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突厥人乱乱哄哄的忙了一夜,多少有些疲惫,担心唐军以逸待劳,并没有选择直接开战。李元吉这边看到突厥不主动挑衅,他巴不得能多拖延一段时间,也没有主动出去挑衅,就这样,一个上午过去了。吃过午饭,李承乾原本以为这一天会就这样过去的时候,突厥那边突然响起了号声。
唐军大帐,李元吉好像没听到对面的号声,继续说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帐下一员将领开口说道:“殿下,突厥人出战了,我们是不是要应战啊?”
李元吉白了他一眼:“应个屁啊,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拖住他们,先晾他们两天再说。”
“殿下,末将认为我们还是出战比较好。”一边的李靖沉吟道,“两军对垒,一战未接就龟缩不出,恐怕会影响士气,再者,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拖住突厥大军,如果一上来就坚守不出,突厥有可能猜到我军留了后手,万一被突厥人发现我军的打算,于大局不利。因此,不管我们以后怎么做,今天这一战必须要和突厥见个高下,而且一定要打出我军的威风,只要这一仗打的漂亮,起码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军当可以安然度过。”
李元吉思考了一下,其实按照他的性子来说,这种状况是绝不对不会出战的,可是来的时候李二陛下下了死命令,让他一切听李靖的指挥,想着反正打输了也有李靖背黑锅,李元吉长身而起:“传我帅令,点兵出战!”
“得令!”
“咚咚咚”的鼓声慢慢响起,渐渐变的越来越高昂,天上的流云好像也被这振奋人心的鼓声击散。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士兵随着鼓声有条不紊的聚集起来,走出军营,一座座军阵立了起来。
两军列好阵势,双方主将走到阵前,又是一阵例行的废话,李承乾离的远听不到,不过想想也知道,无非就是些“你丫作死,老子这一次一定要弄死你。”“你等着,等本汗打到长安,拿你脑袋当球踢。”之类的狠话。单论骂人,颉利可汗可不是受到李承乾这个现代人影响的李元吉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李元吉一脸心满意足的回归本阵,颉利可汗满脸怒容,想必被气得不轻。
废话已了,接下来就是真刀实枪用本事说话的时候了。伴随着号声和鼓声,两军缓缓的朝对方逼近。突厥骑兵一边怪叫,一边不停地挥舞着弯刀冲向唐军,唐军这边,各个兵种相互协助,缓缓的迎向突厥大军。
突厥骑兵速度很快,一边飞驰,一边弯弓放箭,只听到“嗡”的一声,密密麻麻的箭枝好像乌云,罩向了唐军的阵地。
“举盾!”随着一声命令,一面面盾牌被举过头顶,弓箭射在盾牌上的声音听的人脑皮发麻,可是效果确是显而易见的,箭雨过后,除了少数实在倒霉的笨蛋之外,唐军的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顶着突厥人的攻击,唐军迅速的还以颜色,步兵后面的弓弩手张弓搭箭,无数的箭矢越过前方袍泽的头顶,落在对面的突厥军中。突厥人可没有唐军这么好的防护,中箭落马者不计其数,只这一轮齐射,突厥阵中就空了一片。
突厥人对于这种场面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了,在唐军的弓弩手面前,他们讨不到一点好处,不过他们相信,只要冲到唐军阵前,自己手中的弯刀一定能给唐军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巨大的伤亡并没有阻挡住突厥骑兵冲击的步伐,终于,最前面的一拨人经过了三轮箭雨的洗礼,冲到了唐军的阵前。
首先迎接突厥人的是闪着寒光的长矛,唐军的长矛长近两丈,一端抵在地上,矛尖透过盾牌的缝隙伸出去,刚冲上来的突厥人猝不及防,多数都被刺了个透心凉,有的连人带马都被戳了个窟窿,只有少数人凭着精湛的骑术躲过一劫,却撞在长矛后的盾牌上,这种盾牌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冲击的,盾牌有一人多高,一般的战马根本越不过去,只能被迫撞上去,顿时就是个筋断骨折的下场。
面对唐军长矛加厚盾的战术,以轻骑兵为主的突厥人一直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通过不断的冲锋来冲击唐军的防线,只要唐军的防线被冲破一个口子,那就是突厥人大发神威的时候了,失去了防护和距离优势的步兵在骑兵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前面的突厥兵不停地冲击着唐军的防线,后面冲不上来的人就弯弓搭箭,目标正是盾兵后面的长矛手。即使专门有人负责长矛手的安全,可是突厥人接连不断的射击还是让长矛手的伤亡渐渐增加了,越来越多长矛手的死伤,让唐军的防线变得岌岌可危。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烈厮杀,唐军的阵势眼看就要被冲破,突然唐军中军鼓声一变,大纛旗不断地左右挥舞,眼看就要崩溃的那段防线突然主动向两边收缩,奇怪的是突厥不仅没有趁着这个机会猛攻,反而隐隐有后退的意思,李承乾还在纳闷儿,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陌刀手出场了。
陌刀,一个神话一般的名字,代表了中国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步骑两用,可是大部分时候还是步兵用的比较多,骑兵用陌刀的很少,轻骑兵用陌刀会严重影响机动性,重骑兵则不在乎陌刀带来的那点冲击力,相比于陌刀,他们更喜欢用长杆类的兵器。虽然适用性不强,可依然不影响陌刀的伟大,配备了陌刀的重步兵堪称战场上最大的杀器。一身重装铠甲,别说弓箭,就是长矛大刀,也别想伤他分毫,一把几十斤重的大刀,“如墙而进,挡者皆为齑粉”,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绝对是冷兵器时代的步兵之王。
陌刀手一露面,突厥的阵势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猛地往回一缩,差点掉头就跑,他们可是深知这个兵种的可怕。说起来突厥的退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转眼间他们就再次冲了上来,可就往往就是这样的一瞬间,就足以决定战争的走向。源源不断走出的陌刀手让突厥想要趁机打开缺口的想法化作了泡影。一刀,只用了一刀,最先冲上来的突厥骑兵被连人带马砍成了两截,鲜血洒在陌刀手银色的盔甲上,别有一番妖冶。陌刀手的艺术就是这样简单粗暴,举刀、落刀,一条生命就消失了。
李承乾第一次上战场,早就被这种血肉横飞的景象刺激的不行,本来还能强忍着,可是在陌刀手出战之后,实在是憋不住了,跑到一边吐了起来,这时候要让他参战,只怕活不过半柱香时间。
李承乾不是没见过杀人,可是杀的这么恶心的实在是头一次见,陌刀手走过的地方已经不能算是战场了,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肚肠流了一地,各种各样的器官碎片到处飞溅,说是修罗地狱也不为过。不只是新兵全都吐了,甚至不少老兵都脸色发青,咬牙忍着。
就这样,几千陌刀手带着敌人和袍泽的恐惧,硬生生的顶住了突厥骑兵的进攻,将战线推了回去,不过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陌刀手就被逼退了回来,敌人太多了,陌刀手不是神,他们也会累。想想也是,陌刀手一身装备将近百斤,平时都是由马匹驮着的,只有开战的时候才穿在身上。无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陌刀手很难维持长时间的作战,要不然颉利也不会和大唐打了,派点陌刀兵就能把他解决了,还打个屁。
另一边,李元吉也不想让陌刀手损失过大,毕竟装备一个陌刀手比一个骑兵还贵,他这一次总共也就带了两万陌刀手,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损失了。看到陌刀手露出疲态,连忙下令大军接应他们回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几千陌刀手斩首近万!唐军阵前都是人马的残肢断臂。可怕!太可怕了!
不提李承乾在一边暗自惊讶。这一边,有了陌刀手的缓冲,唐军的阵势再次稳定下来,盾牌在前,长矛在后,弓弩手一刻不停的放箭收割者人命,每当防线有崩溃的迹象时,就派出陌刀手逼退突厥,给其他兵种赢得喘息的机会。如此过了三四阵,太阳渐渐西沉,突厥也意识到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只好鸣金收兵了。
等到突厥人撤出了战场,唐军才如释重负,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陌刀手身上的铠甲实在太过沉重,甚至连坐下来都十分的困难,只能先由军中的奴役帮他们卸下盔甲,才能坐下休息,笨重的盔甲卸了下来,盔甲里面的军衣都已经湿透了,连头发都在不停的往下滴水,可见这一仗他们的消耗有多大。
收兵回营,打扫战场的事自然有不合格的新兵和军中的奴役去做,他们的任务就是收拢友军的尸首,把伤员救回营中由军医治疗,实在伤势过重的就只能送他们一程了。回营之后,自有火头军送上战饭,吃饱喝足,所有人都被命令回帐篷待着,除了轮值守卫的人,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这是战时必要的措施,以免有敌人混入军营。
众军早就习惯了这种安排,回营之后便歇下了,不一会儿就传出一片鼾声。打仗就是这样,必须抓住一切可以休息的时间休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任务,休息好了,才能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获得更大的生存机会。
中军大帐。
李元吉抹了把脸,问道:“今天的伤亡怎么样?”
下首一位将军应道:“回禀殿下,我军阵亡三千余人,伤两千余,突厥伤亡大概在三万左右。”
“只有三万?”李元吉皱了皱眉头。
“是的殿下,除了陌刀手第一次出击斩获近万,之后几次收获都不大。”
“你怎么看?”李元吉看着李靖。
李靖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腿,说道:“看样子前几次败给我们已经让颉利可汗发现了陌刀手的缺陷了。第一次近万的斩获估计是因为他们准备不足,才让我们捡了个便宜,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的缺点,我们干脆就坚守不出,拖他两天,反正今天我们算得上大胜,这一仗打下来,也不用担心突厥人猜疑我们是不是有后手,他们现在的精力肯定全在如何突破我军的阵势上,先拖他们两天,等他们不耐烦了,我们再出战。”
在唐军商量的同时,突厥这边也在进行着一番谈话。
颉利可汗高坐在王座之上,看着帐下诸将,语气平淡:“看今日唐军的阵势,唐王所派兵马约有二十余万众,你们认为我军该如何是好?”
颉利可汗说完,突厥王子叠罗支第一个说道:“父汗,虽然我们已经发现了唐军陌刀兵的缺陷,可是整体上来说唐军的战力还是比我们大突厥强的,我们现在有三十多万的突厥勇士,和唐军正面交锋,谁胜谁败还不好说。依儿臣之见,我们不如等到后续的部队全部到齐,再和唐军开战。这样可以减少我军很多的伤亡。”
屈律啜是突厥国内地位仅次于可汗和王子(特勤)的官员,地位相当于大唐的丞相,不过突厥的屈律啜不仅负责文事,也负责军事,其地位比大唐的丞相还要高。颉利可汗和叠罗支说完,作为屈律啜的帖木儿就站了起来:“不然,可汗陛下,正因为我们和唐狗的战力相差无几,才应该主动进攻,消耗唐狗的精力,等到后续的部队一到,一鼓作气,攻进中原。”
这两人一说完,其他的人就没什么顾忌的了,顿时吵嚷起来,有支持叠罗支的,也有支持帖木儿的,吵的不亦乐乎。
“够了!”颉利可汗一拍桌子,等到众人安静下来,他对着叠罗支说道:“叠罗支,你还是太年轻了,大突厥的勇士不害怕牺牲,只要这种牺牲能给我们带来利益。传本汗令,明日一早,整兵备战,将唐狗斩尽杀绝!”
第二天一早,突厥人就跑到唐军门前叫阵,叫嚷了半天却不见一个唐军出营,只当他们过于靠近营地,才有一阵箭雨射出,将他们逼退。很快,颉利可汗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说说吧,你们怎么看?”颉利可汗轻抚着王座的扶手,一脸平静的问道。
“可汗,唐狗怕了我们大突厥的勇士,我认为正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攻入唐营,活捉李元吉。”坐在帐边的一个一脸凶相的突厥将领说道。
颉利可汗不置可否,仍静静地抚摸着扶手上的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边的叶护帖罗说道:“可汗,唐军应该是发现了我们已经找到了他们陌刀手的弱点,因此才避而不出。不过既然他们没有退走,说明他们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臣以为叠罗支殿下的建议现在正好适用,既然唐军想拖,我们便等两天,等到我们大突厥的兵马到齐了,到时候唐军如果还是坚守不出,就算直接进攻唐军大营,我们也有七成以上的胜算。”
颉利可汗点点头:“那就先这么说吧。传令下去,各军加强戒备,防止唐狗偷营,等到我大突厥的兵马到齐,再和唐狗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