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多,在送伊莎贝拉去医院输上液,等了一个多小时,病情得到控制后。赛若和安德烈向安如夫妇告辞,坐在都灵战车上,向梅林德尔庄园往回赶。
“最近天气不好,流行病很多,爸爸你也要多多注意保暖和卫生,别生病了。”安德烈看到伊莎贝拉生病的状况后,想到父亲上了年龄,也应该叮嘱下。
“这种事我知道,别看我六十岁了,其实我还健康强壮的很。”赛若觉得儿子有点小看自己了,不由反驳道。
安德烈不想和父亲拌嘴,遂引开话题:“你今天和安如夫妇聊的怎么样?能给我说说谈话的内容吗?”
“今天聊得不错,我一开始和他们说的是哈塞尔特的自然公园之类的事。后来你和小安如出去了,我们就把话题放在了你们身上”赛若说道:“毕竟大人们在一块就不由会说起孩子的事。”
叮叮叮!叮叮叮!安德烈还想再问,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赛若摸摸口袋,笑道:“是我的电话,等等啊。”
话毕,接通了个人终端。
在和安德烈说话时,赛若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嘴巴半张乐呵呵的,语气中也充满老小孩般的调笑。但一接通电话,那些笑容与和善顷刻间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抿的嘴唇和透漏着精光的眼眸。他整个人立时变得仿佛猛虎般喜怒无常和难以捉摸。
“什么事?”赛若询问道,从他的语气中难以找到一丝情绪,恍若冰石。
安德烈看着父亲的变脸,感觉很神奇,忍不住凑近赛若的终端显示屏,看到上面显示着一个中年人的影像。他大约三十四五岁,黑色短发,戴着无框黑柄眼镜,眉宇间流露出精干老练的气质。
这人安德烈记得,他名叫奈德·约翰逊,是布翁尼许科技总部的安全顾问,平时负责总部大楼的安保事务。现在他打来电话,应该是为了父亲最近的安全问题,看来父亲还是听从了自己的意见,通知了总部负责人。
个人终端的那头,奈德·约翰逊见到董事长的样子出现在显示屏上,不敢迟疑,连忙问好:“董事长您好!我是安全顾问奈德·约翰逊,总经理的助理(总经理是安迪·布翁尼许)通知了我有关您的情况。目前相关安保人员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听候调遣,敬请您的吩咐。”
奈德·约翰逊话说完,不再有动作,静静等候赛若的回应。
“下午两点带人来我的庄园。至于贴身安保……”赛若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安德烈,“带两个就行。”
“两个……会不会少了些?”奈德·约翰逊有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很快散开,显得有些犹豫,“这次会议人流众多,形势难料,我建议您还是多带两个吧。”
“够了!照做就是。”赛若不想和奈德·约翰逊多费口水,直接挂断了通话。
然后他把终端收起来,对着安德烈说道:“这次我可是给你留了位置,老爸的命就靠你来保护了。”
赛若的话虽这样说,其实心中并不担心。层层检测仪器和人员身份检测不会让任何可疑人士混进会议,再加上外围的警戒人员和庄园的自动防卫系统,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安德烈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赛若,不知道父亲今天是怎么想的,突然就转性了。不过也好,正好向父亲展现展现自己练了九年的身手和枪法,免得他还误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时刻需要保护的柔弱小孩。
安德烈抱着这样的想法,点了点头,充满自信地保证道:“放心吧,老爸。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车轮滚滚,马达轰鸣,时间也在父子二人的谈话中渐渐逝去。
安德烈驱车回到郊外的梅林德尔庄园时,已经是十二点了,距离早饭都过了四个多小时。这时父子二人也各自感觉有些饥饿,正好‘好管家’智能系统已经让巧手先生做好了午餐,他们便找了个饭厅坐下吃午餐。
安德烈在等着上饭时觉得有些无聊,顺手开启饭厅墙上的液晶电视,胡乱地切着台,想找点有趣的节目。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上午好!这里是图卢兹市新闻电视台,我是本台记者乔治,正在本市内部街区第十八号街区,为您播报一场警方对电子软体毒品贩卖团伙实行的的逮捕行动。”镜头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的文质彬彬的男性记者,语气有些紧张地报道着现场情况。从镜头里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他身后一辆辆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过,不远处的大楼里不时地冒出火光,伴随于此的还有一阵阵枪声。
现场的情况似乎很紧张!
这则报道立刻吸引了安德烈的注意力,电子软体毒品他可是清楚得很。
这种毒品不同于传统毒品,它没有实体,更像一种软件病毒。它的出现和布翁尼许科技集团的新世代义肢的出现有着难以言说的联系。
想要说清楚电子软体病毒,就绕不开新世代义肢。在二十多年前,旧世代义肢还很简陋,也不美观。它的外形只是稍加修饰的机械臂,通体只覆盖为数不多的传感器,电极与神经驳接的也很粗糙,只能帮助身体残疾的人做一些精细程度比较低的活动,还需要常常维护。布翁尼许科技自然不满与此,他们力图为客户带来更好的体验。当然,也可能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在这种种因素的作用下,新世代义肢问世。它结合了当时最先进的芯片技术和人工智能算法,可以完美的翻译解读人体神经电信号与机械臂的电信号,使残疾人能控制义肢做出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是超出常人的精巧动作。不仅如此,材料学的进步也让义肢摆脱了原本那笨重、粗大的外观,如今是以高强度碳钢为骨架,仿生纤维为肌肉组装成外形与人体无异的机械手臂或机械腿。并且,布翁尼许科技还在仿生纤维中植入导电性极佳的电极导线和纳米传感器,使新义肢变得更迅速、更持久、更灵敏。
纳米传感器的好处是可以在面积同等大小的仿生纤维内嵌入更多传感器,为客户带来无比真实的触感体验。而导电性极强的电极导线则能减少电流在传导中的消耗,借此减少人们的充电次数和提高义肢的续航能力。再有就是,因为电极的传导性强,所以在一定程度增进了人体义肢的反应速度,使人变得更加迅速敏捷。
在新义肢发售初期,举世震惊!许多媒体甚至不惜笔墨称赞这是神一般的杰作,人类的福音,进化的方向。然而令人惋惜的是,新世代义肢有一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却又难以弥补的缺陷,那就是它的芯片在某种软体病毒的作用下会出现算法错误。这个错误本身对人体没有直接危害,它的负面影响是使义肢放出有误导性的电信号,这种电信号会诱导大脑产生多巴胺,让人获得类似吸毒般的快感。
这种电流错误引发的快感,不亚于实体毒品,但在初期所造成的的成瘾性和危害性却远不如实体毒品。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着义肢带来的快感没有危害。恰恰相反,它的危害是一个累积的过程,在突破某个临界点后,它所展现的危害更甚于实体毒品。
于是一些有心之人,比如黑帮、毒贩之类的,盯上了这个机会。他们四处招揽软、硬件人才,疯狂地研发软件病毒,然后通过各种渠道互相复制、传送、下载,贩卖给那些瘾君子及潜在的瘾君子以得到非法收入。
这件事没有多久便被政府发现,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和安全,政府提交议案给全国议会,通过议会审批,彻底把这种利用软体病毒牟利的行为归类到毒品贩卖中。从此社会上开始严厉打击软体毒品。
采取措施的不只是政府,还有布翁尼许科技集团。他们为了保证产品质量,专门设立相关机构,免费给使用义肢的顾客提供检查和杀毒服务。
软体病毒很容易就可以从义肢的内部程序中消除,因此它本身并不可怕。但是假如多次使用软体病毒来获取快感,便会导致使用者像服用实体毒品一样彻底摧毁大脑,患上难以摆脱的‘毒瘾’。
“唉!这些个毒贩,怎么就难以扫清呢?!”正在吃饭的赛若听到这则报道忍不住开口感叹。
安德烈不以为意,他抬了抬下巴,指向电视:“这不是又抓住一伙嘛,怎么能说扫不清呢。”忽而他顿了顿,用手抹抹嘴角的汤汁,继续道:“咱们还是好好看电视,警察抓贼的直播可不多见!”
赛若看不下去儿子用手抹嘴,从桌旁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安德烈:“给!别养成那种坏习惯。”
安德烈讪讪一笑,接过纸,胡乱擦了擦嘴和手,扔进垃圾箱里。
然后,两个人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看着现场直播。
镜头里那个名叫乔治的记者,带着自行摄影机跑来跑去,一会跑到这边,一会跑到那边,伸长了脖子看大楼里的火拼,完全不作现场报道,也不采访目击者。
没有过几分钟,交火声停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大楼,协助特警抓捕已经死伤和投降的毒贩。
这时候,记者乔治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乔治连忙接通,结果扑面而来的是一通臭骂:“你这个死小子,在交火的时候不做现场报道,只顾着自己看。现在歹徒被击溃,还不快点上去采访指挥的警官。是不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快点!”
乔治看着终端上的女人头像,战战兢兢地答道:“是……是……是!我马上就去。”
“这才像话,去吧!我挂了。”话毕,终端那头就没了影像。
“吁……”乔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整理了下仪容,挥挥手,招呼自动摄影机跟着,朝一个看上去像是指挥官的警官走去。
“您好!警官,我是图卢兹市新闻电视台的记者,能采访一下您关于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吗?”乔治把话筒放在自己嘴边说了说,然后又递到指挥官面前。
这个负责指挥的警官见有记者采访,满脸不耐烦,但也不好直接拒绝,便朝着警车边上的另一个负责秩序的年轻警察喊了句:“康纳,你来给这位记者先生讲讲情况。”
“是,长官。”那位被称作康纳的警察应声答道,立刻小跑着过来,代替指挥官回答记者问题。
等到他跑到镜头前,坐在电视前的安德烈惊道:“这不是昨天下午的那个年轻警察吗?!”
赛若听安德烈这么说,把板凳向前挪了挪,探着身子眯眼望,等到看清楚了也惊奇道:“没错,就是他。没想到这小子和咱们还挺有缘,隔着电视都能见着。”
与此同时,记者乔治也开始了他的采访:“这位警察先生,我在远处听着你们说这是一次逮捕电子软体毒品的行动,请问是这样吗?”
年轻警察康纳可能是第一次上电视,有点紧张和欣喜过头,说话语无伦次:“啊!你说什么?电子软体毒品?哦!对对对,是的。”
“那么请问你们警方是如何得知毒贩藏匿在内部街区的第十八号街区呢?是卧底?线人?亦或是城市网络管控系统?”乔治对这点很好奇,他这问题也算问到点子上了。
“不!都不是,严格说起来这次能得到毒贩的藏匿点是个巧合,因为我们起初并不是奔着毒贩来的,我们那时并不知道他们的踪迹。”年轻警察康纳的情绪缓和,渐渐冷静下来,并否定了记者乔治的所有猜测,“这事还要从昨天的一起凶杀案说起。”
“在昨天下午,我和搭档负责对北方公墓那一片进行巡逻,之后接到了主控电脑的派遣去公墓中处理一起凶杀案。到了之后,发现是布翁尼许先生报的警,他从一个歹徒手中救了受害者。”康纳闭着眼睛回忆了下,继续道,“后来我们照着北方公墓入口处的监控系统追查凶手并调查受害者,发现凶手是受害者的亲属。凶手之所以下此毒手,是因为亲属不给他钱去买电子软体毒品。”
康纳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补充道:“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线索,所以没有急着动手抓捕犯罪嫌疑人。而是用了些手段跟踪他,最后果然跟随他抓获了一名售毒小弟。通过售毒小弟我们得到了一些消息和证据,再结合城市主控电脑的监管信息和帝国情报局的技术支持,很快就锁定了现在这个藏匿窝点,实施抓捕行动。”
“这就是所有的过程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几个细节问题,请问可以继续吗?”记者乔治心想这警察的回答还是太笼统、太简略了。
“没问题,请继续。”
记者乔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第一,您所说的布翁尼许先生是哪个布翁尼许?”
“还能有哪个布翁尼许?!自然是那个很有钱的布翁尼许先生了。”康纳马上用关爱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乔治,这小子是不是傻。别说在都灵帝国,你哪怕是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除非做特别声明,不然布翁尼许这个姓就铁定是指都灵首富————赛若·布翁尼许及其家族成员。
坐在电视机前的安德烈看到这里,被康纳的古怪表情和乔治的尴尬面容惹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嘲讽道道:“这个记者乔治还真是个新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问法,却偏偏选了这个最傻的问题,也难怪康纳鄙视他。”
言归正传,乔治注意到了康纳那鄙视的眼神,张张嘴想反驳回去,但考虑到自己的工作,还是忍住了,直接开始问第二个问题:“那么请问,您能说说关于凶杀案嫌疑人和这些毒贩的身份吗?”
“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只是个纯粹的瘾君子,没什么来历,至于具体身份我们警方会在适当时候向媒体公布的,现在我没有这个权限。”康纳先是做出个多多理解的表情,接着脸上浮现出反感和痛恨的表情,补充道:“毒贩么?!就是内部街区那群无所事事的渣滓,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暗地里组建了个新的帮派,招揽了些找不到工作的软件专业大学毕业生,鼓捣起了软体毒品。他们不仅卖,还自己用。”
“等会儿他们被押出来的时候,你可以给他们些专门镜头,让市民们好好记住这些人渣!”康纳不忘好心建议道。
乔治对康纳的建议深表同意,用力点点头,说道:“没问题。一会儿绝对给他们个大大的特写。”
新闻到了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实际内容了,再往后只是自行摄像机目送着毒贩被警察押上警车,直到现场直播宣告结束。
“没想到咱们俩无意中还为警方抓捕毒贩提供了线索呢!”安德烈很高兴,虽然他自觉社会责任感不强,但也不会拒绝为社会的和谐稳定出一份力。
安德烈为自己做了好事兴奋,赛若却没什么表情。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似带着自责:“这也有我们的责任啊!如果能彻底解决义肢芯片的天生缺陷的话,也不会冒出来这么多毒贩。”
“昨天那对不知是姐弟还是兄妹的男女,深受此害啊!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这样毁了。”赛若一脸惋惜地说道。
安德烈闻言,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爸爸你这上了年纪,也变得多愁善感了!以前你不是还教导我说要把这个责任推到政府头上去嘛!我觉得你以前的说法很有道理,义肢是咱们造的没错,可软体毒品又不是咱们搞得。如果因为义肢本身具有缺陷,就把毒品的错误归咎到咱们头上,也未免太冤了。”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赛若一边说一边用叉子插着牛排,接着叹了口气“唉!你说得对,人上了年纪,心思也变了,我以前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
丰盛的午餐就这样在父子二人的絮絮叨叨中逐渐见底。
饭后,赛若向安德烈叮咛了几句,提醒他一会儿记得去接待安保人员,然后便起身去了庄园的办公室准备几天后的会谈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