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里头全都在忙着准备迎接英雄凯旋,喜庆的好像过年一样。孙以倩从街上走过,看到一队皇宫的仪仗往王府那边儿行去,猜是皇上又赏了王府什么东西。
云筝这一仗打胜了,皇上对愚王府的器重超过了父亲,朝堂上半数的大臣加入愚王这一边的阵营,局面已今非昔比。如今的改变在以前是谁也预想不到的,更何况说这样的改变只缘于一个人的力量。
云筝已然身在白国的政权中心,这么说也不为过。
孙以倩想不出云筝这一趟回来白国会发生怎么样的改变,事情到了这一步,云筝就是做出再惊天动地的事她都不会惊讶。可以预见的大乱即将到来,父亲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会独自喝着闷酒连连叹气吧。
孙以倩到了别苑,在花园的老地方找到封凌霄,这几天他没有开口说过话,醒着便一杯接一杯喝酒,但不再醉的浑浑噩噩,而是越喝越清醒。
即使天天守着他,她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从那天之后,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深沉的眼眸时时闪着冷光,像是凝聚了许多恨,暗暗磨砺刀锋,在出鞘之时瞬息夺命。
她不知道他在恨谁,那天他们聊到一半他忽然走了,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关于他,她知道的太少,对他的事她有太多好奇,可是一件都不敢问。
孙以倩走到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句。“封公子。”
封凌霄回过头。
他肯理她,不再把她当空气,也算是小小进展吧。孙以倩盈起笑,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天气越来越热,再想坐这儿晒太阳就得搭个凉棚了。”孙以倩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望着湛蓝的天空,感慨道:“要是我们不在天京该多好,就可以一起出去走走了。”
“你想离开这儿?”
孙以倩没想到他会理她,愣了下,笑着叹了口气。“无时无刻不想。”
“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有温暖的地方才是家,没有人真心对你好,只把你当工具利用的地方只能称作牢笼。”她羡慕云筝,特别是在感到自己力有不及的时候,特别羡慕她有本事扭转对她不利的情境,活的自由自在。
一样是无所依托,一样是孤身而战,她可以做到的事,她做不到,差别不止是在心性的坚强上。
“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孙以倩低首时的笑容十分温柔。“我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连外面有什么都不知道。以前大哥倒是经常给我带回来一些外地的稀罕小玩意儿,说些有趣的见闻……对了,听说封国有座山,山顶有七彩霞光,运气好还能见到仙人?”
“传言罢了。”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冷淡,她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封凌霄看了她一会儿,接着说:“霞光是天气晴朗时太阳的光芒,仙人是因云雾映出的幻影,虽然不是传言说的那样,但景色确实很美。”
“真的?”
“嗯。”
“那一定要去看看才行!”虽然她也清楚这只是一个兑现不了的愿望,但能幻想一下也好,也是快乐。
封凌霄看着她盈然的笑容却在不意间想到了另外的人,那个他已恨透但仍然不能淡忘的人……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花园里突然多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孙以倩吓了一跳,迅速站来回过身。她担心有人发现封王在这里,因为害怕而心跳加速,却见云筝笑悠悠的跨进圆形拱门,一身的闲然写意,给宁静的园子带来一股明媚生机。
离大军回京还有两天,她提前回来了?
“二小姐见着我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祈云筝微微笑。“莫不是不欢迎我这个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怎么会……”孙以倩知道闯进来的不是别人就放心了,但仍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垂的目光闪烁不定。
这心虚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呀?祈云筝笑意不变,目光悠悠扫到男人身上去。她走的这些日子,他都是不遮不掩的以真面目示人?“看来你们相处的相当熟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以倩想起那日的意外,脸色更加难堪。
祈云筝凝着眼前的男人,唇边的笑容里头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分别时间虽然不长,但这数十个日子对她却如百年一般漫长。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想念一个人而觉得度日如年,情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理,只守在他身边,哪怕自己都会鄙视自己没出息。
“我回来了。”
封凌霄的眼中倒映着她的容颜,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神情,傲然无畏之中透着算计的狡猾。一直如此,而他直至如今才看清楚她的面目。漆黑的眸底燃起冰冷的火焰,焚烧过她的容颜,将之吞噬殆尽。
祈云筝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她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怎么会发现呢?他没有走,他留在这里等她。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最后的最后他选择相信她,还有什么比这让她更开心的呢?“等的久吗?”
等的久吗?呵,是啊。封凌霄站了起来,唇边勾起浅淡的痕迹,低敛的眼眸藏住了无尽的黑暗。“是够久了。”
祈云筝挽起他的手,五指交缠,千回百转的思念都尽在不言中。封凌霄低凝着她的手,这份暖意撕裂他最后的理智,恨意猛然间暴发,他握紧她的手,运起一股真气猝然袭入她的心脉!祈云筝胸口钝痛,突然咳出一口血来,身子软倒下来。
孙以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她吐血惊骇的跑过来看她,封凌霄挥臂挡住她,冷冷睨着云筝。
祈云筝咳了半天才止住,擦掉唇边的血迹扬首看着他,不改笑容。“这是怎么了?一见面就给我这么一份大礼……”她急咳一声,又吐了一回血。
“你问我?”封凌霄的声音就像冰川裂开发出的响声,冷极,利极。“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可不管她做了什么,总不至于伤天害理需要这般惩罚她吧?祈云筝舒缓气息,胸口刺痛的不能呼吸。刚一见面,他就震伤她的心脉……她以为他肯等她回来是因为想通,万万没想到,他等着她是为了泄愤。
祈云筝闭上眼,忽略突然涌上的心痛滋味,再抬头时,眸色恍如浸在了冰里,清漾,透明。“不知道。不如你告诉我,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封凌霄眼中闪过危险之色,他移步上前的一瞬,程煜风突然闪出扶起云筝躲到远处。封凌霄的眼睛一眯,冷声问:“程煜风,你要背叛我?”
程煜风张口欲说,看了看孙以倩,面色凝重的低下了头。“属下没有背叛之意……云姑娘怀有身孕,属下恳请主人三思而行!”
“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封凌霄的目光扫过云筝的身体,对沾染白衣的血迹视而不见,眼神如夜晚的荒漠,寒冷可怕。“云筝,我没有允许你生下这个孩子,如果你坚持,我不介意在这个孩子出生后杀了他。”她杀了他最爱的人,还有她的孩子,他怎么能容许她活着,怎么能容许她做母亲!
祈云筝凉凉牵起一丝笑,无比失望。“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封凌霄没有回应,迈开步子,慢慢走了过来。
程煜风感觉到他身的杀气,知他心意已决,再不逃就大事不妙。“云筝,你快走!”
“你不用拦,让他动手。”祈云筝挺起身站稳。她倒要看看他能狠心到什么程度,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杀得了她。
“云姑娘!莫要争一时意气!”
意气?祈云筝眼中飘过一缕幽思。就算是吧。她千里迢迢赶回来,要的可不是他喊打喊杀的绝情,他让她如此失望,那么她为何不可以让他后悔?
“云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快走吧!”程煜风着急。
孙以倩见情形不妙,赶忙跑过来挡在封凌霄面前。“公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就是娘娘有错处,你也得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我不想听她解释!”
“万一是你搞错了呢?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不是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持冷静吗?”
封凌霄停下来,淡淡看着她央求的神情,神奇的收住了一身杀气。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封凌霄望向云筝,凛凉的眸子闪过一抹讥讽。她真的敢对他说实话?
祈云筝看到了他的眼神,自然也清楚他在想什么。她看着他和孙以倩两个人,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孙以倩见他不动,赶紧跑到云筝跟前,强行拉着她走。“娘娘,我送你回去。”
程煜风留在原处没有跟着一起离开,一来是防着他追上去,二来也是为了留下请罪。
云筝身子重,走不多远就慢下来。孙以倩放开手,向她行礼致歉意,期间,一直未曾直视她的眼睛。
“你和他的关系几时这么亲近了?”
孙以倩手一抖,镇定道:“娘娘离京之后,公子一直住在这儿……我这里刚好没人,不会打扰,所以……”
悠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表现出来的怯意比话语更可信。“那还真是多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照顾他。”
“……”孙以倩的头垂的更低了。
胸口一刺,祈云筝捂着痛处,闭了眼睛。一心尽早赶回来,想不到回来后等着她的是这样一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