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袭击了?还是被狒秃鬼猴一拥而上分而食之?除了一滩血迹,再没别的发现。猛然间,我想起那天他受了伤,失血很多,这或许是胸口的血。可又不对,三四天了,血迹早就阴干,那摊血迹怎么还是鲜红透亮?还有关键一点,他人呢?
倒戈很理解我的心情,不待我吩咐,自个儿在床周围嗅了嗅,低着脑袋,鼻头转动,循着人类闻不着的气味线索,一步步出洞,打算往北边小树林行进。这回寻人,指不定得花多长时间,我让它先等等,转身拿了些水、食物,补充好弹药,方才出洞。一路上我心急如焚,脑子里尽是些彼特横尸当场的惨烈情形。我不该诅咒他,偏偏大脑不听指挥,强迫执拗的温习血腥残忍。昨夜那场激战,不少猴子被我毙命。天亮了,到现在,本该是精疲力竭,支撑着我的,恰恰是我渴望嗜杀,残忍的劲道。以至于看见那摊血迹,大脑立刻联想起不好的格斗杀戮场面。你可能猜到,这是我性格表层下的阴暗面,人人都是如此。但我必须警惕介怀,它很有可能失控,代替唯唯诺诺的我。
最终,我们在沙滩森林边缘处,看到这位老活宝。
他头枕一块巨石,从后面只露出后脑勺,身体其他部位被遮掩,若不是我兽眼般敏锐,还真发现不了他。彼特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你好些了吗?”我打声招呼,动静故意放大,免得让他多疑。绕过去,来到他跟前,着实又被吓一跳——他把自己活埋了!确切说,自肚脐下,身体都埋在土里。****上身,胸口弹片创伤部位早已愈合,背靠着石头,脸色蜡黄,一副似睡非睡的颓唐模样。见到了我,半睁半闭的眼睛平添些许光彩,勉强笑道:“嘿,富贵。你来了。”
我点点头,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活埋了?练什么功夫吗?”
“嗯。”他轻哼一声,挣扎着去刨身下的土,想把自己拔出来。我帮着刨土,土质松散,工夫不大,整个把他挖了出来。令人惊讶的是,被埋的土,颜色由黄变成红色。
“老爷子,你好了吗?”
他微微颔首,表示已无大碍,沉默了两分钟,他站起身活动,不出所料,身高又缩水了。以前他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遇到我这个倒霉蛋,目测身高缩水到一米七八了。饶是如此,他依旧比我高,身体素质除去年龄元素,虽说大不如前,但如果单对单徒手搏斗,我不一定有把握赢他。
我们坐在巨岩上,眺望大海,迎着海风,惬意无比。不知道他被埋了多久,需不需要水。尝试给他水喝,又把几块猪肉脯递将过去。他接过去,又吃又喝,嘴巴嚼动,神情木然,然后很“程式化”的咽了下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似有生命的尸体。我都有些怀疑,他刚才有没有同我交流。兴许是弹片创伤刚刚愈合,又失掉不知几百cc的血,有气无力,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快二百岁的人了,前些日子又跟我讲他什么大限将到的话,身上有些老年人特有的木讷反应,沉默寡言,也并不是很奇怪。我快六十岁的父母就是这样,我也改变自己,对待他们多了特别的耐心。不奇怪不奇怪。
“老爷子,您不是学过机械吗?你看能不能把它修好?”我招呼倒戈过来,从它背上卸下电台包裹。
彼特看到电台,浑浊的眼珠猛地一亮,跳起来,抱着电台仔细研究,然后扔掉电台,又对包裹起了兴趣,扣扣索索,想找什么东西。不久,他很神奇得从包裹里,拿出本小书。牛皮封面,外面缠绕不知名的布匹,保存得十分完好。
他手开始颤抖,嘴唇哆嗦,想说什么,话到门牙边,生生咽了回去。一把抓住我的手,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我掰开他的手,不明所以,就老老实实把三天的经历全告诉他了,连猴子们装神弄鬼也详细叙述。彼特立刻叫嚷着要去看万人坑,不顾及身体颤颤巍巍,我劝了再三,还是拗不过他,一天之内,我又回到万人坑。
彼特不由分说,一个箭步跳进坑里。块落地时,做了个漂亮的翻滚动作,下坠的力道压碎了数具骨骸。动作干净伶俐,那副老年人的木讷劲儿,全然消失了。
“富贵,往上拉!”彼特喊道。我答应一声,把绳子绑在倒戈身上,倒戈往前走了两步,彼特连同被刺死的骷髅,被拉出坑底。
彼特围着骷髅绕几圈,探出右手在肋骨附近扣扣索索,似乎找什么东西。后退几步,张开双臂,仰天长叹,说了几句我搞不清意思的怪话。身心获得极大放松,浑身瘫软,堆坐于地。
“他就是马丁鲍曼!”彼特说道。
哦,我没有过度震惊,只为彼特能打开心结而高兴,他解脱了,彻底解脱了。我的波澜不惊,怕坏了他的兴致,忙追问道:“原来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他心脏位置,肋条骨是不是很粗大?这是长期对抗心脏血管瘤的结果。”我看到果然有块骨头粗大,向外生长。至于说是不是心脏血管瘤造成的,只能是彼特怎么说怎么是了。他接着说:“你看他穿的衣服,颜色还能辨别。再有,肋骨下面有个十字架,你看到了吗?就是他当牧师佩戴的。你看这把刀,德国毛瑟98k标配刺刀。他是被自己人杀死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这么说,你是从那电台包裹的小书,推断是他?上面写的是什么?哎,你先别笑啊。你笑什么?莫非是他的****日记。”
彼特还止不住诡秘的笑,打了个岔头,说起另外的事情:“一直以来,我对狒秃鬼猴的恐惧甚于马丁?鲍曼。能对中国村庄形成威胁的,要么是老鼠军团,其二狒秃鬼猴大有可能了。老鼠们虽凶猛,终抵敌不过人类智慧。能让整个村子的人消失,非狒秃鬼猴莫属,它们智慧与人相当。今天看到万人坑中的枯骨创伤,还有那把军刺,可推断出来,一群德国士兵曾经来过这个岛,屠杀了岛上居民。讽刺的是,那把竖起的德国军刺,又把鲍曼插死了。所以我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听到这里,我对纳粹德军最后一点好感荡然无存。欧洲战场与中国远隔万里,******队伍里还有纳粹军官。况且他们屠戮犹太人,要说对德国人的狠,实在牵强。加之受到国内德棍无脑吹捧德国,盲目的认为德国的一切都是完美的。现在站在万人坑旁,面对尸骨现天的同胞,只能祈求国家强大,世界和平。可为什么欧洲战场上的德军,突然出现在大西洋上一座孤岛上呢?
彼特向我讨来开山刀,在万人坑附近抛了个浅坑,将鲍曼的尸骸放进去,上面泥石覆盖,没有凸起。我不知道此刻彼特心情如何,他做的时候,淡定的好像在种树。又找了两根树枝,用藤条绑紧呈“十字架“状,树立在鲍曼墓前。立起四次,倒了四次,第五次眼见得安安稳稳,不料没过一分钟,没来由的又倒了。索性顺遂亡灵心愿,任其倒地。万人坑中同胞白骨见天,其死状之惨烈,连彼特看了也不禁泪下潸然。我们向着白骨堆叩拜九次以作缅怀,然后彼特帮着我把万人坑给填了。我又寻找一块石头,立在坑前,仿造旅顺遇害同胞纪念馆形制,用刀刻就“万忠墓”。
回“树洞岛”的路上,彼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来孤岛不孤啊。”
“是啊,我被扔到这里,没想到岛上有人。郎基努斯俱乐部自然知道这个岛屿,他们事先也来过。在你们来之前,岛上住着我们中国人,被纳粹屠杀殆尽。在我以后,又出现几个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屠杀又是为了什么?各方势力干嘛对这个岛感兴趣呢?”
“唉~“彼特长叹一声,说道,“不要纠结于过去了。眼下最为担心是以后。你别忘记。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反攻倒算之际,咱们还有命吗?“
我叹口气,明白敌人再次来临,必然准备充足,我们取胜把握几近于零。我们只能盼望身体健康,过一天算一天。对手实力太大,凭借岛上的几条枪,就算把那些老鼠算作同盟,都是渣渣。过一天算一天不是消极,反而能转移注意力,活在当下既无奈又是最适宜的方法。
回到树洞,彼特看见床眼皮发沉,脚步也跟灌了铅似的,看样子又想昏昏欲睡。我没理他,自顾取了几块猪肉脯来吃。忽然来了兴趣,问猪肉哪里弄得。彼特闭着眼睛,回答我说,岛上最北有块林子,他发现许多大白猪。我问,单单这个岛上有猪吗?对了,那些羊还有吗?也是你饲养的?猪肉不能长吃,容易体虚。要不晚上捉一只羊烤羊排你意下如何?
没有回复。
他睡着了。
吃了几块猪肉脯,肚子涨的难受,背着枪,带着倒戈沿着海滩边缘,向北方去寻找那群猪。当然,打到羊更好。又想怎么抓鱼,搞点面粉做烤面包、馒头、花卷、面条什么的。总之脑子里全是吃,偶尔也思考彼特怎么突然变衰老,像得了失魂症,老是想睡。
走了一会儿,忽觉得背后有人跟着,感觉上是彼特。回头看,什么也没有。
准是眼花了,我摆摆手,带着倒戈又向前行走。倒戈好像也瞧见什么的似的,不住回头,我知道它的眼睛比我好使,可是你再使,我什么也没看见。对着空气上下求索,实在可怕。我把它的铁脑袋使劲扳正,强迫它赶路,把注意力转到吃什么上面,心理上采取很多措施,内心还是有些发毛。
见鬼了?这可是正中午大太阳底下啊?光天化日之下,一天内阳气最盛的时候。鬼物是不敢现形的。除非怨气极大,不惧光照,如此只有万人坑的中国同胞们才有这种怨念。但是我跟他们无冤无仇。而且又树碑立传,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本分已经尽到了,按说不可能害我。狒秃鬼猴也应该不是,我明明感觉到的是彼特的信息,可是彼特正在休息,睡的七昏八素,三四天都不可能醒转。啊,一切都是错觉。
“一切都是错觉,对不对倒戈?”他能听懂人语,我特别希望得到附和。倒戈没表示,搭了个脑袋,好像也在思考那件奇事。
我们已经到了最北端,海的样子依旧,海水清澈透明,海风还是那么舒畅。徜徉这等美景中,那件怪事早被抛在脑后了。我摘下枪,蹑足潜踪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距离200米,我发现一群羊正打闹嬉戏吃着青草,对敌人出现浑然不觉。我正准备射击,倒戈“嘁咵嘁咵”跑过来,我恼怒异常,直怕它把羊惊走。幸好,那群羊可能没有什么天敌,还是傻呼呼的我行我素。
“啪啪”,我对着一头公山羊连开两枪,枪声响了,枪口也喷出了火,子弹也出了膛,两枚子弹很准确的打在一旁——没打着。可是没打着,你们也给我个样子好不好?我的stg44不是消声武器,声音很大的,你们干嘛还是一点也不动?一点也不惊慌?还是那么悠闲自在?
“真他娘见鬼了!”我暗骂一句,意思是说事情太蹊跷,不寻常,孰料说出“见鬼”二字,心里又趔趄。奶奶的,说什么也得把它们捉住。我伏着身子,向前推进七十米,举起枪瞄准准备射击。恰在这时,彼特从森林里大踏步走出,给了我一个后背,然后身子前倾,双臂向前探出,驱赶羊群进了林子里。也不看我,又大踏步走向海滩,身形逐渐模糊、模糊、终于在脚接触海水一刹那,消失不见了……
我从头冰到心口,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我跳起来,拖着枪滚回到树洞。彼特正在睡觉,我把他推醒,告诉他岛上发生的古怪。
彼特也是吃惊,双手揉捏自己的泥丸宫,大惊失色,叫道:“不好,怪不得我那么困倦。意生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