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帝喾见他身法快速,毫不拖泥带水,心中一惊,赞道:“不错!”
云兮更不发话,起手式用罢,跟着第一招递进。刀剑一左一右,攻他下盘。这番以“吴钩吟”的功夫对敌,已是第二次了,比之上一次又得心应手了许多。
苻帝喾万万没料他一个黄毛小子,竟有如斯威力,手掌平推,凌厉的内劲呼呼飞出,抵他刀剑。云兮来不及变招,听得“铮……铮”两声,刀剑便与之碰在一块,虎口震痛,堪堪抵挡不得。只这一招,他便落了下风。
此番一交,不唯云兮吃惊,苻帝喾心里也是暗自惊奇:“这小子力道怎恁地大?”心中阵阵悔意袭来,暗想自己过于自负,许下大话,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动了身子,如何是好?这张脸又该如何放置?
林杏看在眼里,忙不迭出声提醒道:“你别和他硬碰硬!”
云兮退开一步,道:“是!”随即又攻了上去。在他心中,情知自己若是输了,那林先生便要跟着这两人上了庐山,是尔虽无伤人之心,却也全力以赴。
可苻帝喾是何等人物?他站在地上,左掌挥出,隔空吐劲,如疾风骤雨,舞出好大一圈内劲,云兮刀剑在手,往前刺出,却刺之不进,反而被弹将出来。
如此相斗了三十余招。云兮一套“吴钩吟”的功夫已然用罢,又转为第一招开始。
无论云兮如何变招,万难以碰到他的半片衣角,苻帝喾却也伤不得云兮分毫。
林杏坐在一旁,心中暗叫:“不妙,他以内劲逼住周身气流,生出弹力,云兮内功及不上他,自是攻无处,如此拖延,时间一长,那咱们就必败无疑了。”一时心中烦躁,张口道:“苻兄弟,如此做法,岂是比斗?这孩子年纪轻轻,你以内力逼之,岂是英雄行径?”
一旁的元贞淡淡地道:“打斗比武,只要胜出了,那便是英雄。嘿嘿,林神医,半个时辰已然过去了,再过半个时辰,苻兄弟若再不动,你只好屈尊和我们去庐山了。”
云兮亦是暗自着急,一听元贞说话,心中大伈,叫苦迭迭:“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么?”
情急之下,心思紊乱,吴钩刀高高举起,往前疾劈而下,用的是一招“飞流直下”;吴钩剑去势更快,横扫苻帝喾腰胁,用的是一招“横扫千军”。
原来他听了已过去半个时辰,心底为林先生着急,此时须得速战速决,故而不顾自身安危,抽身上攻。
苻帝喾见他来势汹汹,本来左掌暴长,要拍他个脑浆迸裂,可手掌终究短于他手中的兵刃,只怕一掌还没拍下,自己便要被他拦腰斩断为两截。
危急存亡之际,只得变攻为守,五指挓挲,去扭吴钩刀。与此同时,左边袖管激起一大股内力,往前挥出。
林杏暗呼:“完了!”高声叫道:“快退开!”却已迟了,云兮只觉眼前一晃,随即胸口剧痛,已被苻帝喾的袖子拂中,接着刀剑离手,身子往后飞出五尺之远,蓬地摔落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苻帝喾哈哈大笑,道:“林神医,如何?苻某侥幸胜出,这庐山之行,你是非得去不可了吧?”说话间,再不去理会云兮,抬足走上前来。
林杏心底一沉,云兮被他一招击败,那是众目所见,自己怎能反悔?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对答是好。
忽听得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道:“慢着……慢着……我又不曾输!”
三个人,六双眼睛,几乎同时看了过去,敢情说话的,正是云兮!
不知何时,他已站起身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朝苻帝喾道:“苻前辈,我……我又没输,何况一个时辰还没到,你却先动了身子,你们二人万不可带走林先生!”
三人之中,数苻帝喾最为吃惊,此时他双足已离坑,一时间,直是怒从心底起,身形晃动,喝道:“你奶奶的!”举掌便拍,便要将他击毙于掌下。
林杏忙喝道:“且慢!”苻帝喾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林杏心思一动,道:“听闻苻兄弟想来言出如山,难不成要反悔不成?”
苻帝喾道:“你说什么?”
林杏道:“你以内力震伤他在先,此刻恼羞成怒,便欲除之而后快,他日若传了出去,六合教四使的名头将何存?男子汉大丈夫,赢要赢得畅快,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此刻你已离了双坑,不正是输了么?”
苻帝喾面色惨白,心口起伏不定,显是怒到了极点,道:“你……你……”瞠目结舌,再说不下去。正如云兮所说,一个时辰还未到,而他动了身子,果真是输了。
过了半晌,心情始终不能平静,坑声喝道:“没错,是在下输了。苻帝喾是请不得你了。此地离黄鹤楼不远,八日之后此时,你在黄鹤楼等苻某,苻某快马加鞭,替你上庐山讨‘千心碎’的解药,届时定将的解药双手奉上,否则便将人头送来给你。”
他料定了林杏说败后要答允他的“一件事”,便是替他取“千心碎”的解药。
林杏摇了摇头,道:“千心碎解药尽在……尽在教主的手中,岂是说取便取的?林某所求之事,不是这个。”
苻帝喾满心生惑,问道:“那是何事?”林杏道:“苻兄弟,你‘太上罡气’举世罕逢敌手,实则是武学中的林某好是敬佩,林某别无他求,便是想借来瞧瞧。”
苻帝喾仰天“哈哈”笑了两声,凄然道:“好啊!”
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油布包裹,不偏不倚,刚巧扔在林杏身前两寸处的地上,道:“‘太上罡气’的法门要旨,之中尽有详细注解,给你吧!”
林杏道:“多谢!”
苻帝喾再无言语,长袖一拂,转身便走。只两个起落,已到了竹林之外。
云兮见他似一阵风一般,“吧”字才落口,人影已不见,终于再支撑不住,一跤坐倒在地,五脏六腑犹如油煎般生疼。
元贞站起身来,朝林杏道:“林神医,你医术高明,救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能不能救自己的性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林杏周身无力,再不能起身,道:“元贞兄的好意,林某记住了。不过林某与……元兄弟无需多言,林某一意孤行,那是定了。”
元贞干笑两声,道:“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弯腰拾起已损的“天煞琴”,身形一闪,已飘开两寸,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脚步,道:“林神医……”
林杏道:“元贞兄弟,我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元贞转过身来,张口道:“不是……”手一扬,手中一块东西平平飞来,云兮只道他掷暗器伤人,惊叫道:“糟糕!”奋力往前一挪,欲要挡住,却迟了半步,这时间,元贞大袖一挥,已飘出林外,声音远远传来:“那是夫人嘱咐属下带给林先生的,你自己看看吧……”说到最后,人已在数十丈开外。
云兮回过头来,见林杏安然无恙,双腿之间的泥土中插着一张信笺。林杏瞥一眼信笺,蓦地心情异动,颤颤巍巍地抬起双手,便要去取。
云兮想到先前索命书生也是把毒涂在信封之上,林杏才中的毒,惊道:“林先生,当心……”
林杏双眼只是死死盯着地上插的信笺,道:“不会,不会。”再看一眼信笺,忽然双眼变得模糊不堪,喃喃道:“是你么……是你么?”登时晶莹的泪水冲破眼眶,划过他苍老且没有血色的脸庞。
云兮狐疑不已,急急问道:“林先生,你怎么了?”
林杏周身变得颤抖不已,蓦然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洒落在四下的土地之上。好似下了一霎的春雨。
只是这一场春雨,却是一场潇潇的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