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黑皮长靴踏过小巷泥泞的路面,踩得雨后的坑洼水花四溅,每只靴子从鞋底到鞋面都沾满了泥巴,乔仑的也是。
我不属于这里,“风行者”跨过漂着粪便的水沟时心中暗想。
他用黑色的兜帽裹着自己披肩的金色长发,连带面孔一起藏于阴影之中;身上披着的灰色大斗篷则由藏于其中的双手拽住,紧贴着他的身体,好象要将外界隔离。
向他这样的人,金碧辉煌的宫廷大殿或者庄重宏伟的七神教堂更能与之相配,但如果有必要,泥地粪坑他也能趟过去。
此地就与粪坑没什么两样,四周弥漫的恶臭和嘈杂的噪音时刻提醒乔仑,他现在身处于这个世界上最肮脏国家里最肮脏的角落。“肮脏”一词本应永远与他无缘,然而现在恰恰相反,为了七神他愿意置身其中。
“小心,大人。”前面带路的小个子男人突然伸手拦在乔仑身前。只见巷子右前方,距他仅一步之遥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踹,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哗”地将一盆污水泼在自家门前,飞溅的水花从地面弹跳而起,一部分撞上了对面长满苔藓的墙脚。那女人侧头看了行人一眼,脸上的厌恶和乔仑斗篷之下的没什么两样,之后便退回屋里,“啪”地关上木门。
无人说话,小个子带着众人继续前进,乔仑想伸腿跨过地上的污水,但低头看时又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多谢提醒,耗子先生。”多年的教养告诉乔仑不该当着人面叫人诨名,但这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却说他本名如此。
“少见多怪啊大人”,耗子回过头来冲乔仑笑笑,露出满嘴的黄牙,“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对这样的情况可见多了。”
“这儿可是老鼠洞,**、强盗、佣兵、乞丐……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他如数家珍道,“不过最多的还是满身补丁的穷人。”
由耗子领着在老鼠洞里抓蝙蝠,乔仑听见身后有人嗤笑,这些为钱卖命的佣兵,有他们快活的自由,但若是办事不利,那就没有价值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敌人一次次地从手里逃走,诸神宽恕我!
跟着耗子在巷子里七拐八转,路过妓院和赌坊,要找的地方终于出现在了眼前。老鼠洞酒馆的招牌挂在门前,随风而动,里面的欢声笑语隔墙可闻。
“你们先在这等着”,说罢乔仑便跟着耗子推门进去,跨过门坎,立马有数道目光向他们投来。
“原来是小耗子啊。”酒馆的胖老板哈哈笑道,他将手中的酒杯擦拭干净,然后便冲着客人迎了过来。
“好久不见,上哪发财去了?”老板抖着满肚的肥肉,身上的旧衬衫上带着汗渍,他打量了一眼兜帽遮掩的乔仑,决定先招呼熟人。
“嗨,发哪门子的财啊,还不是提着脑袋干活。”小个子一边和主人插科打诨,一边向着一张空桌子走去“这年头个子小可不好混呐,到哪都招身强体壮的大汉,连**都嫌小的咧。”
乔仑跟在耗子身后,用藏在兜帽下的眼睛观察四周。六桌佣兵在胡乱打闹,一个老头喝得烂醉趴在桌上,还有一个吟游诗人模样的男人兀自地拨弄琴弦,身旁却没有一个听众。
“先问老蝙蝠的事。”他控制气流,用风把声音灌进耗子的耳朵。
“外边是待不下去了,就想回来找老蝙蝠,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他手下混口饭吃。”
乔仑听见耗子开口后许久没人回话,便抬起眼皮想看老板脸色,却没想到对方此刻也在看他。
“不知这位朋友,是否也是来老蝙蝠手下混饭吃的?”
“不是。”乔仑将兜帽慢慢摘下,露出英俊的脸庞。佣兵们没人认出他来,但那个吟游诗人则高声大呼他的名号——“风行者!”
酒馆里顿时乱作一团,佣兵们咒骂着抽出长剑、短刀或者斧头,老板则惊恐地后退,只有醉酒的老人还在呼呼大睡。
不过在这些都与乔仑无关,他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轻轻松开手里捏着的风,顿时狂暴的气流从他的斗篷下呼啸而出。桌椅四处翻飞,门窗“嘭”地爆开,食客也没人可以抵抗,全部被巨力吹得贴在墙上,一时间,除了乔仑和耗子,屋内竟已无站立之人。
“都别动,蝙蝠团的伙计们。”门外等候的人鱼贯而入,他们也是佣兵,不过站对了位置。领头的叫古尔德,一道长疤将他本称得上英俊的脸撕成两半,这人从前是个盗贼,加入勇士团后混得也不错。所谓勇士大多是些犯罪分子或者亡命之徒,乔仑不信任这些人,但在塔利,七神教的势力远不如南方,要找到足够的人手并不容易。
勇士们将其他佣兵一一制服,古尔德将弯刀架在酒馆老板的粗脖子上,把他带到乔仑跟前。“大人,您何必雇我们呐?”他佯装苦恼地开口:“您只需挥挥手就把他们打发了。”
“我一个人看不了一群”,乔仑对佣兵的奉承充耳不闻:“以后还有更多的人要俘获,你们最好对的起自己的价格。”
“包您满意!我们和南方什么黄金团、巨龙团之类的饭桶可不同,只有战胜死神的人才能成为勇士。”
黑暗降临时根本无处可逃,乔仑也不听佣兵的吹嘘,而是在颤抖的酒馆老板面前蹲下。他很警觉——风行者将食指慢慢地贴近老板因肥胖而凸起的脸颊,并未接触却挤出了一道血痕,好像指甲上有把无形的刀刃——但不知道是不是足够坚强。
“老蝙蝠在哪?”乔仑的声音如同隐于乌云中的风暴,压得人喘不过气。屋里一片沉寂,无人出声,只有胖老板急促的呼吸,汗水成股地就进他的衬衣。
“我……我……”
“我在这!”轰雷般的回答打破了风暴前的沉闷,众人深吸一口气。
乔仑起身回头,只见一位胡子花白、身材高大的黑衣老人站在楼道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