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一百多骑兵堵住了街道两侧,中间是五十多个步军围攻一个青衣少女。因为这个青衣少女双刀盘旋,官军并不敢十分靠近,暂时倒没有性命之忧。
李宪心中有所明悟:“看来官军想抓活的,所以没有放箭。不知道昨夜是不是她救人,如何才能把人救出来问一问呢?”
李宪趴在房顶上,想谋划一个万全之策,然后开始救人行动。
光天化日之下,你想从禁军手中抢人,本来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还想找一个万全之策,只能是白日做梦。
李宪察觉自己是白日做梦,主要原因还在街道上。
安九娘的双刀颇见功力,但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她的双刀只有一米来长。
包围安九娘的五十名步军全都是长枪,虽然是木杆长枪,但有两米多长。
一寸长一寸强,这句话并不是白说的。加上这些官军的主要目的是围困,只要安九娘不动,他们都不动。安九娘一动,五十个人构成的圆圈也平行移动。
真要说起来,女人的脾气比男人更加暴躁,年轻女人的脾气就更加暴躁。
李宪已经看明白了,安九娘的年纪绝对没有超过十八岁,正是很容易暴躁的年龄。
一连硬闯六次,始终无法破开包围圈,安九娘就开始心急气躁起来。
李宪也不得不承认,安九娘急躁起来是有道理的。
现在是大白天,如果不能赶紧冲出去,两头的骑兵加上来,最后就是个死,比死更糟糕的就是被生擒活捉。
安九娘似乎已经决定拼死一搏,所以认准一个方向发起一波殊死反击,一连劈断正面三杆长枪。
但这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因为敌人太多,安九娘准备继续往前闯的时候,身后六杆长枪已经刺到,她只能返身迎敌。
官军有自己的群战阵法,这是江湖人永远无法攻破的。此后三荡三决,安九娘的计策失败,仍然落在包围圈中。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安九娘本来就是一个少女,鼓起余勇发动两波攻击,已经消耗了大半力量,顿时变得左支右拙,形势越来越危险。
李宪心道:老子是过来救人的,不是过来看戏的。再拖下去的话,局面就会更加糟糕。他娘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到这里,李宪长身而起,随即纵身跃到了街道上,刚好在步军身后。
此刻不能继续犹豫,李宪施展近身肉搏的短打手法,从敌人身后发起攻击,一口气卸掉了五个家伙的右臂关节,夺取了五杆长枪。
直到这个时候,街道两头的骑兵才失声惊呼起来。
李宪懒得管这么多,利用木柄长枪的弹性一个撑杆跳,刚好落在安九娘身边。
“向南进入小树林,有马车接应,赶紧走。”
李宪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然后伸出左手抓起安九娘的右臂奋力往上一甩。
安九娘明显是练过的,凌空一扭腰身,然后屈身一弹,就已经落在房檐上。
李宪双手分握一杆长枪,把多余的三杆长枪丢在脚边,这才高声叫道:“且住,各位听我一言。如果我要杀人,刚才的五个兄弟已经阵亡了。如果我想逃跑,就会偷袭骑兵兄弟抢夺战马。但是我一样也没做。”
“诸位也应该明白,我没有伤人的意思,为什么呢?因为此事大有误会。石碑被毁,里面另有缘故。高俅相公遇刺,更加是个误会。目前已经是新年节下,我相信诸位的妻儿老小,都希望你们能够回家团聚。”
李宪胡扯一通,主要是扰乱官军的判断,给安九娘离开争取时间。
果然不错,所有军卒都有些迟疑不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李宪争取的就是这一短暂的瞬间,右手扔掉长枪在腰间一抹,随即奋力往上一甩,飞虎爪咔嚓一声抓在房顶上。
左手的长枪在地上一撑,标准的撑杆跳,李宪就上了房顶。
“我不想杀人,不代表我不会杀人。为了让你们回去有所交代,请看我的手段!”
李宪双手一扬,四道寒光电射而出,刚好落在北面冲过来的骑兵前方三米左右,原来是四枚梅花镖插在地上排成一线。
“回去告诉殿帅高俅相公,过去的事情都是误会。我对他不感兴,也希望他不要对我感兴趣。至于太宰王黼,已经小命不久,让他赶紧安排后事。最主要是禀告皇上,我不希望今年汴梁城没法过年,希望他明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道理。”
夹枪带棒威胁一通,让那些官军听的莫名奇妙,李宪施展身法早没影了。
李宪并没有直奔西南小树林,而是向北蹿房越脊而去,准备绕一个大圈子吸引官军的注意力。
正全力奔行间,脚下房屋内突然传出一声轻赞:“临大义而不苟,当街仗义出手,大侠果然好胆色。而今追兵已远,何不下来一叙?”
李宪住脚一看,原来自己顺着房顶逃走,已然拐过了一条十字街,后面根本就看不见追兵。传出声音的地方,是低矮平房围成的一座小天井。
既然没有追兵,在房顶上逃走就是自寻死路。再说了,李宪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完成,那就是寻找自家的两个小祖宗。
既然有人打招呼,那还不如下去找当地人问问裴鸾娇和李飞凤的下落。想到这里,李宪踊身一跃跳进天井之中,顿时发现五个人。
当先一人穿着有翻羊皮袄,古铜色脸膛,身材魁梧,胸肌发达,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他戴着一顶油腻腻的瓜皮帽,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也不知道多大年纪。身后四个小年轻,都是劲装短打扮。
“瓜皮帽”抱拳说道:“在下张廷飙,打扰大侠雅兴,实在抱歉之至。”
“原来是张大哥,不知唤住在下有何见教?”李宪也拱了拱手,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也没有取下蒙面巾。
张廷飙一摆手:“外面风寒,还大侠请屋内叙话。”
这个邀请非常唐突,按说李宪应该有所警惕才对。但是他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竟然鬼使神差进入房间。
非常昏暗的房间,中间一座地炉燃着炭火,上面架着一口砂锅。从扑鼻的香味判断,里面应该炖着什么肉。
房间里面只有一条炕,没有其他什么摆设,八个小木凳就围着地炉摆了一圈。
李宪并没有落座:“张大哥有话请讲,我还有要事不能久待。”
张廷飙再次抱拳:“此前听见大侠警告朝中诸多大臣,实在是大慰人心,所以才斗胆出言邀请。”
李宪最不喜欢听废话,可现在有求于人,也只能忍住:“张大哥既然是此地人,我就实话实说。今日来此,是想打听一下昨晚之事,听说这附近发生了刺客。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一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廷飙点点头:“大侠所言不错,昨夜此地出了一件大事,官军死伤十余人。但是昨夜并非刺客,而是另有缘故。”
李宪的目的找人,只能耐住性子说道:“我受人之托查询此事,还请张大哥实言相告。
张廷飙沉声说道:“毁碑是我们几个干的。大侠今日所救安九娘,是我们同伙。昨夜毁掉石碑很顺利,但返回来途中遇见两个小娘子被官军追杀,安九娘顺手把她们救了出来。”
“后来才知道两位小娘子是内黄八骑裴家的人,住在清风楼大酒店。这里都是没有去处的工匠,实在不敢久留两位小娘子。中午解除禁街令之后,我们决定把两位小娘子分开送回清风楼。”
“师妹昨夜显露过身影,就留在此处牵制官军的注意力。我们送完人之后返回此处,就是想救援师妹,没想到大侠提前援手,张某在此谢过!”
听完这番话,李宪半晌做声不得。
一报还一报?这太难听了。应该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总之,听说自家的两个小祖宗已经平安返回,李宪彻底松了一口气,随手就把蒙面巾给扯了下来:“在下李宪,多谢诸位救下我的两位家人!张大哥有话但请明说,水里火里李某人绝不皱眉头。”
双方越说越近,张廷飙兴奋地一摆手:“原来是李大侠,真是幸会!还请坐下喝一杯。”
没想到最后进来的一个小个子,突然接口冷不丁说了句:“张大哥你错了,他不是李大侠!”
张廷飙回头低吼一声:“贾贵儿,你胡说什么疯话?”
被称作贾贵的小子冷声说道:“张大哥你莫生气,他不是李大侠。你总在这里打铁,没有出去走动,所以外面的事情不清楚。我大哥曾经提起过一个叫李宪的人,江湖诨号追魂枪。”
“据说追魂枪自恃勇力,无法无天。他手下聚集三五千江湖匪人,占据蔚州五县不服朝廷,还把郭药师的常胜军打得丢盔弃甲。我大哥曾经参与讨论是否出兵围剿,所以知道此事。”
李宪越听越不对味,顿时冷笑一声:“原来这位还是朝廷官人,真没看出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蔚州李宪。手下的确有三五千人,但他们不是江湖匪人,而是一群志同道合的英雄。”
张廷飙和另外三个小伙子翻身拜倒在地:“原来李大侠就是名震江湖的追魂枪,请受我等一拜!”
李宪终于明白了,这个贾贵和张廷飙等人还不是一回事。
贾贵的大哥能够参与军旅之事,肯定是官府中人,而且级别不会很低。
张廷飙是打铁的,属于最卑贱的人,他们之间应该风马牛不相及才对。
“张大哥快快请起,我不喜欢搞这一套。”李宪找了一个凳子坐下:“书归正传,张大哥把我叫下来,究竟所为何事?”
没想到张廷飙反手一指贾贵:“不是我们有事,而是他有事。”
李宪霍地一声站起身来:“李某人行走江湖,从不过问朝廷之事,更不想和朝廷发生任何联系。告辞了!”
“李大侠且慢!”张廷飙赶紧伸手拉住:“我们都是苦哈哈的百姓,涉及到朝廷的事情都不想管。但贾贵儿这件事实在是令人气愤,所以想请李大侠听听,再帮我们出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