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凤一副看戏的神态,饶有兴趣的玩转手中的茶杯。左海亮则是一惊,忐忑不安的看着上座,生怕元帅会因此降罪罗宾等人。
唯有左龄一个人还算是镇定,白花花的胡须,一根都没有颤动。
他挥手让程越和信差退下。
屋子里,便只剩下四个人。
阖欢跪在座下,头一次觉得自己着实穿的少了点。这五月天气,地上还是阴冷非常,更何况上头三人无限释放的低气压,叶阖欢一度觉得自己快要真的升仙了。
“你便是叶阖欢?”
阖欢循声望去,看到一块雕工细腻的深棕桌子之后,一个颀长的身子探了出来,异于西人的黑棕短发,男子长发披肩,一对凤眸更是妖孽,那手中留恋的一盏白玉茶杯还散着幽幽茶雾。
“恩。”阖欢点点头。
“是仙医?”
“恩?”阖欢先是一愣,紧接着又赶紧摇了摇头。
“你是在战场上救回了一个人,对吗?”
“恩。”她又点了点头。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冲了出来,“我说你怎么老是点头摇头的,就不会好好说话吗?你是不是哑巴啊?”
阖欢吓得一哆嗦,看着那一堆被肢解的桌子之中,忽然站起了一个小白脸一样的人物,脾气却是暴躁非常,说着说着便要拔刀。
“我是叫叶阖欢没错,但是我只是个庸医,会一点别人不会的,懂一点别人不懂的,胆子比别人大一点,看的比别人多一点。就,就这样而已。”叶阖欢属于兔子星座的人,一旦别人比她暴躁,她会立即缴械投降。
万子凤觉得更加有趣了。“你擅长治疗刀剑伤?”
“恩,不过,那个时候是为了一时好玩,才会对别人说我是什么菩萨的。其实真的没有那么了不起。”阖欢直视着万子凤,一字一句的解释,生怕这几位会误会她。
“所以,那些死而复生的人,都是你们编出来的?”
“不,不是。那些,只是。”阖欢一时紧张,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想着总不能说是你们这些主帅根本就不在乎汉将的死活,才导致他们无人医治,小病拖大病,旁人冷眼瞧着,自然就跟死了一样。
“叶阖欢,这倒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呢?”万子凤嘲讽的笑着,凤眸一展,看得人透彻。叶阖欢全身一震,看着万子凤,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个大灰狼给她挖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而她还傻傻的跳了进去。
“我,我的确是女孩子。”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阖欢闭上了眼睛,像是等待宣判。
海亮最先爆起来,“什么?你是女的?!”掀起了自己前面的那一堆的废墟,一张脸像是受了莫大欺骗的无辜少女。
“海亮,坐下。”左龄低沉的声音,有着万分的说服力。左海亮大张着嘴巴坐了下去。
“其实,若不是陈地宝为你安排的好,任何一个见过你的人,恐怕都能猜得到。当然,一些傻子例外。”万子凤虽然是一代名仕,可浪迹天涯久了,也不自觉的沾染了江湖气。碰到意外有趣的人,他也会忍不住的想要逗弄一番。只是,可惜左海亮作为一名资深傻子,实在没有听懂万子凤的暗语。
叶阖欢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个还在靠喝西北风压惊的傻子,点了点头。
“叶阖欢。陈地宝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阖欢忽然想到早晨那个大老粗哭倒在小家碧玉的怀里的美景,忽然就想笑出来,艰难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忍了下来。
万子凤又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罗宾和宁玉等人,也是值得托付生死的将士。”
阖欢不明白这一番夸赞的原因。
“你,想不想救他们?”万子凤又挑起一缕长发,放任在茶叶里浸润,等待叶阖欢的回答。
阖欢心念一动,“怎么样才可以救呢?”
“简单,去一趟久库。”万子凤放下杯子,拿起一个羊皮一般的包裹。“治一个人。”
“可是,可我是个庸医,如果,如果治不了。”阖欢焦急的解释。
万子凤又放下了包裹,笑着说道,“放心,你只是我们的缓兵之计。你人在,流言在,就算最后救不了那个人,陈地宝他们也绝不会有事。”
阖欢头皮一紧,忽然明白了万子凤的用意。“也就是说,我治好了,全身而退,我若治不好,死的人也只有我一个。”
“你倒是聪明。”
在一旁总算听明白的左海亮,心情有些复杂,暗自挣扎了一番,终于上前求情道:“父亲,她,她还是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战场上流浪,一时找不到家了。人家好心好意的救回了我们的兵,我们,我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啊?”
“海公子,也难怪你下棋总输。这若是吃子,你愿意丢掉一个,还是丢掉一个营?”
“去你的。这又跟下棋挨着什么啦?不是,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们这军营里都是那老爷们儿,你说你送一个大姑娘去久库,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要我说,还是赶紧送姑娘回家才是真的。”
“哎,海公子。方才你不是都替在下解释一番了吗?这姑娘在战场上一时找不到家了,好心好意救回了我们的士兵,然后呢,又好心好意的接受了我们的邀请,在伤兵营里治病。最后,还是好心好意的愿意去一趟久库。”
“你!”左海亮终究没有万子凤那样的口才,总算是败下阵来,扭过头去,不愿意看着那么悲惨的画面。
阖欢陷入两难抉择,却也是一头雾水。生路,死路。她知道就在于自己的一念之间,命运就已定下。她有些想哭了,想周尧了。
“周尧。帮帮我吧,救救我,周尧。周尧。”叶阖欢暗自祈祷周尧会忽然出现,默默的念着爱人的名字。
“叶大夫,其实这也是在给你一条生路。”万子凤看着座下瑟瑟发抖的姑娘,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在这里,死路一条。去久库,起码还有抉择的机会。”
叶阖欢再出声时,声线都含着泪水。
“好。”淡淡一个字,却弄疼了三个人的心。
左龄默默的转过身,始终不语。万子凤闭上凤眸,扭过头,不愿看,不愿听。
那冰冷沉寂的营帐之中,只剩下左海亮一声又一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