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这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记、也最不想怀念的人。
他是被大胡子师叔带回来的孩子。
那年,他八岁,穿着一身破旧衣服,孤独落寞的坐在晚昏夕阳下,卷着腿,额头压在双臂之间,本是一副忧伤的画,却又是那么的冰寒冷漠。一只鸟儿落在他肩膀上,唧唧喳喳叫着,把他当作一个雕像。
当我心生怜惜要靠近他时,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掏出雪白手帕:“给你,擦擦脸。”
他突然慢慢抬起头来,碎发随风吹乱,露出一双弥漫晨雾般的眼眸,空洞望着我。脸颊上沾满尘灰,嘴唇冻得发紫,挺拔的鼻尖有一滴泪珠,闪烁着明亮光芒。那一双眼眸渐渐变得深邃凌厉,像一只受伤的野狼提防着四周。
曾受伤过的孩子,没有安全感。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滚!”
“你,你怎么这样呢?”我委屈流淌出眼泪。
“滚,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他撕心裂肺怒吼。
“啪!”
静玄师傅突然闪到他的跟前,重重打了一巴掌:“臭小子,这是仙剑阁,不是山村野店,容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那一巴掌打过去之后,墨墨脸颊上出现一个红色巴掌印,嘴角流淌出献血,他重新转过头,指着自己的脸颊,眼眸闪烁着仇恨目光,咬牙切齿道:“请记住,这一巴掌,我早晚会还给你!”
当时我一下子被震撼了,他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跟敢一个大人这么说话?看到静玄师傅又要去教训墨墨,我匆忙抱着静玄师傅的大腿,哭着哀求:“不要,求求您不要再打他了,他嘴角都流血了。”
静玄师傅才停手,嗤之以鼻。
之前墨墨对我的不礼貌,我已全然忘记,觉得他很可怜,像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我再一次拿着手帕,试探给他擦拭嘴角血液时,他恐惧向后挣扎了下,没有再对我说任何不礼貌话语。在我为他擦拭脸颊时,我清晰的听到,他口鼻中散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二师伯看了一眼默默,冷声道:“老四,你真的要把他带入我们仙剑阁吗?”
“是。”大胡子师叔懒散回答。
静玄师傅蹙眉:“为何?”
大胡子师叔喝了一口酒:“因为他全村人,都被睚眦兽杀害,唯独他一个人活下来。我若是不将他带回来,他又该何去何从?我若不将他引入仙剑阁中,他将来如何报仇?”
静玄师傅不悦:“老四,我明白你心中想的什么,但这个娃娃身上戾气太重、魔性太强,仙剑阁不能收此人为徒,更不能传授他仙剑阁剑术,否则他难免有一天,会祸害整个天下。”
大胡子师叔笑了,眯着醉眼:“他小小年纪,就受到如此重的打击,眼睁睁看着父母、全村人被睚眦兽凶残吃掉,你不让他心中有些仇恨,难道让他畏惧恐惧,变成一个木头人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掌门师伯匆忙走出站在两个人中间,和祥摆了摆手:“三妹、四弟,现在你们也不要争吵,他能不能拜入到仙剑阁门中,也不是四弟说了算。等我们到了剑冢山,若是他寻不到一把属于他的灵剑,自然没有办法,成为我们仙剑阁的弟子。”
原来,要成为仙剑阁正式弟子之前,是要到剑冢山,寻一把属于自己的灵剑。
仙剑阁一共有四座大山,正北大山名曰天恒山,是掌门师伯以及他弟子住的地方;正东大山名曰地远山,是二师伯以及他弟子住的地方;正西大山为明月山,就是我将来住的地方,但却是静玄师傅的地盘领域。
这三座大山高耸入云,穿过层层白云,有许多气势辉煌的建筑,犹如天神住的地方。
正南大山名曰醉酒山……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座大山的名字好俗气,真不知道是哪位仙剑阁中没文化的前辈,想出来的名字。眺望南际,绿树青山,不见任何一座建筑大楼,与其余三座仙剑阁大山,格格不入。而且山半腰下,就是一片农田,还有很多百姓在下面居住。
我们站着位置,是一处很大的广场,广场上面也修建了许多宏伟宫殿。寻常仙剑阁的弟子,是不会来在这里修道练剑,他们都在各自师傅的山中居住。只是每当过节,仙剑阁广场上来无数游览人时,他们才会遵从师命下来,带着游人御剑飞行的游玩。
剑冢山位于天恒山与地远山中间山谷中,那是一座肥胖却不高的山。山下四周都是碎石碎剑,山上插满了许多的长剑。当黄昏夕阳光芒照耀下来,整座山都是血红色的,就像一个巨人被万剑穿插死。
当时跟我一起来的,除了仙剑阁四位管事人,还有墨墨以及萧逸轩、洛惊风。萧逸轩九岁,虽仅仅只比我大一岁半,但整个人却显着神采奕奕、微笑平静,要比我成熟很多。至于惊风嘛,跟我同岁,还比我小两个月,看上去也要幼稚很多,手里头还拿着一个奶瓶……
所以在后来很长时间,我每一次见到他,都喊他吃奶小师弟。惊风气恼不已,指着我鼻尖不服气:“云泠泠,不准喊我吃奶小师弟,我,我就比你小两个月,而且我比你先拜入仙剑阁中,你应该喊我惊风师兄。”
“不,我就不,吃奶小师弟生气了,你打我呀。”我会对着他做一个鬼脸。
惊风每一次气的抓头搔耳、痛苦不堪,有好多次,他真的拔出来过长剑,一副恨不得要找我拼命。是的,是恨不得,因为那个时候有他在我的背后,所以惊风不敢、惊风畏惧,直到有一天,他走了……
掌门师伯摸了一把胡须,一身仙风道骨:“这就是我们仙剑阁最为神秘、最为神圣的地方。这剑冢山上面有很多灵剑,都是洪荒时期神魔大战留下来的仙剑,如果你们可以拔出剑冢山任何一把灵剑,那就正式成为我仙剑阁弟子,长老们也会亲自传授你们修炼方法以及神奇剑术。”
最初的剑冢山,是神秘的,是单纯的,只要弟子可以从剑冢山寻得一把属于自己的灵剑,那就可以正式成为仙剑阁的弟子。只是某年某月,剑冢山在人为虚伪中,变得面目全非,不再神圣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