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于危急之中提着云兮奔逃,却是别有心机。
他绕着南湖奔出五六十丈,耳听得索命书生等三人无休无止地追来,害怕云兮出声叫唤,引来三人,伸手封住了他脑后的昏睡穴。
云兮如在云里雾里,便觉脑后一麻,此后再无知觉。
林杏脚下生风,往苇草之间疾窜。
到了南湖尽头,折而向东北。再奔五里路,耳听得追来他们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略松,眼见旁边树木荫绿,荆棘丛生,身形一闪,便即遁入其中。
不多时候,风声呼啸,却是索命书生三人追到了。
林杏藏匿在树林之中,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此时若再教他们三人碰上,自己无还手之力,岂不是要闭目等死?
幸得是三人嘀咕了一番,便又分路往前追去。林杏待三人脚步远处,才站起身来,他不敢再做停留,只往密林身处钻去。
黑夜散去,天边露出鱼肚白,看来过不了多久,天便要亮了。
武昌城位于长江之畔,山少水多,好似星罗棋布,虽无北方粗犷,却多了几分婉约柔软。
林杏侧耳倾听,但闻啼鸟鸣翠,晨鸡打鸣。他定了定心神,将云兮放在地上,撕下衣袍一角,缚在中了毒的右臂臂根之处,打了个死死的结。
“千心碎”之毒但叫入了人的身体,便即是缠经脉,封穴道,那也无济于事。至于缠上一块衣袍,只不过是延缓剧毒攻心之期。
游目四顾,除了桃红柳绿映入眼帘,再无他人。林杏离开了教里之后,隐姓埋名,都是在南湖之畔看病种树,深怕教中之人找上门来,加以为难。
他这一住就是十八年,现在处身之地,他从未涉足过,自不知名儿。
十八年间,倒也活的逍遥自在,哪知就在深夜,索命书生等三人会前来打破他宁静的生活,还以“千心碎”之毒相害?
想到身中剧毒,当即又抱起云兮,往北面奔去。
穿过树林,便见烟波浩渺,眼前茫茫一片,原来方才走过的是珞珈山,这下是到东湖之畔来了。
他正要往前冲,忽见不远处坐着一个渔夫。
那渔夫头戴斗笠,上半身打得笔直,坐在湖堤的细草之中,一言不发。
林杏心下不免吃惊,心里想道:“此时天未大亮,这人却在此处端坐钓鱼,若非渔痴者,便是别有用心。而方才我仔细聆听,也没听到他呼吸吐纳之声,这么说来,是专程在此,有意而为之了。”
言念及此,转身便走。
渔夫头也不回,却早有察觉,他身子端坐着不动,口里道:“客人好生无礼,我本要钓到一条大鱼,你脚步声恁地大,把它都吓跑啦,今日再钓不到鱼,老头子就要饿死了。你也不向我道歉,一声不响,转头就走,恐怕不妥吧?”
说话声苍老无比,忖度年龄在五十岁之上。林杏听声一震,脑中冒出一个名字,却又不敢肯定,站定脚步,自怀中摸出两粒碎银子,朝渔夫后背掷去,一边道:“老朽赶路匆忙,有扰先生雅兴,失礼之处,抱歉万分。这两块碎银子,权做赔礼道歉。”
两块碎银子去势凌厉,直取他“大椎”、“肺腧”二穴。
老渔夫一动不动,犹如老僧入定,似乎未曾察觉。
两块碎银子飞至后背,隔他尚有三尺之远,去势陡然止住,往地面坠去。
原来林杏觉得他身份可疑,却又不及肯定,给他银子是假,试探却是真的。他掷出银子之际,捏定力道,待到他背后三尺之时,恰好力气殆尽,便即落下。
老渔夫还是不动,道:“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但也不可以如此作践吧。”但听得“嗖”的一声,垂入湖水之中的鱼线忽然飞起,绕过他头顶,往两块碎银子上卷去。随即往高处一扯,左边手掌掌心摊开,已抓住碎银子,“啪”的一声,鱼钩再次砸入水中。
这一卷一松看起来轻轻巧巧,但其势迅捷,不过是兔起鹘落之间的事。
林杏心里突突突直跳,说道:“先生且收下吧,告辞!”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老渔夫道:“等一等。”林杏回过头来,问道:“你还待怎地?”
也不见老渔夫如何作动,定睛看时,他已站起身来,正脸对着林杏,而他手中的鱼竿被他插在一旁的一泥土之中,深入泥中足有五六尺。这一举一动,都是瞬间之事,功力之高,速度之快,不免令人咋舌称赞。
他将头上斗笠摘了下来,抱拳一拱,道:“群英会司徒羡鱼受玄女之命,在此恭候大驾,方才言语不当,林神医恕罪。”
“司徒羡鱼”四个字一出口,林杏心下“噔噔”一跳,愈加吃惊。他脸上强作镇定,长身一揖,算是回礼,说道:“原来是司徒大侠……”
说话间,却见司徒羡鱼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双手举过头顶,往前一伸,恭恭敬敬地道:“适才钓鱼之际,听闻林神医脚步虚浮,想是遭了歹人的卑鄙手段陷害,伤了躯体。这盒子里装的是‘虎心蛇胆丸’六枚,虽不能根除‘千心碎’之毒,却有压制之功效,请林神医服下吧。”
林杏心里更加兢惧,暗想道:“原来我中毒之事,他早已知晓。这么说,我与索命书生等打斗之时,他就在南湖畔了,怎地我毫无知觉?嘿嘿,他话语看似说得毕恭毕敬,其中却藏有威胁之意。”
心知若是收下他的东西,便要听其吩咐,这“虎心蛇胆丸”是万万不可接的。当即推却道:“司徒大侠的好意,林某人心领了,只是这药丸来之不易,还是你保管为是。”
司徒羡鱼道:“美玉赠良人,宝物送君子,自古而然。林神医既然与六合教内之人闹翻了脸,便是我群英会的朋友。虎心蛇胆丸送与了你,正是物尽其用。”
林杏脸色一变,说道:“老朽一介闲人,既非君子,也不是良人。在下心中所向,便是隐居山林,布衣一生。林某不愿随索命书生三人去庐山,自然也不会去华山上效命。司徒大侠,不要再费心机了。这便告辞。”
转过身来,抬步欲走。倏尔听得前方一人“哈哈”大笑道:“林神医,天色尚早,怎这般急匆匆的?”
声音雄浑有力,犹如龙吟虎啸,滔滔不绝,却是从前方的高处传来,在拂晓时分四下散开,让人震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