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祈云筝没有睡着。她一直在想封凌霄的请求,是啊,请求,一向习惯用命令的口吻做决策的男人,用近似卑微的语气求她,连这个求字都用的那么小心。
不要骄傲了,不要自尊了,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至于么?
她向来把感情看的很淡,也许天生的性格是这样,无牵无挂,该来的,来了便受着,要走的,走了也不留。所以即使在她意识到自己爱上封凌霄的一刻,对自己落到狼狈下场的结果她也平静的接受了。感情,从来不是左右她决定的第一要素。
封凌霄跟她不一样。从他对祈云筝三个字的没有底限,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对于所爱的人有多么死心眼。
那么,他现在对她的这种迁就,妥协,是因为爱她吗?
祈云筝从来不会怀疑摆在眼前的事实,是真是假她自有判断,封凌霄并没有骗她,但这个事实却让她为难。
他救过她的命,她还他一次,两清,无关恩怨爱恨。过去的事她放下了就是放下了,不恨,但也没有重拾的可能。他的感情对现在的她来说,何其多余。
立秋的晚宴让宫中妃嫔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女子,也见识到了皇上对她的偏宠,对于入宫已久却从未获得皇上恩宠的妃嫔来说,云筝就像一根扎在她们心里的刺。
女人的嫉妒可以令她们互相仇视,也可以令她们拧成一股绳,端看她们想要对付的人是谁。第二天一大早,琴妃联合了荣妃宁妃几个姐妹打着恭贺的旗号来到了懿园。
小玥儿头天睡的晚,兰心特意没叫她起,好让她多睡会儿,可是这些主子们一来叽叽喳喳的把她吵了起来。祈玥没睡醒,迷迷糊糊坐起来,突然哭起来要找哥哥,兰心哄不住她,只好去请夫人。
话说,祈云筝昨晚也是一宿没睡,清早起来对着一屋子虚伪假笑的女人,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云姐姐,哎哟,我们是该称呼你叫姐姐呢,还是大人呢?”
“咱们又不是官,称呼大人多见外。”
“那就决定叫云姐姐了!”
“云姐姐,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和皇上是怎么认识的?”
“是啊是啊,我可听说皇上去东鲁是为了迎娶那个安什么公主,怎么反倒把你给带回来了?”
“我可听说那位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就连白国那位贤妃都比不上她。”
祈云筝叫刘平沏了一壶浓茶,可她喝了半壶非但没提神,反而越来越困。她们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打听她是怎么把她们的皇上迷住的,扯这么多废话还不着重点,磨练她的耐性么?
琴妃瞧着云筝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明动的眼眸滴溜溜打转。“云姐姐,妹妹我听宫里的下人说,姐姐以前在宫里呆过……好像是因为姐姐长的像从前的那位祈王?”
祈云筝放下杯子,看着这些女人当中最为出挑的这一个。她记得,她是某位翰林大人的妹妹。
琴妃等了很久不见她说话,只是用带着思量的眼神看着她,刚开始,她还坦然的迎视她的目光,但到后来无缘无故觉得心里发毛,渐渐招架不住。就算是在皇上跟前,她都没觉得心慌过,这个女人的眼睛像是把人看穿了一样……
“嗯。”祈云筝简单应了声,算是回答了。
琴妃故意提起她跟祈王相像,原想惹她不高兴,趁机套出些内情来,谁知她就这么简单的应了一声。“那姐姐跟那位祈王真的很像?”
“真的。”
“那姐姐有没有想过,皇上喜爱姐姐,是否与那位祈王有关?”
祈云筝笑了。
她这一笑,其他人笑不出来了。
前方坐着那名端庄女子仿佛突然间变成了腾着黑雾的妖,淡淡噙笑,散出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邪气。
“皇妃娘娘驾到。”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琴妃等人听到,都换了一张不太情愿的表情,列成一排候在门口。程绣绣与她们同时入宫,因得了皇上的宠幸地位比她们高,她们心里大都很不服气,尤其是自诩美貌过人的琴妃。
程绣绣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父亲又是当朝左相,皇妃的仪驾自然不比其他人。前面带路的,后面跟随的,出行的排场接近于皇后的规制。程绣绣一路走来,步摇环佩丁铃作响,那身行头光彩夺目,贵气逼人。可惜的是,这身过分耀眼的行头更显得她脸色憔悴,低垂的目光藏不住内心的自卑,像是个撑着一身华丽服饰的木偶。
“臣妾……给皇妃姐姐请安。”妃嫔们纷纷服身行礼。
程绣绣跨进门槛,不经意抬头望见堂上的人。她安然端坐在那儿,与这一屋子对她恭恭敬敬的女人形成强烈对比。“你就是云筝?”
祈云筝微微一笑。
她就是皇上心心念了六年的人……程绣绣暗暗攥紧手帕,想起她进宫之时,皇上醉酒强行房事,到后清醒过来将她推下床的耻辱。她羡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见着了,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恨她!“见了本宫为何不请安?”
“没有这个必要。”祈云筝仍旧微笑。
“本宫知道你非后宫女子,但就是朝中大臣,见了本宫也是要守规矩的!”程绣绣这趟来,就是要强行压她一头,出一口恶气。
“娘娘,云筝是佞臣,佞臣就是目中无人。”
“你——”
兰心急急忙忙跑来,见皇妃也在,匆忙服身行礼,不待皇妃准她起来,便向云筝说:“夫人,小姐醒了,哭着要找哥哥,奴婢怎么也哄不住她……”
“本宫在这儿,你不长眼睛么?宫里还有没有没规矩了!”程绣绣这肚子火正没处撒,把这个冒失的宫女当了出气筒。
兰心很是淡定,恭敬的低了头,却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一个不肯跪下求饶的奴才只会让主子更加生气,程绣绣暗恨,她不能把云筝怎么样,难道还不能教训一个丫头?“来人,给本宫掌嘴!”
一个小太监出列,逮住兰心就要打,可是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人抓住,小太监惊讶的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就听骨头咔一声,断了。
“啊!”
祈云筝看着小太监趴在地上,眼神只是漠然。“兰心,带路。”
“是。”兰心快步走到前面给她引路,与她一同去了后院。
“你等等!”程绣绣岂会甘心被人忽视,可她叫云筝,她根本就不理瞅她。程绣绣追到门口,厉声喝道:“云筝,你给本宫站住!”
前面的人转眼消失在拱门。
“姐姐。”琴妃慢悠悠踱过来,不怀好意的笑道:“云筝压根就不把您放在眼里呀。她就算不看您的面子,也该看左相的面子嘛,这么明目张胆的与您做对不就是仗着皇上宠她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闭嘴!”
琴妃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多说。
程绣绣含恨的绞白了手指,对身边的人下令。“都随本宫去治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女人!”
琴妃看着她领人往后院去了,暗暗想着要有好戏看了,赶紧快步跟上。
祈玥平时很乖,少有闹情绪的时候,她哭多半都跟哥哥有关。刚刚睡醒的小家伙跪在床上泪眼汪汪吵要哥哥,当娘的心疼,就迁怒了那个罪魁祸首。
“玥儿不哭了。”
“哥哥……呜呜呜……”
“你不哭,娘就想办法让舅舅把旭儿送来。”
祈玥立即就止住了哭。“真的?”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玥儿往前一趴,蹬腿站了起来。“拉勾勾。”
祈云筝笑了笑,伸出小指。
拉了勾勾,小玥儿马上笑逐颜开。
兰心把水盆端来,祈云筝用毛巾给她擦干净脸。
给小姐穿衣梳洗这些事,夫人从来都不假他人之手,兰心其实挺奇怪的,小姐的头发长了,夫人也不给她扎起来,前面的流海挡住眼睛,难道不会妨碍视线吗?而就在刚刚,夫人撩起小姐额头前的头发时,她才忽然发现一件事。“小姐怎么……”
祈云筝把玥儿的流海理好,把毛巾搭在盆边。“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兰心被她语气中的阴冷吓到,慌忙应道:“是,奴婢不敢乱说……谁也不告诉。”
祈云筝看看她,淡淡笑开,吩咐她准备玥儿的早饭。
兰心退下,端着盆子刚出门口,就瞧见皇妃领着人浩浩荡荡往这儿走,她急忙退回屋里。“夫人,皇妃娘娘来了。”
应付这些女人一个早上,再见到玥儿想念哥哥哭成泪人,祈云筝的耐性已经所剩无几。“你领玥儿到里屋去。”
“要不要告知皇上?”
祈云筝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唇。“是得让他知道。”来晚了,就只能给他的女人收尸了。
程绣绣走到屋前时,祈云筝正走出来,两人一上一下打了个照面,声势浩大的那一方无端被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盖过了风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触见云筝的眼神,程绣绣忽然产生一种步入危险范围的警觉,怯然止住了步子。
“我这儿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是皇宫,你当是你家?”程绣绣冷笑。“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不知礼数的混帐东西!”
拿下她?她可想好了?
祈云筝牵起一丝冷冰冰的笑意,像看小孩儿胡闹似的看着这帮往她这儿涌来的内侍太监。
“谁敢动手!”刘平突然出现,大喝一声。
程绣绣认出他,态度仍旧强硬。“本宫今天要治一治这个女人,你一个奴才也敢拦我?”
刘平不答,横迈一步让出道来,恭身请出后面的人——
封凌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