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惜英雄,但若气场不合,只能化为死敌。陆九真钦佩他,但两人到底做不成朋友,于是只能斗个你死我活。祈云筝察觉,他们两个人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股火药味,不由得纳闷发生了什么事,可不论她怎么问,两个人都是三缄其口,打死不说。
女扮男妆这件事,祈云筝一早就发现了,还是她提醒她用一片人皮做一个假候结。十三四的少年与女子差别不大,但到了十六七的年纪想要瞒过别人的耳目就有难度,所以她才会混迹烟花柳巷,故意沾染一身女子气。
她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来养,言行举止都是男儿模样,断不会有破绽,祈云城不过才见了她几次,怎么就发现她是女人?
陆九真的目光一直追着祈云城,恨不能在他身上凿出个洞来。这两天,祈云城都呆在这儿,每隔两个时辰就给云筝把一次脉,依着她的身子配药,定食谱,照顾细致,在她看来都是恐怖的程度了。
看的出来,祈云城真的很在意云筝,没有人会对不在意的这么用心。那么他们的关系果然不同寻常?
“陆九真,打盆热水进来。”祈云城的吩咐又急又快。
陆九真还在暗暗腹诽他这么理所当然把她当丫头使唤,心里老大不情愿,结果就见云筝突然起身,喷出一口血。她只愣了一下,马上跑出去打热水。
祈云城用手揽住云筝的身体,运起内力,用掌心在她后背轻抚。云筝吐了两次血之后,渐渐平息,虚软无力的靠在他怀里,气息弱的几乎听不见。
陆九真飞快回来,端着水盆傻站在床边,不知道要干什么。祈云城瞪她一眼,凶巴巴的训话。“愣着干什么!把她手放进水里,放血!”
“你吼什么吼啊,我耳朵又不聋!”陆九真没空细思他的用意,试了试水温,拔出匕首割破云筝的手指,然后放进水盆里。
她吐出来的是鲜血,可流在盆子里的却是污血。墨一般的颜色,看到就能想象出她体内积攒了多少毒素。
“怎么会这样……”陆九真问他。“她不会有事吧?”
祈云城冷着脸看了她一眼,用不着她,话都不多说一句。
污血的颜色渐渐变浅,陆九真在等他指示,哪知道人家直接抬腿踢翻了盆子。祈云城扶着云筝躺下,丢给陆九真一瓶药。陆九真打开看是药粉,赶紧洒在云筝手上。
云筝躺着没有动静,但是看气色还好,应该是没事了。陆九真看看地上的血水,不免担心。百日,这才过了一半多就么严重,她真能撑到回京城?
小橙子做好饭菜进来,看到满地是血,吓的差点摔了盘子。“姑娘的毒又发作了?怎么这么多血?现在怎么样了?”小橙子问着,都快哭出来了。
“已经稳定了。”察觉她脉象变化,他在第一时间封住她的心脉,把毒逼至她的左手。像这样放血,可以很快平息毒性,降低对她身体的伤害,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不服解药,她就会死。”陆九真喃喃说出这句话,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向她射过来,讷讷的看着祈云城。他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一样。“你瞪什么瞪啊,我说的是事实……又不是说她马上就死,实在不行服解药就是了嘛。”
“是啊。”小橙子擦掉眼泪。“祈公子,你的医术跟姑娘一样好,一定也能配出解药。我实在不忍心看姑娘受苦了,你行行好,把药做出来让她吃了吧。”
他不是不想。祈云城默然,看着云筝宁静的睡颜,眼底飘过一缕忧色。她不是不清楚百日红的厉害,可她硬撑着遭这份罪不就是不想服药?她的脾气,怎么容许他干涉她的决定。“过几日再看看。”兴许这个办法管用,她的身体好起来,能再拖延些日子。
陆九真看着他。担忧,心疼,他心里恐怕早就乱成一团,可还是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理智处理。
他是有多压抑自己啊。
云筝住的帐子有祈军里三层外三层守卫,里面发生的事白军都没有察觉。陆九真帮小橙子收拾干净,看看祈云城身上也沾了血,闷着喂了一声,喊他去换衣服。
祈云城一动也不动。
“她睡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守着她也没用啊。”陆九真见他还是不动,伸脚踢他的小腿,这下他有反应了,很凶很凶的瞪她一眼。陆九真比较无赖的笑了笑。
祈云城站了起来,解下外袍扔到一边,然后又坐下。陆九真稀奇的睁大眼睛,祈将军这种不拘小节的粗犷作派她还真是学不来。陆九真悻悻然走到桌子那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是怎么中的毒。”
陆九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居然主动跟她说话?陆九真抿着茶水默了会儿,才说:“我是离开京城才知道的。”
“她的直觉一向敏锐,若非亲近的人不可能得手。”祈云城看着云筝的眼神异常专注,像是这世上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人。
亲近的人?陆九真想起了什么。“她身边倒是有个跟她亲近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闹掰了。”应该是闹掰了吧?要不然那个始终不露脸的仆人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远征。
祈云城警觉的问:“谁?”
“我怎么知道。”
“你刚刚才说过,她身边有个跟她亲近的人。”
“是啊。”
“那你还说不知道?”
这话怎么说的这么绕啊。“我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不知道他是谁。那个人从来都不露脸。”陆九真眼珠一眼,露出坏笑。“云筝跟那个人可比你亲密多了,在京城的时候两个人形影不离,就连睡觉可都是睡一张床。”
祈云城看了她一会儿,默不作声的转了回去。
诶,他一点也不好奇么?陆九真纳闷,这冷淡的反应不太对劲啊。明明就对云筝在意的不得了,听说有个男人跟她很亲密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白释天呢?”
“啊?”
“他对她好不好。”
陆九真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起那个傻子。云筝肚子里的孩子是愚王的,孩子的爹和孩子的娘当然有关系。不过,她怎么从来就没觉得白释天跟云筝有一毛关系呢?“王爷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呢,他对云筝好不好不知道,话说,你想指望一个傻子对她多好?”
祈云城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陆九真托着腮,若有所思。“你真的是很喜欢她啊。”
祈云城怒射过来一道冷厉视线。“你少胡说八道!”
“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陆九真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为这件事生气,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铁汉柔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嘛。
“承认什么?”
“承认你对她的感情呗。”
祈云城的眼神一时变得复杂,他转而看着云筝,眼中映现出一种深沉的情感。“我们之间的感情才不是你想的那么浅薄。”祈云城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愠怒的瞪向她。“我警告过你管好你的嘴巴!”
“你问我的时候我可是好心好意一点都没有管它。”陆九真笑眯眯的撩老虎胡须。他是警告过了,可是她真心不害怕啊。他说要割她舌头就割了吗?她是木头吗?她不会跑吗?祈将军功夫了得,可她也不是绣花枕啊,打不过,跑未必跑不过嘛。
祈云城心里窝火,但转念想想何必跟个女人一般见识,就不再理她了。
云筝这一觉睡的时间不长,午时刚过就醒了。看看自己手上的伤,约略猜到云城用了什么方法医救她,把他叫过来拉到身边坐,抚着他的手微微笑。逼毒放血这办法说起来简单,可也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到的,稍有不慎就可能适得其反,他不但敢做,而且毫不犹豫……从前的小男孩成长为一个相当可靠的男人了。
“你感觉怎样?”
“挺好,就是有点渴。”
陆九真兑了温水端过来,祈云筝看到她也在,佯装不悦道:“你不领士兵去操练,在我这儿窝着干什么。”
“那不是瞧你吐血,怕你……”死字在舌头尖打了个转,在祈云城严厉的目光下咽了回去。陆九真嘿嘿笑,蒙混过去。“怕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所以才在这儿候着。”
“没有时间耽搁了。”祈云筝喝水润了润喉咙,静凝的眼神微沉。“突厥卧莫儿必先击垮一方。”
祈云城的神情随她的话语而严肃。
“云城。”
“再等十日。”祈云城坚定道:“十日一过,我一定把他们赶回老家。”
祈云筝想说什么,想了想,又作罢。重逢不易,她也舍不得这么快与他道别,若是她心急要走,怕是会伤了他的心。“那就再等十天。”
得了她的首肯,祈云城脸上立时有了笑容。
陆九真看着这两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云筝做的决定从来不会更改,但是她却纵容祈云城……纵容,应该很贴切吧。换成别人说这句话,一定没有商量余地,那么是不是说,在云筝心里,祈云城也是“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