她开心一些,总是好的。
……
毓秀宫里是这么认为,钟萃宫里的主仆二人,也是这么个主意。薄馨兰在静想了片刻后,也道:“容菀汐那道貌岸然之人,是最会做场面功夫的。怕是她要出手反击了。先给秦颖月一个甜枣儿,让宫里人看出她的宽和,让陛下以为她不争不妒,也想让秦颖月自个儿放松警惕。但只可惜,她遇到的对手是秦颖月,只怕秦颖月没这么容易得意忘形。”
“说来也奇怪,陛下既然已经让人封了漪澜宫,明摆着是对皇后娘娘不信任了,可为何,这一阵子依旧留宿在漪澜宫?依旧让皇后娘娘行使这么大的权力?”冬雪纳罕道。
薄馨兰一笑,道:“陛下深不可测,心有怀疑,和表面上所做的,可是两码事儿。他能一边儿像你说着甜言蜜语,一边儿对你用着绝世酷刑,反正只要他自己舒坦便罢,他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一直留在容菀汐那儿,没准儿只是贪恋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