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温馨梁示意性的敲了几下门便推门走了进来,仿若没看见躺在床上的温启新一样,自顾自的搬过来一张椅子,沿着床边坐了下来,然后从统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软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让烟在心扉间过了半响才重重喷了出来。
温启新终于清醒了过来,确切的说是被烟熏的。温启新坐直身体,疑惑的看着似乎与平常不一样的老爸。她从没在刑侦队见过自己老爸抽过烟,就更不用说在家里了。老妈最讨厌抽烟的男人了。
“我知道你迷茫什么,刚才惟正打电话告诉我你今天很不正常,我就知道你看过这个案子了。”
温馨梁抽着手中的烟,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女儿诧异的眼神。层层叠叠的烟圈在他头顶缠绕,仿若那些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在渐渐泛起波澜。
“89年那会,当时我还是个小警察,一直以除暴安良为己任。一心想为民服务,破一件大案子。终于,在我当警察的第二年,我等到了。”
温新梁谈了谈手上的烟蒂缓道。
“一对夫妇被杀死在家中,犯罪嫌疑人是他们的一个叫李长安的伙计。事发后下落不明。那个时候,监控设备不像现在一样到处都是。都是靠人力搜捕。当时由于搜索范围较大,人员不够,而且这件案子已经轰动了省里,刚入刑侦队没多久的我就临时被派去监视李长安原来的住处。本来这里是李长安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试想谁犯了案子还回到家里啊。可是,当时我是个愣头青,硬是没日没夜的蹲点。没想到的是,他还真回来了。”
温新梁说到这里,手不由得一抖,烟蒂落在雪白的绒毛地毯上,碎成了一朵灰色的小花。
“呵呵!”
似乎自己也感觉很可乐,温馨梁笑着喷出了一个大烟圈。
“我敢保证李长安被你抓到,肯定是因为你把他逗乐了,乐得倒地不起,战斗力直接变成了负值!”
温启新似乎被温馨梁的故事带动了,有些鄙视的附和道。
“但是最终我走到了他的身边,拿出手铐把他拷了起来。于是这件惊动全市的大案子最终被刚出茅庐的我一个人破获了,从此得到老队长赏识,一路平步青云。可是直到现在我依然后悔。
我该……放了他!”
温馨梁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彻底颠覆他一生奉守原则的话。
“最终审讯的结果让我都想要亲手宰了那对畜生,他之所以会被我抓到,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走,不过最后的结局,他还是走了。就在我眼前走的。每次回想起来,我都能依稀记得那双和杜梁一样的双眼,冷静,死寂。”
温馨梁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大口。
“当时,我比你现在还要不如,他毕竟是被我亲自抓到的,而且就死在我的眼前。我当时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在刑侦队里看见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他们很脏,连我自己都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甚至一度想要退出刑侦队。”
温馨梁夹烟的手指都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要不是你的母亲在那段时间整日的陪伴我,开导我,我想我早就崩溃了。”
温馨梁抬起头,朝关上的卧室里门瞅了一眼道。他知道在门的另一面一定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正鬼鬼祟祟的偷听。
“当初你妈不想要你学医,我没有反对,就是怕你遇到这种情况。毕竟……
太可怕了!”
温馨梁掐灭手中的烟头,捡起地上的烟头,连着剩下的半根塞从新塞进烟盒里。起身往外走去。
“出来吃饭吧,你妈已经有好多年没亲自下过厨了,忘了告诉你,明天你和谭惟正去一趟陈家村,那里有一起命案。”
谭惟正站在卧室门口大声地道。还能听见外面慌张逃窜的声音。
越野车奔突轰鸣的引擎声惊醒了这个几乎被人忘了的地方,车圈带起了一路滚滚尘烟。
“黑蛋哥,不好了。黄毛过来找麻烦了。”
陈大鹏人还没到,那大嗓门就已经把陈爱国给叫醒了。
“怎么回事啊?”
陈爱国打着连天哈欠,披了件上衣,开了门。
“还不是上次那黄毛,被陈爷教训了一顿之后,这回带着他老爸又来找场子了。”
“那撮毛不怕死啊?就是把他爸爸的爸爸带过来也不是被打了一顿的料?当然了,上司从小教我们尊老爱幼,老家伙我是下不去手的,但是不妨碍你嘛!你从小掏鸟蛋,看陈四家的寡妇洗澡。这点德行不要也罢。”
陈爱国挥了挥手大气道。
“我怎么不知道上司什么时候说过”
“可是这次不一样啊,那小黄毛和老黄毛抬了几个死人到村口,用白布蒙着。听他们叫喊好像就是上次被陈爷教训的几个人。”
“我靠!走,咱去看看。”
陈爱国一听,睡意全无。回头“蹦蹦”踹了两脚老槐门子,叫老爹起床,便跟陈大鹏去了村口。
“你们都听着,警察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没你们好果子吃,穷山恶水,一帮泼妇刁民,还敢打小爷?真当小爷好欺负!”
陈家村村口,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额门前染着一缕黄毛的家伙正唾沫横飞的叫嚣着。对面陈家村的人几乎都到了。最前头村负责人搀着陈富贵眉头紧锁。
“大家都让让,让让!市里的法医来的!”
两个当地的小民警分开村民,温启新背着法医箱跟着谭惟正后面。
“谁把人抬到这里的?”
谭惟正看着地上蒙着的几具尸体道。
“是我,这位警官,他们是我儿子的朋友,无故被这里的人给活活打死了。希望警官给我们个公道。”
李天霸走前一步。
“你难道不知道保留第一现场吗?你给抬到这里,路上的颠簸,温度的变化都会给尸体带来许多不良的影响。”
谭惟正皱眉道。
“不好意思,警官。我是怕不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让这帮村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法律的,我们国家是法制国家,虽然人民主体地位不能动摇,但是人民必须信守法律不是?我在家也常常教育犬子……”
谭惟正感觉有点恶心,不过他肯定这不是早晨吃的油条是用地沟油的原因,全是被面前这家伙给恶心到了。
“这位同志,麻烦叫周围人离的远些,我们要做初步的检查。”
谭惟正干脆不理旁边这个像老雀一样的家伙,直接对着旁边的小民警吩咐道。
尸体被白布盖着,总共有四具。谭惟正戴好口罩手套,掀开其中的一具“二十几岁的小青年,短发,普通衣着,面色已经开始褪去血色,头发无特殊断裂痕迹,头皮无伤痕,两侧瞳孔等大,直径0.8厘米。结膜充血,巩膜无黄染,眼睑有轻微水肿,鼻腔及外耳道隐有血迹。”谭惟正掰开死者的口腔,“口腔有血性液体流出,牙齿无龋齿,假牙或脱落,口唇黏膜无青紫,甲状腺,颈部淋巴结无肿大现象。”
谭惟正拿起死者的右手,“手指关节粗大,膙子很厚,似乎练过一些功夫,或者长期挥舞一些重的东西所致。指甲颜色和肤色正常,不像是中毒。”
肝脏温度20度,死去不超过6个小时。掀开死者的外衣,胸部平滑……
“咦!”
谭惟正轻咦了一声,人的身体由206块骨头组成骨架撑起,上体一般由躯干骨,肋骨撑起胸腔。即便有些人身体畸形也不应该胸部像死者这样,像泄了气的皮球,紧紧贴在内脏上,按上去,竟然全无骨头!如果是被人用重物粉碎身上也该有淤血淤痕,可是,死者胸口光滑平整,连点疤都没有,更别说是淤痕了!如果天生就是这样,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婴儿时期的内脏极其脆弱,如果没有肋骨的支撑,器官早就受伤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可是如果是人为?
这怎么可能!
谭惟正示意一旁记录的温启新一块就近看看,温启新带上手套,按着死者的腹部和胸腔两侧,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我觉得可以先做抗核抗体检验,如果证明死者不是出自免疫系统的疾病,可以找寻死者家属商量解剖了。”
此时,陈爱国早已经拉着陈大鹏挤在了最前面,看着一男一女在尸体旁嘀嘀咕咕了半天早已经不耐烦了。
谭惟正和温启新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光膀子少年正在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爸!就是他们,当天就这个小子和他身边的胖子!还有一个很壮的家伙和一个老头子,就是他们把我的几个兄弟给打死的!”
黄毛循声望去,果然是当天一板砖把他给打晕乎的陈爱国。当下恨恨道。
李天霸看了陈爱国他们一眼,“警察先生,我儿子已经看见当时的几个凶手,就是您后面的两个人。”
“刚才是你说的?”
谭惟正没有理李天霸,双眼紧紧盯着陈爱国。
“不是我还有谁?这些小儿科,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练习过来。”
陈爱国不屑道。
“那你看他是怎么死的?”
谭惟正有点不信邪,可抗核抗体检验这么专业的术语别说是一个山窝窝里孩子了,就是专业学医的也很少接触。
“还能怎么死,指甲颜色正常,嘴角血液的颜色和粘稠度正常,肤色正常,发根饱满,发质光泽,虽然老爹经常说有些物质连他都发现不了,但是我想这些东西也不可能用在这些人身上,所以中毒身亡基本上可以排除。死者最大的疑点就是平坦的胸腹,如果可以让我摸一下……”
“你来试试。”
温启新递给陈爱国手套和口罩。没想到这件案子最大的惊喜竟然是眼前这个被晒得黝黑的少年。
陈爱国也不怯场,径直走到尸体旁。看着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这个家伙,有些心酸,心里喃喃道:“我知道你死不瞑目,而且很可能是我老爹把你打死的。但是,我,陈爱国,蓝血护尸人,定当遵守契约,护死者亡身,为生者引路。”
陈爱国双手放在死者胸腔两侧,十指无规则的轻弹游动。神情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陈爷已经来了,正站在人群里看着他。
“死者胸骨和两侧肋骨完全粉碎成沫,内脏虽然完好,但是弹性极小,应该是上面布满裂痕所致,可是胸腔和腹腔竟然完全没有积血的感觉,皮肤也完好,没有淤血的痕迹。真的是非常奇怪。我估计应该是被一种超强的震动所致,而且这种震动应该是可控的,可以达到内脏器官缓缓受损,而不破裂的迹象。再具体的只能等解剖了。”
陈爱国沉吟道。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谭惟正忍不住道,真的是天才啊。
“我老爹。”
“你老爹是谁?”
“我老爹就是…”
陈爱国眼角突然看见老爹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心底猛地一跳“看!灰机!”
陈爱国突然指天道。说完也不管谭惟正有啥反应,赶紧往人群里钻,再等谭惟正回过神来寻找,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人呢?”
“早走了。”
“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
我总不能说我也抬头看飞机了吧。
温启新心里郁闷道。
“警察先生,既然我儿子已经指认他们了,我觉得可以把这些嫌疑人抓起来了。”
李天霸虽然也很是纳闷一个山沟沟里的穷孩子怎么会这些东西,可是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没听刚才的孩子说啊!要先找死者家属同意解剖做进一步调查,至于抓他们,不好意思,我只是法医。”
谭惟正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