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毕竟也是十来岁的孩子,对衙门大牢有天然的恐惧。虽然逃荒一路上受尽了苦头,可现在毕竟是自由的,好歹也能看见妹妹,可要是进了大牢,妹妹咋办?
他突然后悔了,怎么想了这一烂招?自己搭进去不要紧妹妹咋办?
他抿抿嘴,声音都小了许多“道长,我是第一次偷东西。真的!原来都是要点吃的好歹也能活命,你要是把我送进大牢,我就走投无路了!我妹妹一定会死的!”
“你妹妹?她怎么了?”
“道长!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妹妹病了,吃不饱穿不暖,要是再没银子治病她一定会死的!”小偷突然跪了下来,倔强的眼神含满了悲痛,却忍着没有掉眼泪。
此时,孟贞和小草也走了过来,看见这一幕也是一愣。
楚玉山知道小偷的话并不是十分可信,可是心里又不免有些犹豫。“你妹妹在哪?你带我去看看。”
小偷一听这话赶紧跳起来,“道长,我妹妹就在那边!”
几人一看,远远地路口一棵大树下,一个卖茶汤的摊子旁边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跟小偷同样大小的男孩蹲在树下,正忧心的看着破烂被子里的小女孩。
“小福!二丫咋样了?”小偷高声喊着。
那个男孩看见过来这么多人,明显的一愣,眼里全是戒备。
“二丫烫的吓人!小猛你快过来!”叫小福的男孩喊道。
几人走到大树下,见他们选的这个位置正是离卖茶汤的炭炉最近的地方。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蜷缩在一起闭着眼睛昏睡着。
孟贞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手上拉过那瘦骨嶙峋的小手搭在脉上,“二师兄,她寒邪刚刚入体,尽快治疗的话不会有生命危险。”
楚玉山点点头,“臭小子,倒是没有骗我!说吧,你家大人都去哪了?怎么把你们几个小屁孩子留在这里?”
小猛惊讶的看着他,“我昨天找了济世堂的大夫,他们说再不抓紧治疗的话我妹妹就没救了!”忽然醒悟过来,骂道“这个黑心的济世堂,只知道赚钱!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旁边的小福比小猛似乎小一些,手里一直偷偷的攥着那个荷包,怯怯地问,“小猛,怎么办?”
小猛低头,眼里终于有了水光,“道长,我和妹妹本来是安泰县人,去年遭了旱灾,家里一路逃荒来到京城。路上,爹妈都死了。小福是我表弟,他跟爹妈走散了,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安泰县是京城以南一座中原小城。
“那你们平时住哪?”
“没有固定住的地方,有时在桥洞里,有时在破庙里,有时在大户人家的墙角,运气好的时候可以生一堆火围在一起。”小福低声说着。“道长,你们是好心人,我们真是第一次偷东西,就放过我们这次吧。”
小草想起几天前自己跟他们的情形相似,看着小妹妹眼眶都红了。她比划着说,姑姑,把钱送给他们吧。这钱还是在客栈那伙贼人身上得来的,用在这里正好。
见小草比比划划的样子,小猛和小福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银子本就打算做了善事,现在这样也算积德了。孟贞拍拍小草的手,对楚玉山说,“二师兄,咱们好事做到底,也别让他们找别的大夫来了,就跟咱们回客栈抓药治疗吧。”
小猛眼巴巴的看着楚玉山,见他点头高兴的跳起来老高,小福拉住他要一起跪下行礼被孟贞拉住,“不用客气了,我们只是举手之劳。你叫小福是吧?你跟我二师兄去药店买药吧。”
小福乖乖跟楚玉山去了药房,小猛背起妹妹跟在小草身后。
来不及找马车,见路口有平板车,孟贞花几文钱雇了一辆,路过绸缎庄时把挑好的布匹针线一起搬上车。
几人回到客栈,楚玉山跟小福也拎着药材砂锅很快赶来。
客栈的伙计见他们带回来几个乞丐很是不情愿,虽然又开了一间客房,仍是皱着鼻子嫌弃的撇嘴。小猛和小福一心让妹妹赶紧好起来,根本没有注意伙计的表情。小草拿出几文钱递给伙计,他才颠颠得去打了热水。
楚玉山把荷包又还给了小草,让她自己处理这些钱财。小草接过荷包并没推辞,回身进屋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条子给小伙计。
小猛望着咕嘟嘟冒泡的药锅子,一时有点愣神。就在逃荒的路上,自己也曾经这样给娘熬过药,可惜娘还是没有熬过来。过了几个月,爹也病了,那时候已经没有买药的钱了,他和妹妹一起眼睁睁的看着爹爹咽了气。在这世上,他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他也要把妹妹治好。
小福看着小猛愣怔怔的知道他又想起了死去的爹娘,自己虽然与父母失散,但是好歹还有个念想,可是小猛的妹妹要是死了,他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他根本不是小猛的表弟,是在半路上遇到的,俩人不打不相识,因为一块饼子争来抢去结下的缘分,那时他刚跟父母失散完全是靠本能在生存。想想这一路走来,小猛对自己时时照顾,早就像亲兄弟一般了。所以。。。二丫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啊。
俩人把药端到屋里,床上躺着的二丫已经变了摸样。原来乱蓬蓬的黄毛已经梳洗过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散在枕头上,一张乌漆麻黑的小脸也已经洗干净,身上盖着舒服的棉被,露出来的衣袖竟然是新的白色的中衣,上面还盖着一件厚厚的蓝色棉衣。再一看,那个自己被偷了银子的苦主小姑娘正在脸盆里洗毛巾。
小草看见他俩一脸的惊讶,微微一笑,指了指桌子,把手里的毛巾搭在了二丫的额头上。
小猛把药碗放在床旁的小桌上,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自己刚刚偷了人家的银子,现在人家却在照顾生病的妹妹。自己真不是人!
小草见他有些发愣,指指药碗,小猛赶紧把妹妹轻轻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伸手去拿药碗,却发现有点够不到,求助的看向小福。
此时,孟贞和楚玉山一起进了屋。小福赶紧让两人坐下。小草已经端起药碗,拿小勺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吹,再送到二丫嘴边慢慢往里送。二丫估计早就被烧得干渴万分,嘴里有东西流进来已经本能的往下咽。多半碗的药汁很快就被二丫喝了下去。
喂完了药,小草拿帕子给她擦擦嘴角,小福已经接过了空碗。小猛轻轻把二丫放下,替她掖好被角,整整身上的破烂衣衫,对这三人跪了下去。
“三位的大恩大德,我孙猛无以为报,我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几位恩公!”
楚玉山把他拉起来,“孙猛,你救妹心切,我原谅你做了这偷盗抢钱的事。只是,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希望你以后走正路!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晚上我再来给你妹妹诊脉,你兄妹几人日后有什么打算也该好好商议商议了。”
孙猛躬身答道,“我。。。且看日后我的表现吧!”
孟贞指指床脚放的包袱说,“你们两个试试衣服,是小草让伙计给你俩买的棉衣。她说荷包里还有八九两银子,够你们生活几天的了。你俩也累了一天了,赶紧洗洗脸休息会儿,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中饭。”
孙猛满脸通红,竟然还给自己买了衣服?他看向小草,只看到一张笑吟吟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