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您公务繁忙,我可不敢耽误你太多时间,你还是直接说区委的研究决定吧。”
实际上,算上这次,夏天和范汉民一共见过三次面,而范汉民所表现出来的熟络完全是他的职业习惯使然,他跟辖区内的所有干部都熟悉,但是熟归熟,关键时刻决不手软。
“也好。区委决定,免去你街道办事处第一副主任的职务,停薪留职,并将你的组织关系退回军分区。
当然了,景园社区主任的职务你暂时还得担着。此前你们街道办的温书记就曾多次在区政府办公会上表扬景园社区的社区工作走在了全市二十多个社区的前列,工作扎实,服务态度好,社员满意度高。
为此,区委已经上报市政府,推荐你们景园社区为全市‘十佳社区’,应该问题不大,可以通过。”说话的工夫,范汉民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只有两页A4纸的文件,交给了夏天。
这份文件就是夏天半年前兼任景园社区主任时递交的辞职报告,辞去自己的行政职务。
“谢谢部长,如果我拿到这份辞职报告时还要推荐权的话,我希望部长优先考虑吴菲菲同志接替我的职务。您忙,我就不打扰……”
“不急,小夏,再坐会儿,你推荐的吴菲菲正好是我们组织部考察的三位候选人之一,如果她确实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合适,我愿意成人之美。”
说到这儿,范汉民的眼神很怪异,笑容愈发灿烂;显然,他知道夏天和吴菲菲的恋爱关系。
但是他很有分寸,一语带过,转移话题道:“现在的公务员大多削尖脑袋谋职晋升,可是你小夏却很奇怪,正科级转业干部说辞就辞了,这让我很好奇。我能知道原因吗?”
“这……好吧,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您看看这个。”夏天有些犹豫,可看到范汉民的好奇心确实很重,推拖不过,便从夹克里掏出一份上京军区医院的病历,递给范汉民。
“啊?这是…”乍一见京城知名医院的病历,范汉民大吃一惊,随手翻开病历,前面的化验单他看不懂,直接跳过,翻到后面的诊断结果。
这一看,范汉民突然睁大眼睛,下意识地低声念道:“1.颅内有异物,疑似炸弹残片?;2.异物压迫呼吸神经;3.异物挤压神经中枢。这、这……小夏,怎么会这样?可以做手术啊,取出弹片不就没事了?”
“军区医院颅脑外科十几位专家教授会诊,一致认为:手术风险太大,极有可能尚未取出弹片,人就会呼吸衰竭、心跳骤停,死在手术台上,因为弹片不止一块;所以他们建议保守治疗,服用强效镇痛药物止痛。只有这样,我才能活到现在,否则……再见,范部长。”拿回病历,夏天转身出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楼道里。
其实这份病历还只是夏天受伤住院时的初步诊断,在他放在老宅的行李箱中还有一摞颅脑CT和一份厚达三十多页的治疗和确诊病历,但是两者没有本质的差别,不存在误诊,甚至诊断结果更详实,上面清楚地写着四块弹片。
因此夏天重伤昏迷后还能清醒过来,没有一命呜呼,已经是医学史上为数不多的奇迹。
与此同时,颅脑外科的权威专家刘老曾在夏天出院时说了四个字:“至多两年”。
半年前,夏天担任街道办副主任下乡考察时,在开车回来的途中突然晕倒,普桑直接撞在高速路边的护栏上。
那一次他再次创造奇迹,在病情加重的情况下,竟然又醒了过来。
不过从那以后,颅脑剧痛频发,从最初几周一次恶化到一周两到三次,而他随身携带的没有烟味的烟卷,其实就是特批的强效镇痛药。
如今夏天已经转业一年多了,上天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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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区委大楼,夏天的脸色很差,精神萎靡,眸子里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忧愁。
在区委对面的市民广场上徘徊半个小时,情绪稳定后,夏天跨上小电驴,慢慢悠悠地驶出市区,向澜江西畔的景园社区方向驶去。
“嘀嘀——!”
刚出市区,沿途就有许多机动车按喇叭,其中不乏一些官二代或富二代开着豪车故意炫耀。
“嗖”的一声,又过去一辆布加迪威龙,后半个车身与夏天几乎擦肩而过,幸亏他反应快,及时侧倒小电驴,身体撇向路边,才没有被撞倒。
“特么的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呀!别让老子认出你,不然,等老子走的时候顺手捎上你!”
一向好脾气的夏天,这下被惹恼了,将小电驴丢在路边,站在路畔的水泥墩上眺望布加迪威龙的车牌。他还真准备哪天灭掉这个开车的家伙,反正自己也要死了,临走前带走几个无法无天的祸害,权当为民除害!
“呃?这……是她么?”
夏天万万没有想到,车牌号自己没记住,却看到布加迪威龙副座上坐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实在太熟悉了,即使距离再远,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就在夏天已经认出这个背影却不愿意承认的时候,赫然看到驾驶座的黄毛青年伸手搭在她那纤弱的肩膀上,而她一边推开黄毛的手,一边慌张的扭头张望,似乎很担心被人看到。
却不料,暮然回头的一霎,她的目光与夏天不期而遇。
四目相对,一闪而过。
布加迪威龙飘移转弯,驶向景园街道办事处方向……
“真的是她!这是为什么?啊、啊~~~!”
这一刻,夏天义愤填膺,仰天怒吼,既而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一样,瘫软无力的坐在绿化带上,头皮深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使他面目狰狞,俊朗的脸颊彻底扭曲了。
抱头倒在草丛里,夏天蜷缩成团,双手摸索着取出烟盒,颤颤巍巍的点燃,过路行人看到他这副德行,就像遇到应该关进戒毒所的“瘾君子”一样,纷纷躲得远远的,唯恐避犹不及;甚至,许多行人撒腿就跑,生怕被他讹上,这辈子就完了。
这时,距离绿化带一百米外的澜江文化广场上,放着一曲耳熟能详的老歌,仿佛特意放给夏天听的,与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契合: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
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的彼此约束
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
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
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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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