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将尽的时候,耶律余里衍一声令下,所有部队原地调头从山谷出去,打头阵的就是耶律余里衍和白底哥。
这是大家的一致意见,即便惊动了敌人,前面的人就最有机会逃出去。后面的三支主力部队可以和敌人周旋,尽可能拖延时间。
为了降低战马行进造成动静,所有人都找到一切可用之物,甚至连帐篷都用上,把战马的四个蹄子包起来,而且每个人都是抱着马头缓步前进。
没想到一出谷口,耶律余里衍顿时呆住了。
北面三里开外一片火海,把天地之间照得一片通明。并不是什么地方起火,而是数不尽的火把连成一片。
这一片火把海洋,东西宽度超过八里,无数的帐篷分成前后三层重重叠叠,整个营地厚度起码有十里,分明是要把自己困死在山谷里面。
事情到了这一步,耶律余里衍的傲气终于被激发出来:“白底哥,立即到后面通知张彦过来一趟。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必须闯透十里连营才能出去,所以需要调整一下行军序列!”
张彦、慎洽、敖季虎三人很快赶到最前面,也被敌人的庞大阵势给吓住了。
不过,张彦知道李宪的密信,所以并没有惊慌,而是仔细观察敌人的营地。
“公主你看——”张彦伸手一指东北方向:“我们是顺着正北方向的开阔地进来的,所以敌人的营地主要集中在正北方向。东北方向虽然也是火把连天,但是透过光亮仔细往后看,里面几乎不见帐篷。由此可知,敌人绝对是虚张声势。即便有一定的兵力,也不会很多。慎洽——”
“末将在!”慎洽闪身叉手而立。
张彦低声说道:“现在情况有变,你部打头阵,白底哥保护公主随后跟进。但是在接近敌人营地之前,一律不准骑马。如果被敌人察觉了,你就直接杀进敌营,我会随后杀进来接应。”
“遵命!”身前往后一闪。
张彦头也不回:“敖季虎,你部紧跟着白底哥行进,如果慎洽杀进敌营,你就和白底哥合兵一处保护公主冲出去,其它的不用管。全体分成四路纵队,立即行动!”
随着队伍缓缓靠近敌营,张彦发现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敌人在东北方向疏忽了,仅仅是安排了无数火把,并没有部署兵力。
金永炎如此猛将,血战无数,会如此疏忽吗?当然不是!
因为火把的东侧有一道大山沟,沟壁陡峭,人可以滑下去,但是战马绝对不行。
一旦丢弃战马,后面被数万骑兵追击,那个下场就不用说了。即便没有全军覆没,也丧失了基本战斗力。
副营长阎方是马匪出身,当然知道这个地方的古怪之处。刚才就是他低声告诉张彦,所以张彦刚才重点观察此处,才会发现这个漏洞。
慎洽当先而行,自然也看见火把后面只有一百多骑兵来回巡逻,并没有驻扎大部队。
机会就在眼前,慎洽当然不会放过。利用山脚树林的阴影,完成了自己两千五百人的集结,慎洽拧起两根短柄狼牙棒飞身上马,闷头不响就像敌人的巡逻兵杀去。
慎洽身后的两千五百人一个双龙出水,敌人的巡逻兵一百二十骑就已经被包围。几乎没有什么浪花,慎洽他们就已经冲出去了。
“走!”耶律余里衍低吼一声,一松宝马的缰绳,紧贴着慎洽他们的东侧向北冲去。
这是最安全的走法,因为东面是绝壁,不可能有敌人偷袭。敖季虎率领两千多人随后跟进,很快就穿透火把阵。
张彦率队跟上来,可就不能这么快离开了,因为他还有策应大部队脱离敌人,同时诱敌追击的任务。
副营长阎方率队归建,张彦就有了一张底牌,这就是驮马式弩箭连,采用抛射的射程超过四百米,平射打击距离也有八十米。所以他不害怕敌人紧追不舍,只要不被敌人包围就行了。
“张彦,又是你捣乱!”果然不错,这边的喊杀声惊动了敌人,金永炎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上一次你说是传讯,我放你走了。这一次你主动捣乱,那就给我留下!”
“金永炎,你这就没意思了。”张彦呵呵大笑:“我不过是进山谷放会儿马,你把出口挡住干什么?懒得和你说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你千万别追,我可不想射死你。”
张彦身边只有两个连,船小好掉头,说走就走,顿时扬鞭催马向北杀去,眨眼之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金永炎没有追,而是在等什么。一直等到西南方向冲过来一匹马,斥候兵高声叫道:“都统大人,山谷之中的人全都跑了!”
金永炎斥责道:“慌什么?北面有河挡路,西面有刘舜仁的两万大军挡住,他们能跑哪里去?东面是小五台山,山后就是郭大帅的中军大营,如果他们逃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两员副将策马上来:“都统大人,我们现在如何?”
“缓缓拔营,等待天亮寻迹追击。”金永炎冷笑一声:“此前你们想杀进山谷,我说什么来着?山谷里面什么都没有,耶律余里衍如何能够久留?迟早也会拼死冲出来,现在看他们往哪里跑!”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金永炎竟然要等天亮才追击,终于让张彦顺利离开险境,沿着老路直奔流金河。
转眼天色大亮,流金河西岸的那片树林已经映入眼帘,张彦终于松了一口气。
哗啦一下子,从树林之中冲出数千战马挡住了去路。
为首一员大将端坐在马背上,仿佛一座铁塔相似,手中横托一把三股托天叉,显得像杀神。
张彦勒住战马刚想问话,对面的那员大将右臂一振,三股托天叉泛着寒光指向张彦:“留下后面的辎重粮草,就放尔等过去!”
张彦心头一震,猛然想起慎洽所说的铁骨朵,也就是乙室八斤的卫队长,手下应该有一万多人。
张彦把狼牙棒往马鞍桥上一横,这才抱拳说道:“来的可是铁骨朵将军吗?在下张彦有礼了!”
“咦?你这小子如何认识我?”对面果然就是铁骨朵。
张彦说话也不怕肉麻:“铁骨朵将军威名远扬,在下早就如雷贯耳,岂能不知?”
铁骨朵收回三股叉点点头:“看你小子面善,不像坏人,说话也好听。这样吧,把你后面的粮草留下一半,就放你过去。”
“哎哟!”张彦闻言心中一喜:原来这家伙说话不好听,是因为脑袋不大清楚,竟然是个天真的二愣子!
“铁骨朵将军,不是不给你,我真没带粮草。”张彦决定实话实说:“但凡我有一粒粮食,保证全都给你留下。”
“哈哈,你也当我是二傻吗?”铁骨朵一晃大脑袋:“你的驮马后面分明驮着东西,不是粮草是什么?”
张彦顿时明白了:哦,原来这家伙的诨号叫二傻,竟然把老子的驮马式弩床当成了粮草,这玩意儿你能吃吗?
对付二傻可就简单了,张彦右手一挥:“四连掀开篷布,让铁骨朵将军看看马背上的东西!”
铁骨朵脸上升起失望之色:“原来真的不是粮草,前面的那几个家伙骗我!”
前面的那几个家伙?张彦赶紧追问:“铁骨朵将军威震天下,哪个如此大胆,竟敢欺骗于你?”
铁骨朵有些恼怒:“哼,他们一个使双棒,一个使铁棍。还有两个好标致的女娃子,长得那么好看,竟然也会骗人!”
张彦想想就好笑:使双棒的是慎洽,使铁棍的是敖季虎,“两个好标致的女娃子”正是耶律余里衍和萧晨露!
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精,可以气死狐狸。部队的粮草辎重一般都放在后面,这是常识。他们急于赶路不想打仗,竟然欺骗人家二傻!
张彦强忍住没有笑,而是试探着问道:“铁骨朵将军没有粮草了吗?”
铁骨朵突然神情凄然:“是啊,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我也一天一夜没吃饭,饿得头晕眼花。原来一万多人,因为没有粮食,那些步军都跑了,就剩下四千八百马军。如果今天还没饭吃,我们就只能杀马了。”
张彦在官场上历练过,看人还是有一套的。铁骨朵脑筋转得不快,但为人实诚,说话没有虚假成分。
他心头一动,随即拨转马头大喝一声:“全军都有,把所有干粮都拿出来,送给铁骨朵将军解燃眉之急!”
“这、这,这样不好吧?”铁骨朵看见堆在地上的干粮袋,顿时慌了手脚:“你们把干粮都给我了,那吃什么?”
张彦很大方的一挥手:“那没事!只要逃过金永炎的追杀,我马上就有粮草供应了。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不吃东西那行呢?铁骨朵将军,赶紧让兄弟们吃点儿东西。”
铁骨朵翻身下马跑过来,接过张彦手中的干粮袋,摸出一个炊饼咬了一口,这才问道:“你真是个大好人,叫个什么名字?”
“铁骨朵兄弟,我还不算好人。”张彦骗腿下马,勾着铁骨朵的肩头说道:“真正的大好人你是没见着,他宁愿自己不吃,也绝对不让兄弟们饿着。”
从将军一下变兄弟,都头出身的张彦也不是好东西,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说,就开始在这里忽悠人家二傻。
不能怪张彦在这里胡扯,他还需要等金永炎追上来,不然就无法完成诱敌深入的重任。
闲着也是闲着,如果能够顺便把这个让慎洽吃瘪的二傻忽悠走,那可是大功一件。
铁骨朵张开大嘴巴囫囵吞枣,张彦的六个炊饼眨眼下肚,这才打着饱嗝问道:“他是谁呀?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人吗?”
张彦伸出右手一划拉,夸张的说道:“那你是没见着!此人名叫李宪,人送外号追魂枪,打遍天下无敌手。看见没,我身后的这些兄弟,把自己的干粮拿出来给你们吃,都是好人吧?”
“我们都是追魂枪李宪的嫡亲兄弟!我说铁骨朵兄弟,如果你想要粮草,那没别的办法,只能跟我走。找到追魂枪李宪,你要啥就有啥,全都包我身上,那绝对没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