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大开,白王御驾浩浩荡荡自大殿而来。皇上面容严肃,随驾个个脚步匆匆,散发出一种紧迫压抑的气氛。宫门守卫列队向皇上行礼,白竞天步入长长的城门回廊,越过朱红铜钉大门,豁然开阔的视野当中,一个白衣女子伫立在桥上,粗简的布衣随风摆动,却有一股凌人之傲,不容轻视。
白竞天的脚步微微一顿,桥上的人注意御驾而至,缓缓移步,从桥上走下。白竞天扬手摒退身后一干人等,独自一人迎了上去。
由于人隔着还远,孙惟庸等人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子的相貌,众人的注意都在皇上及女子身上,也就没人发现祈云锦含恨的拧皱了袖子——这个身影,这种感觉,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云筝,这个女人竟然没有死!
祈云筝刚刚走下桥面,抬首便见白竞天到了跟前,她停了脚步,平静的望着他,长袖垂于两侧,面带微笑,眉宇间挑着一份傲然,眼眸如淬血的利刃一般冷冽生辉。
白竞天看到她的第一眼,硬生生钉在了地上,眼神一瞬间骇然惊惧。那是一张多么相像的面孔?容貌,眼神,举止,乃至于一身的傲然狂妄都与祈云筝如出一辙!
但,她不是“她”。
是的,他非常清楚。
白竞天收慑心神,定睛再看,逐渐找到了两人间的不同。祈云筝常年习武,久经沙场,身架比她挺实,皮肤也没有这么细嫩,眼前的女子一看就知道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气势虽强,却难掩一身妩媚风华。
她们只是相像罢了……
“云筝?”
这个世上最有趣的事只怕就是她站在白竞天面前,他却不知道她是谁。祈云筝加深了笑意,神采张扬,那是怎样的一种云淡风轻?可谁又能知道她的内心的躁动?隔世重逢,前仇旧恨,面对她的死敌,如何能不兴奋!
白竞天,这个世上有成千上百种方法可以置你于死地,我却不要你的命,为什么?杀你太容易,以命抵命怎能消我心头之恨!我要你活着,痛苦的活着,看着这天下归于我手,而你,最终只能为他人作嫁!
白竞天看到她纵意悠然的笑容,明明和煦如春风,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冷。白竞天想进一步深究,忽见数名杀手从天而降,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袭来——
此处虽非禁地,但在皇城根下行凶,无异于挑衅他贵为一国之君的威仪。白竞天面色一沉,反手将她护在身后,飞身而起与杀手混战。
“刺客!快,保护圣驾!”孙惟庸大声嚷嚷。
肖驰带着禁军护卫冲上去,白竞天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扔到禁军之前,制止了他们的行动。肖驰不敢上前,低头去看地上的尸体,赫然瞠大眼睛,惶惑的回头看着孙惟庸。孙惟庸不解,走上前细看,表情也是一凛。
这些人竟是他派去处置云筝的杀手!怎么会?今天一早他们明明已经回府向他复命……孙惟庸满腹疑惑,抬头望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子,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活着。
“云筝……”祈云锦狠狠盯着她,牙根磨的吱吱响。她没有死!
仿佛察觉到身后恶毒的眼光,祈云筝转回身,漫不经心一瞥,余留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就是那个秀女?宇文卓望着在危险之中淡然处之的女子,心中莫明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是因为她与祈云筝相似的神韵,还是因为她所策划的连环计……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气息,能让人血液沸腾。
这几个杀手不是白竞天的对手,转眼便丧命于他手下。白竞天处置掉最后一人,正欲回到云筝身边,谁知从旁又杀出一个程咬金——赤金的狂龙跃于墨袍之上,于阳光下格外耀眼!
白竞天意识到他的目标是云筝,未曾多想便直追过去。两人在半空中交手,短短数招交锋,就近落在云筝身边。封凌霄大步抢过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至身边。
她诈死!她骗他!她怎么敢?!封凌霄死死盯着她,恨不能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来。她可知他这一夜是怎么过的?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放开我。”祈云筝脸上没有怒色,只是平静。
“跟我回去——”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啪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音。封凌霄的嘴角紧抿,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重。祈云筝没有耐性跟他耗,抽出腰间的匕首精准划过他手腕的血管,封凌霄不得不松开她的手。
他们分开,白竞天及时插入当中,以保护之姿站在祈云筝前面。“封王既与她相识,便该知她是我白竞天的女人,这般强行拉扯,可有将本王放在眼里!”
白竞天傲,封凌霄比他还傲,什么君王之仪,友邦之交,在他眼里都是狗屁,他要这个女人,谁与他抢,他便杀谁!封凌霄不理白竞天,只盯着她一个人。“跟我走。”
祈云筝什么也不说,只漠漠移开目光便足以激怒他。一夜焦虑,加上愧疚的煎熬,好不容易看到她平安无事,却又遭她冷颜以对,封凌霄很难控制住情绪。他不会让她跟白竞天在一起,不会任由她留在这里!
封凌霄大步上前,突然闪身绕过白竞天,直取云筝而去。白竞天反应迅速,格挡开他的手,他本无意与他动武,却在交手之后点爆了他的怒点,封凌霄的火气全冲他来了。
方才短暂交手,不过是寻常过招,可这会儿却变成了招招致命的死斗。黑白两个身影飞速交错,在场的人无不屏息以望,白王封王皆是自小习武,虽然未曾正式交过手,但实力应在伯忡之间,这样两个人一旦认真起来,稍有差池便是你死我亡!
孙惟庸不停给肖驰打眼色,这个时候不管皇命如何,保住皇上没有闪失才是要紧的。肖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丞相不习武,不知其中利害,高手过招最忌分神,他突然横插进去,说不准对皇上有利还是有害,不能贸然轻举妄动啊。
“天突,阳白,膻中……”祈云筝开始移步,眼睛盯紧两人,口中清晰念道:“曲垣,天宗,命门……”
刚开始,打斗中的两人并未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直到白竞天从封凌霄的招术中领会,她是在教他攻击他的破绽。云筝好像能够预先料到封凌霄的行动,她点出破绽之时,封凌霄已然出招,来不及收回,而白竞天却可以依她口述还击,不到十招,白竞天一掌重击在他胸口,封凌霄败下阵来。
封凌霄挺直身躯,强压下胸腔倒行的真气,怒冲冲的盯着云筝。云筝好似没有看到他冒火的眼神,款步走到白竞天身旁,轻轻拉起他的手。封凌霄看到她的这个动作,怒急攻心,险些喷出血来。
他如此心高气傲,怎能容许他要的人投向别人身边?云筝知他心思,所以才用这个法子来激他……简直可恶可恨!
封凌霄干脆的转身走人,未见祈云筝眼底的戏谑。男人究竟是要面子的,与人争夺一个女人,和单方面死缠着一个女人,终究不同。祈云筝在他走后,松开了白竞天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云筝失礼了。”
“你认得封王?”
祈云筝眸光低转,漠声道:“一个仰慕者罢了。”
她没有否认与封凌霄相识,而是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带过,反而让人更加在意他们是怎样的关系。白竞天用带着刺探的目光凝视她,却只从她身上看到一个女人的黯然。她和封凌霄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大胆女子!敢引杀手来行刺皇上!”孙惟庸带人跑过来,指着云筝怒道:“肖统领,快把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拿下!”
肖驰一声令喝,禁军团团围住云筝,手中剑戟密密麻麻指向她。面对这般阵仗,云筝反应淡淡。孙惟庸怕是作贼心虚了,打算先下为强……哼,白竞天是这么好糊弄的么?
“退下!”
白竞天微愠,横眸瞪着孙惟庸。孙惟庸心下一惊,皇上这分明是已经发现了……孙惟庸怕皇上误解,赶忙陈明实情。“皇上,天牢守卫曾称当晚见过皇后娘娘,其后职守城门的卫兵也说见过皇后娘娘的手谕才放封王出城,皇后娘娘绝不会相助他国,那么只可能是眼前这名女子所为!皇上,这名女子与徐淳一案有重大嫌疑,今日又确知她与封王相识……”
“这位大人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祈云筝淡淡打断。“天牢守卫看到的是皇后,守城卫兵见到的也是皇后的手谕,怎么会与云筝有关?”
这……孙惟庸一时语塞。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她长的像皇后,皇后已经死了,所以她的嫌疑最大吧?
“云筝一个寻常女子,就算胆量再大,对着守卫禁严的皇宫也无计可施,若是能轻易出入,岂不是这位统领大人失职?”
肖驰被突然点到名,愣住。她是在暗示什么?
祈云筝语气轻轻缓缓,听起来没什么威胁,却是棉里藏针。“至于徐大人前来储秀馆捉拿云筝,已证明我是清白的,我又怎么会去加害徐大人?”
“你不要狡辩!”孙惟庸怒指着她。“你与封王勾结,在他的帮助下,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只因云筝与封王相识,大人便将莫须有的罪名硬栽到我头上,敢问在场诸位哪一个与封王不相识?”封凌霄把她从储秀馆劫走,这层关系已经无从否认,挑明了说出来又如何?横竖不过是男女纠缠的私情,他们再疑,也只会当她是封凌霄利用的一枚棋子。
孙惟庸说的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推测,他一个实据也拿不出来,如此匆忙的指证反倒显得是他心虚,急于替死去的儿子洗脱罪名。所以,她是不是有罪不在于有多少“疑点”,而在于白竞天“愿意”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