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王的事原本没打算瞒这么久。
皇上的本意是利用太子满月邀请诸王到来,将之一网打尽,再把祈王的死嫁祸于封王,但这个阴谋失败了。并未在预期中的云筝以祈王的身份出现力挽败局,而后诸王起兵讨伐,四面楚歌的危险,皇上考虑借用云筝稳固形势,皆是权宜之策。而今,为求战果,皇上又一次大胆任用云筝假扮祈王带兵出征……
不论是与云筝修好之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赞同皇上的决定。且不说云筝是否有能力效仿祈王,身份若是被识穿将带来怎样的危机是任何都料想不到的。
“拜天——”
司仪高亢的声音传遍空旷的广场,白竞天走到灵台中央接过官员递来的香,对天敬拜。
陆九真站在李鹏程旁边,过一会儿打个呵欠,擦擦眼角,被李将军用不可思异的眼神瞧了好几回。不是他昨天没睡好,而是今天起的太早,要不是一会儿有个加封仪式需要他露脸,他早就借尿遁开溜了。
话说,今天云筝没来。
陆九真在人堆里找了几遍,这种仪式向来谢绝女誊,她不出现也在预料之中,可是他不认为她会错过这场热闹不看,可她究竟在哪儿呢?
陆九真到处找的人,其实离他不远,只是他没有找对方向。封凌霄怕她在人群里面挤着,带她上了灵台一侧的角楼。前方视野开阔,没有遮挡物,是最佳的观察地点。
拜天,颂祭词,仪式庄严而冗长。
又一轮礼炮响过,白竞天从灵台走下来,接过黄色长卷依次点将。李鹏程,陆九真等人一一站了出来,身着戎装,英姿飒爽,整齐排列的众将确实给人那么一种振奋人心的感觉。
白竞天念完长长的名单,正要收起交给身边的人,忽听灵台上方轰然一声巨响!一声又接一声,接连不断的爆炸催毁了灵台,碎石乱蹦!
“快保护皇上!”
“发生什么事了?”
“天呐——”
“小心石头!”
炸开的灵台向四方倾斜,轰然倒塌!
灰尘如雾一般弥漫在整座广场,所有人都挥打着眼前的尘埃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护着白竞天来到安全的地方,白竞天怒然抖掉一身灰土,恼恨的看着灵台的方向——
是谁?
谁这么大胆敢在祭天的灵台埋放炸药!
“皇上!”孙惟庸率众臣赶至,见皇上无恙方才放心。可是这意外的爆炸究竟是……
“快看!那是什么?”
灰雾逐渐散去,一个侍卫看到灵台方向隐隐约约立着一个黑影。炸药将灵台毁去,独留下这样一件东西竖立在中间……
谁也没看清那是什么,谁也不敢靠近。皇上没有下令,大家全都在等灰尘散去,但是,远离意外发生的中央,没有受灰雾蒙蔽视线的地方,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块石碑,黑色的石碑。
碑上用血一样的字迹刻下四个字——
祈王已死。
祈云筝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僵住了,不必看,也猜得出他是怎样震惊的表情。一直以来被掩埋的真相赤,裸裸暴露出来,他或许料想过千百种可能,但只怕从未想过她已经死了。
但,这就是事实。
祈云筝转过身,微风轻轻拂起发丝,凌乱分割了她的面容。封凌霄摘下了帽子,她的淡然,对着他尚未完全回过神的震惊,望进对方的眼眸,竟是心有灵犀一般的了解。
他知道了。
对他或许是天大的意外,但对她来说却是早在意料之中。真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担心犹疑都烟消云散,她反倒觉得轻松,终于不用在昧着良心假装一无所知。
“你早就知道?”封凌霄无法控制逐渐复苏的愤怒,她是多么冷静,多么袒然,看着他眼睛没有一星半点的愧疚!
她知道,从头到尾都知道,所以她才有十足的把握接近白竞天,利用自己的容貌一步一步设局走入权利中心……出征的不是祈王,而是她!白竞天交给她的盒子里装的是帅印,是策动百万大军的兵权!
“我告诉过你。”是他不相信。
“你是说过,是啊……”封凌霄扯出一丝邪冷的笑,映跃在眼底的那一团熊熊怒火猖狂的想要冲破界限,毁天灭地!“是我愚蠢,不辨真伪,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祈云筝听出他话中的嘲弄,很不喜欢。她是知道真相,但她没有愚弄他,他怎么可以误会她?她不是想撇清什么,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没有骗他。祈云筝紧抿着唇,不屑解释,哪怕明知因此误会更深,也不屑为自己辨解一个字。
“你得到你想要的,何必继续在我面前演戏?”封凌霄的目光是冷的,冰冷的温度可以轻易冻碎一个人的心。
一刻之前的温暖,一刻之后的严冷,变的是不是太快了?这些日子她已然习惯的细致体贴偏爱珍宠都跑哪儿去了?他竟然敢用这种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看她!“陛下的记性真是不太好,分明就是你自己跑回来,腼着脸非要留在我身边,我何曾求你留下过!”
封凌霄急促握紧了拳头,极力压抑才忍住没有动手。
跟自己较劲是不是很无聊?她就是很在意他对“祈云筝”的感情,她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一遇上有关“祈云筝”的事他就毫不犹豫的站到她的对立面?祈云筝看着他正在竭力压抑的拳头,眼底一缕一缕光芒相继寂灭。
封凌霄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带她下了角楼。
即便在盛怒之中,他还是考虑到她,没有把她一个人留在上面……怎能不心软?“封凌霄……”黑衣从眼前飘过,风灌进耳朵里,她的话音余落在空气中,他人已不在。
祈云筝对着萧索的长街,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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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王已死,一块石碑散播的谣言。
只要祈王站出来,以身作证,谣言便不攻自破。众人对着尘雾渐散的广场翘首以盼,盼着他们的皇上推翻不实的谣言,告诉他们白国仰仗的战神仍在,但是,白竞天一言未发。
瞒,瞒一时,瞒不了一世。
他可以找来替身,蒙混过眼前,但将来事情败露,今日之事终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就这样吧。
这个秘密公开在众目睽睽下,这么多朝臣,这么多侍卫,这么多来看热闹的百姓,便是杀光了这些人也阻止不了事情传扬出去。那么,便罢了!
白竞天叫来孙惟庸,吩咐他立即回宫准备,制造祈王突然驾崩的假象。孙惟庸会意,立即着手去办。白竞天冷静的下令,命人清理倒塌的灵台,疏散百姓,而后即刻返回宫中“探望”祈王是否“安好”。
当日,皇宫发出讣告,祈王旧疾突发,救治无效而亡。
白竞天把灵台爆炸一事硬是扭成了上天传达的警示,还上演了一出痛失爱妻的悲苦戏码,甚至把出征的日子也延后了。
一天之后,皇宫大办丧事,赶在消息传出京城之前出殡,把“祈云筝”送入皇陵下葬。葬礼办的匆忙却声势浩大,由于要体现出皇上对皇后的不舍之情,白竞天跟着灵柩徒步走到皇陵,下葬之时悲痛落泪。
如此奢华的葬礼,众人围绕的却是一口空棺,而亲手杀死她的人像模像样的表演,悲伤欲绝……岂不可笑?
祈云筝参加了自己的葬礼,品味着白国皇后死后应得的风光。皇陵的位置不错,山清水秀,墓碑的刻文也是极尽赞美,看抬进墓室的箱子沉甸甸的压弯了扁担就知道里面装着丰盛的陪葬品。
白竞天考虑的面面俱到让她挑不出刺来,她唯一不满意的恐怕就是葬礼的结尾没有用他和祈云锦的人头血祭。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陆九真又神不知鬼不觉凑到她身边。“你说,棺材里面躺的真是祈王?”
“是或不是有关系吗?”白竞天葬了她,难道还会有人敢来开棺验尸?祈云筝望向妃嫔们在的位置,在队伍最后面找到了贤妃。她的得意映在眼底,怎么装难过都掩盖不住。
祈云锦真不愧是她的妹妹,头脑冷静,出手果决而不留余地,在灵台之中藏石碑,在祭天的时候打白竞天的脸,这么阴损的主意她也想的出来。
祈王的死讯极有可能打击士气,致使白国兵败,可她全然不在乎。要说她目光短浅,只看重眼前利益,倒也不尽然。能够权衡各方得失,顾全大局的不是人,而是神,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执念,为一己私,可以牺牲一切,祈云锦便是如此执着的一个人。
祈国王位是祈云锦从小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忙碌近二十年,机关算尽却得来一场空,如何甘心?与白竞天联手,距离胜利仅一步之遥,她又怎么肯重回原点?
放弃白竞天的利益,揭穿她已死的真相,作为祈国仅剩的公主,此刻,她已不再是白国后宫的皇妃,而是祈国的君主。即使白国兵败,哪怕白国灭亡,与她又有何干?
祈云锦察觉一道戏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挑眸与她视线相对,冷然扯起傲慢的笑。云筝,你的确生了一张好容貌,可惜不幸却是下,贱的身份,祈云筝已经死了,你成不了她的替身,现在,你还认为你赢得了我?
云筝轻笑,把她的肆意嚣张看在眼里。某人洋洋得意,不知自己做的好事早在别人的算计中,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炫耀的。
“说起来,祈王死了,贤妃就是祈国唯一的继承人,这下子后宫里没人治得住她……恐怕连皇上也要让她三分。”陆九真不愉快的皱了皱眉,实在见不得小人得势。
“谁说祈云筝死了,祈国的王位就一定轮到她来做?”
“诶?”陆九真看着她悠淡而耐人寻味的表情,豁然开朗。看来,接下来还会有更精彩的好戏,只是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能左右祈国的内政……他真的无比期待祈云锦得知自己做不了祈王时的扼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