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刀戈相向时
“走吧,我们去见戚夫人。”刘恒轻轻叹道,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清冷,眼眸中太过浓烈的痛楚化成厚重的雾霭,似乎把他整个人都湮没了。
窦猗房点点头,两个人来到前面的灵堂,窦猗房把脸贴在门缝上,向里面睥睨一眼。
刘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有宏孺一个人跪在堂下,眼眸微闭,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祷告着些什么。
窦猗房松了口气,拉着刘恒推门进去。
宏孺听到脚步声,诧然抬眼,闯入视线的居然是两个黑衣蒙面人,他骇了一跳,嘴巴刚刚张开,窦猗房已经说道:“是我。”
宏孺呆了呆,刘恒扯下蒙脸巾。
宏孺皱紧眉头,吃惊地道:“猗房!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窦猗房说:“代王来探视赵王殿下,我们还想去见戚夫人,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宏孺愣住,半晌露出凄楚的神情,声音悲凉:“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赵王猝死宫中,太后恐怕赵王的部属来闹事,已经加强戒备,并且颁下懿旨,无论任何人,只要没有奉召入宫,一律格杀勿论。”
“横竖我们已经进来了,无论如何都要带走戚夫人,把她留下来,恐怕会遭遇不测。”窦猗房蹙眉说道。
宏孺神色更加难过,不停地摇头,“你们带不走她的。”
“怎么,难道她已经……”刘恒声容都变了,抢上一步,攥住他双肩。
宏孺痛得一声闷哼,窦猗房连忙拉开刘恒。
“她还活着,太后那么恨她,怎么舍得轻易让她死。”宏孺踉跄着晃了晃,苦笑道。
“她到底怎么样了?”窦猗房焦急地问。
“她……她,你们还是不要再问了,”宏孺垂下头,比女子还要秀气纤长的睫毛轻颤,抖落两颗水珠,声音哽咽,“皇上那日去见戚夫人,当场就吐了血,回来后大病一场,现在还没好呢。”
“不论怎么样,我都要见到她。”刘恒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攥紧拳头咬牙道。
“见了又能怎么样?”宏孺抬起头,泪眼婆娑,惨然道,“猗房,你还是带代王殿下走吧,见到了,也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你不让我见她,我绝对不会走,我刚刚答应如意哥哥,一定会照顾他母亲。”刘恒坚决地说。
窦猗房叹道:“宏孺,代王的脾气你大概还不晓得,你不让他见,他是不会走的,你就告诉我们吧。”
宏孺露出苦恼的神色。
圊厕房,就是皇宫里的茅房。
刘恒站在外面,脚下像有千斤重似的,好像面前那个小小的门洞是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恶兽,只要一踏进去就会被生生吞噬。
窦猗房看到他踯躅的样子,抬起步子,轻声说:“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刘恒伸手拦住她,摇摇头,率先进去。
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鼻而来,窦猗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擦着了,用力眨眨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一切,她怔住,浑身都开始瑟瑟发抖,胃部不停地抽搐痉挛。
刘恒闭上眼睛,半天才睁开,嘴唇哆嗦着:“戚夫人!戚夫人!戚……”他叫不下去了。
角落里那一坨东西真的就是曾经艳冠六宫、貌美如花的戚夫人?那甚至不像一个人,头发被剃光了,耳朵上插着两根毛竹筷子,眼睛是两个血色的窟窿,没有胳膊,也没有腿……方方正正地摆在那里。
窦猗房终于忍耐不住,伏在墙角一迭声地干呕着,胆汁都快吐出来。
刘恒一步一步走到墙角,手指战栗,轻轻抚摸戚夫人的头,温声说:“我知道你听不到我说话,可是,我要告诉你,这样活着,我宁愿你死了,对不起,我不能,让人这样侮辱你,侮辱我的哥哥、我过世的父亲……”他喃喃说着,忽然抽出短剑,剑刃上还隐隐可见干涸的血渍,那是如意哥哥的。
他闭上眼睛,短剑横在戚夫人颈项,用力一划。
鲜血飞溅,喷在他手上,热热的,好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伤他的心脏,冒起阵阵青烟。
咬紧牙关,他睫毛好一阵悸颤,才睁开眼睛,好像掀开那薄薄的两层眼睑,需要花费全天下所有的力气,虽然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还是有一滴滑落在戚夫人头顶,那一瞬间,他看到戚夫人扯开唇角,露出由衷释然的笑。那微敞的嘴里血肉模糊的肉块,依稀是半截舌头。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数年前,除夕夜,宸安殿,天子身旁,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嫣然一笑,“难得他有这样的孝心,皇上不如就叫他回去吧。”
恍如隔世。
他擦干眼角最后一滴泪,走到墙角,半抱住吐得天昏地暗的窦猗房,轻声说:“我们走吧。”
窦猗房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恐惧绝望,喘息着说道:“这不是人干出来的事,人干不出这样的事。”
“我们走吧。”刘恒用力拖着她,抬起手指温柔地揩拭掉她唇角的污渍,声音清晰坚定,“猗房,我们去代郡,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他咬一下嘴唇,轻声说:“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窦猗房猝然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他用力地、缓缓地点头,重复了一遍:“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以后,我们要面对的不幸也许还有很多,所以,我们要把自己变强,变得很强。”
窦猗房生平第一次觉得迷惘,大概是今夜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脑子里一阵昏昏沉沉,本能地靠着他,好像感觉到他的温度,就不会害怕,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可怕的事,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有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心念念照顾的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可以抱着她,坚定地说:“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两个人依偎着走出圊厕房,迎面撞上一个内侍,见到他们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什么人?”
窦猗房还没有说话,刘恒已经猱身疾扑,揪住他的发髻,手中的短剑飞快地划破他的颈项。
那个内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摔倒在地上。
刘恒拖着窦猗房便向来时的路跑,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大概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再顾不得掩饰行藏,竭尽全力地向前飞奔,带起狂狷的风,吹得眼睛直流泪,白日里柔软的枝条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脚步却渐渐变得越来越沉重。
窦猗房从来没有这么精疲力竭过,胸口好像压了块巨石,呼吸困难。
刘恒比她状况稍微好些,拖着她停下步子,气息不稳地说:“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去太子宫也成。”
“那你呢?”窦猗房瞪他。
“我拖住他们。”刘恒苦笑。
“胡说什么?”窦猗房又瞪他一眼,从袖里抽出扇子,挣开被刘恒握着的手,沉声说:“要走也是你走。”
刘恒绷着脸道:“是我把你牵连进来的,当然是你走。”
“你的命比我重要!”
窦猗房脸色比他还难看,暗黑的夜色中,黑曜石似的眸子闪烁着晶莹璀璨的光芒,映在刘恒眼中,不由得心中一荡。
窦猗房又说道:“你也说了,你还不能死,还有很多人需要你呢,我在尘世上横竖没什么牵挂,我爹即使没有我,也会活得很好。”
刘恒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哑声问道:“因为彭攸不在了吗?”
“啊?”窦猗房愣住,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起彭攸。
“因为他不在了,所以你才了无牵挂吗?”刘恒又问道。
“你呀,”窦猗房真想敲开他的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会想到那些有的没的,白了他一眼,叹着气说:“我要是想给他殉葬,几年前就死啦,还会等到今天?”
刘恒眼波倏然变得温柔,再次拉住她的手,紧紧地,然后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所以,我们一起走吧,要么我们一起活着出去,要么,我们就死在一块!”
窦猗房还待要再说,看到他坚定地眼眸,心里一热,轻声道:“好,如果出不去,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儿。”
不远处隐约出现了陆陆续续的火把,越来越多,渐渐照亮半边天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吵嚷声,越来越近。
“在这里!”
“有刺客!”
“……”
“……”
挥舞着刀枪剑戟的内廷侍卫们蜂拥过来,两个人不约而同把蒙脸巾扯了扯,希望不会被认出来。
刘恒拉紧窦猗房,轻声说:“我们向御花园那边靠。”托赖他当年试毒的福,那个睡莲池现在已经寸草不生,里面的水都含有剧毒,如果跳下去,估计尸体也会被腐蚀,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本来面目。
窦猗房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他害怕连累母亲,她又何尝不是不想再给父亲添麻烦。
“太后意旨,闯宫者杀无赦!”一个侍卫已经逼近,大叫着挥舞着手中寒光凛凛的大刀劈过来。
窦猗房动如脱兔,手腕翻转,扇子在他执刀的手臂上一划,那个侍卫惨叫一声,噔噔噔接连后退好几步。
更多的侍卫扑过来,吕后御下甚严,稍有差池,就是满门抄斩,所以这些侍卫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刘恒和窦猗房背靠背,慢慢向御花园靠拢,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饶是如此,那些侍卫仍是不要命地往上冲。
就算是不停地切萝卜,也会手软的,何况面对的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深宫侍卫,窦猗房早已汗流浃背,手腕越来越酸软无力,一个趔趄,身上挨了一下子,虽然及时躲开要害,仍然伤得不轻。
鲜血溅入眼中,热辣辣的刺痛,她用力眨了眨,竭力贴得刘恒更近,即使只剩下血肉之躯,也想帮他挡住那些森冷的兵刀。
两个人已经退入御花园,远远地似乎感觉到阴凉的水汽,也或者,那只是剧痛时的错觉。
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脑袋一阵阵发晕,窦猗房模模糊糊地想,命运真的对她很不公平啊,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喜欢过的男人,第一个死在战场上,第二个也马上就要死在她面前了。
如果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宁愿自私一点,根本没有叫他回京。
刘恒听到了窦猗房隐忍的呻吟,虽然努力克制住回头看她的冲动,手上仍然是滞了滞,电光火石间,一刀就砍在他左臂上。他痛得眉头蹙紧,害怕发出声音会扰乱她的心神,他把嘴唇都咬破了,腾身跃起,一脚把那个侍卫踢飞,手中剑花翻飞,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悲伤。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救助自己的哥哥,却万没想到,看到的是哥哥的尸体,然后亲手杀了哥哥的生母,还把窦猗房拖入濒死的绝境。
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让他感到这样深刻的内疚和疼痛。莫名地,还有一丝欣悦,就要死了,可是,和她在一起啊……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把他们两个人分开。从若干年前,那朦胧的感情,到今日无休止的思念,原来是喜欢,喜欢到让自己心痛,喜欢到超出自己的想象。此时此刻,面对着死亡,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刘恒用的短剑,并不适合群搏,身上大大小小不知道被割破了多少道伤口,尤其是左臂那一刀,深及入骨,鲜血涔涔涌出。他飞快地点了自己几处穴道,眼前一阵阵地发花,渐渐迷离,可是,他不能倒下,他倒下了,窦猗房就会死在乱刀之下。
死亡是如此的迫近,他模模糊糊地想到,似乎有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
又一刀刺进了他的臂膀,鲜血再次喷薄而出,痛得已经麻木了,他低喃:“猗房,我……”有话想对你说。
一个侍卫手中的长枪刺向窦猗房的咽喉,周围环伺的利刃也已经迫近,她完全避无可避,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住手!”陡然一声厉喝,仿似春雷炸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的。
众人不由得都诧然停手,向声音来源看去。
窦猗房惊讶地睁开眼睛,她趔趄了一下,刘恒连忙半抱着撑住她。
火把通明处,长身玉立的少年,只着素白内衣,白玉似的脸颊全无血色,写满了从未有过的焦灼慌乱,正是登基不久的皇上刘盈。
衣服上的带子都没有系,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显然是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跑过来的。
宏孺气喘吁吁从后面追上来,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仔细拢了拢。
侍卫们从未见过这样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的皇帝,都愣怔住,侍卫统领张华年终究不是泛泛之辈,脸上一丝纹路都没变,一挥手,率领众侍卫齐齐俯身拜倒,“叩见皇上!”
“都给朕退下!”刘盈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在刘恒和窦猗房身上缓缓掠过,厉声道:“放他们离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张华年慢慢说道:“启奏陛下,太后懿旨,任何人擅闯宫闱,一律格杀勿论。”
“太后的懿旨是懿旨,朕的圣谕你们就敢违背吗?”刘盈板着脸说,“他们是朕宣召入宫的,并不是擅闯。”
“陛下恕罪,”张华年眉眼低垂,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后吩咐,皇上龙体抱恙,恐怕会胡言乱语,早就吩咐奴才们不必听从。”
刘盈气得脸色发青,脑袋“嗡”的一声,他久病多时,身体孱弱,又刚刚经历弟弟惨死的打击,趔趄着几乎晕倒,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好大的胆子!”
“刺客闯宫,关乎国家社稷,奴才们纵是冒犯陛下天威,也不敢私纵刺客。”张华年阴沉着脸毫无惧色,一挥手,“来人!把刺客拿下!等候太后发落!”
众侍卫站起来,向刘恒和窦猗房慢慢围拢过去。
刘恒悄悄拉窦猗房的手,窦猗房张开手指,和他十指紧紧交叉而握,两个人不由自主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刘盈浑身发抖,猛地一把推开身后搀着他的宏孺,眼中闪过惨然的流光,咬着牙说道:“你们害怕放他们走了,太后会要你们的命,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如果皇上死在这里,你们一样活不成?”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劈手夺下旁边侍卫手中的刀,一下子横在自己颈项上。
他这一下突兀之极,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个侍卫仓促之间,竟然被他侥幸得手。
“不要!”窦猗房变了脸色,惊叫。
侍卫们也都相顾失色,呆立在地,面面相觑。
张华年颤声道:“陛下万金龙体,万不可以身涉险!”
“你们也知道朕是皇帝吗?朕连自己的内廷侍卫都统管不了,还算什么皇帝?”刘盈冷笑,“朕的弟弟今日刚刚归天,朕连自己的兄弟手足都无法保全,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张华年在宫中多年,从未没见过刘盈这样果决惨烈的样子,不禁又惊又怕。
“你们到底放不放人?”刘盈握着刀柄的手颤了颤,鲜血顿时从白皙的颈项上潺潺渗出。
张华年脸色苍白,低声道:“陛下住手!属下让路就是!”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敢眼睁睁看着太后唯一的子嗣、当朝皇帝死在他面前,否则他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一挥手,那些侍卫们蹒跚后退,让出一条通道。
刘恒看着刘盈血渍斑驳的颈子,又是懊恼又是心痛,和窦猗房交叉的手微微战栗。
窦猗房感觉到他的颤抖,抽手反握住他,紧紧的。
“你们还不快走?”刘盈瞪着他们,青白的嘴唇直哆嗦。
刘恒犹豫了一下,拉着窦猗房慢慢向外走。
一个侍卫挪了挪步子,刘盈厉声叫道:“谁都不准动!都站在这里!要不然朕就死在你们面前!”
走出未央宫时,天边已经隐隐泛鱼肚白。
窦猗房早就在宫外隐蔽处拴了两匹马,以备不时之需,两个人翻身上马,不敢走官道,沿着小路跃马疾驰。
刘恒看她在马背上摇摇欲坠,担忧地道:“你伤得很重吗?不如我们共乘一骑吧。”
窦猗房摇摇头,“我们得快点离开,皇上拖不了他们多久的。”
刘恒忧心忡忡地说:“皇兄本来就身子孱弱,大病中又受了伤,不知道……”
窦猗房默然,她从小就认识刘盈,一直都觉得他怯懦柔弱,至纯至善,却缺乏一股刚烈之气,今日才发现,他和刘恒果然不愧是亲兄弟,有着惊人相似的地方,譬如说,为了守护自己所爱的人,所迸发出的那份勇气和决绝……
刘恒为了查明如意死亡的真相,不惜亲手剖开哥哥的胸膛,为了结束戚夫人的痛苦,宁愿亲手杀了她。
而从小就怕痛的刘盈,为了保护自己和刘恒,把刀子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把这样的刘盈独自留在那个冷冰冰的宫殿里,她觉得全身都冷得发抖,不安到了极点。
一个闪神,她的马蹄竟然踩空,跌倒在路边的沟里。
她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跃起。
刘恒骇然跳下马,跑过来在她周身细细打量,满脸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窦猗房摇摇头。
刘恒放下心来,又检视了那匹马一番,叹着气说:“左前腿摔断了,我们只能骑一匹马。”
他先上了马,然后一拉一拽让她坐在自己身后,轻声说:“路不平,抱紧些。”
窦猗房红着脸,双手环在他腰间,隔着薄薄的衣衫,清晰感觉到他的温度,心里顿时像揣了只兔子,扑腾腾跳个不停。
两个人共乘一骑,速度不免减慢了许多。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隐隐听到追兵的马蹄声。
刘恒摘下挂在马鬓下的强弩,递给窦猗房,问道:“会不会用?”
“学过一点。”
刘恒眸色闪了闪,淡淡地问:“是彭攸教你的吧?”
彭攸是大汉号称最勇武的将军,昔日校场考较,他一手连珠弩七箭连发,震动三军,连刘邦都叹为观止,刘恒当时虽年幼,也略有耳闻。
窦猗房愣了一下,半晌应道:“是。”
刘恒一抖马缰绳,闷声说:“只有十几支箭,不知道够不够用。”
“你放心,宫里能追上我这匹乌云盖雪的,总共不会超过八匹马。”窦猗房自信地说。
果然,后面追上来的也就七八骑。
窦猗房转身,弯弓搭箭,却不急着射出,等到距离近了,才射箭。
就听一声惨叫,领头追来的张华年翻身落马。
余下的侍卫很快回箭反击,窦猗房和刘恒都弓着身子伏在马背上,这段山路比较平坦,不一会儿彼此的距离就拉近了。
嗖嗖飞的羽箭不时从身边划过。
窦猗房瞅准机会,箭如连珠,骤然急发,她深得彭攸真传,只不过体力不够,只能一次射出四支箭,饶是如此,例无虚发,也射中四个侍卫,剩下的两人见势不妙,不敢迫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跟着。
没有了弓箭的威胁,速度又加快许多。
晌午的时候,刘恒才发现跑错了路,也许就是因为跑错了路,后面那两个紧追不舍的侍卫反而不见了踪影。
刘恒长出一口气,回首笑道:“好像安全了。”
窦猗房点头微笑,“嗯。”
刘恒这才发现,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停地滚落,心中一紧,颤声叫道:“猗房!你怎么了?”
窦猗房弯眉浅笑,轻声说:“殿下,我恐怕不能跟您去代郡了。”话音未落,她已经软软地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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