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停至学堂门口,柳无衣由车夫搀扶着走了下来,抬起眼帘,细细地看了看院墙上糊着的一排宣纸,因是刚贴出来,又逢清晨,路过的人并未提起兴趣前去观看,而是各自忙碌的行走在街市上。
她走的近了些,这才发现每份宣纸的署名都被遮了去,看着时间还早,她慢慢走在院墙边,看着女子们的比赛成果,暗叹这大家出身的闺女儿就是与众不同,字体娟秀不说,还隐隐透着各自性子的韵味。
慕的,她停在了一张熟悉的宣纸面前,那是她的杰作,乍一看,倒并未觉得和其他佳作之间有何落差。
“无衣,有结果了吗?”这时,一同前来学堂的女子看见她,热情的走上前来打着招呼。
柳无衣回过头应了一声,转而道,“这宣纸许是刚刚糊上的,还没有人过来评选呢。”
那人点了点头,拉着她的胳膊往学堂里走,一路上谈了许多闺房里的话,柳无衣低下眸浅笑,只时不时的附和上几句。
殊不知展芷影走在两人身后,看着她们谈笑风生的姿态,心中越发的憋气,冷哼了一声,双拳紧紧握起。
等女子们陆续到齐了,邵净儿背着手走上了客台,扫视众学子一眼,淡然的勾起了嘴角。
“昨天夜里睡得可好?有没有人因为紧张而睡不着的?”她的神色闪过一丝玩味,双眼如同老鹰一般盯着面前的学子们。
“我家爹爹十分重视这件事,晚上对我一通数落,半夜里我出来起夜,还看见他在书房里喝着闷酒,就连被我娘碎叨了也没见他这般严肃过。”一名女子好似早就憋着这话,急忙出口说道,引起一片赞同的眼神。
邵净儿闻言,爽朗的大笑了几声,随即说道,“看来你爹爹对你很没有信心啊!”
那女子神色顿了顿,有些羞恼的深埋下了头,心中有些不甘心,却又不敢直言顶撞。
柳无衣听着这些话,渐渐有了紧张的实感,手心里逐渐冒出了冷汗,反复擦拭都还是丝毫不起作用。
一上午,众女子虽说面上沉静,可心里却并非这么淡然,一个个盯着书册,思绪早已飞去了别的地方。
好不容易挨到了休息,邵净儿含笑着叫来了小厮,吩咐他去收回宣纸,女子们一听这话,纷纷站起了身子,有些还试图跟着一起去看看。
“无衣,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早一些知道结果,早一些放心啊!”端木含云推了推柳无衣的胳膊,难得从她脸上看到了如此迫不及待的神情。
见此,柳无衣轻轻点了点头,跟着众人往外走去,小厮一人收捡不及,正好给了她们先一睹为快的机会。
早上还没什么人的墙角,这会儿却熙熙攘攘的挤满了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女子们虽是心急,却也没有在面上急躁,均是伸长了脖子站在了石阶上,还等着人们陆续给评选呢。
小厮满头大汗的撕下了一张张宣纸,整齐的叠放在了怀里,一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学子们,对她们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好似在故意挑逗一般。
“完了完了,我的宣纸下面一个手印都没有,这次可真的要被爹爹家法伺候了!”刚才那名被邵净儿数落的女子,突然暗淡下了眸光,十分忐忑的说道。
柳无衣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揽过了身前,让小厮经过,随即跟着她们小跑着回到了学堂里,围在一方小桌上,帮着铺张开了宣纸。
笔试的评选方式便是数手印,百姓们看好谁的佳作,便在上面印一个泥手印,手印最多的自然就获胜了。
小厮一一撕开了署名处粘着的白条,众女子快速的找着自己的名字,一时间乱成了一团,不时传来宣纸撕裂的声音。
端木含云先看见了柳无衣的成果,等她将那张宣纸抽出来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引来其他人的围观。
“这……这是无衣的?”一人指着那张宣纸,惊愕的说不出来话。
柳无衣好奇的凑前了一些,并未太过期待的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纸上的手印,随即瞪圆了双眼,反复看了看署名处,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不用看了,无衣的手印是最多的,瞧瞧我们,竟然输给了她!”展芷影快速的在余下的宣纸上扫了几眼,转而略带嘲讽的说了一句。
众女子觉得新奇,都争相要看柳无衣的杰作,落差早已被惊奇覆盖,当看见柳无衣方方正正,铿锵有力的字迹后,愣是没有人说出一个不字来,不仅如此,有些女子还笑着夸她误打误撞,写出了百姓们喜欢的正楷体。
柳无衣不懂什么是正楷体,只得在一旁傻笑,她不过是模仿书册上的字迹依葫芦画瓢的描罢了,什么门路都没有,比起她们的,更觉得自己的才是平淡无奇。
“哼,要不是邵先生给了你一本书册,你这第一名怎么拿得到?我看你们也是心大的可以,都不觉得邵先生偏心吗?”展芷影还未从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一次拿不到第一名,回去了肯定要被家里人数落的。
之前的那件事已经让家里付出惨重,好不容易平息了邵净儿,指望在这笔试中拔得头筹,没想到竟然被这乡里来的丫头给抢了风头。
更让她气愤的是,邵净儿明里暗里都在帮着她,而这些女子也都处处护着她。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那书册是我们人人都有一份的,你无需拿这件事挑拨离间!”一人听到展芷影讽刺的话,眉头一皱,有些鄙夷的对她说道。
往常里这些人都是要礼让展芷影几分的,可随着她的脾性暴露,这些女子们不愿再继续隐忍,这说的话也就毫不避讳了。
展芷影气得牙痒痒,抬起眼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女子们纷纷背过了身子,似是不想再与她多说,这股子委屈和怨气,让她当即拍了一掌桌子,气鼓鼓的转身走了出去。
盛从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这展芷影是彻底失了地位,而林紫菀又不见踪影,她看了眼自己的宣纸,见上面只有松松的两个手印,心里如同死灰一般暗淡下去。
“唉,输给无衣,这心里反倒是好受了不少,回去跟家里一解释,想必二老也会因为无衣的事情而震惊的。”女子们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纷纷笑着将宣纸收好,语气尤其的轻松。
下午的课上的飞快,邵净儿见她们脸上都有些疲惫,也不忍心再多留,早早结束了习作,吩咐她们尽早回去,只怕家里也等的有些急了。
柳无衣在学堂门口和众女子道了别,上了马车,手里紧紧握着那张宣纸,觉得新鲜,反复摊在面前看着。
一路颠簸,马车稳稳停在了柳府门口,丫鬟们没想到她竟回来的这般早,都各自在院子里忙着活。
倒是赵氏闲来无事满院子走动,正巧看见柳无衣回来,心下大喜,急忙迎了上去。
“大姑娘,这笔试的结果如何了?瞧我这心急了一天,本想着亲自去看看,可又担心别人会说闲话,可等的我心焦啊!”赵氏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言语间尽是兴奋。
闻言,柳无衣低下头浅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宣纸递给了她。
赵氏吞了口唾沫,好似这件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般,紧张的接过了那张纸,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这……这……”她惊愕的看着那满满的手印,抬起头,张大了嘴。
“我也说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手印的数量上来看,我拔得了头筹。”柳无衣耸了耸肩,有些清淡的说道。
这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柳府,赵氏兴高采烈的张罗着要给她好生庆贺一番,逢人便说这大喜的事儿,弄得满院子都是欢歌笑语。
自家小姐夺了冠,那是让每个下人脸上都有光的好事儿,以往对柳无衣有些瞧不起的人们,这下可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等喜事,一传十,十传百,林紫菀闭门不出,却也能够听到些风声,丫鬟们有意在她面前碎叨,叫她即便是不想知道,也不得不将这些事情听进了耳朵里。
“行了,区区一个笔试,何足你们挂念?”林紫菀终是有些忍不住了,随即皱起了眉头,语气十分不顺的喝道。
丫鬟们相视一眼,对她这脾气的来由心知肚明,不禁捂着嘴偷笑几声,一前一后的出了屋子。
晚间,老夫人听到消息,难得兴起的走出了院子,带着一众嬷嬷,风风火火的去了柳无衣那儿,带着几提糕点和新衣裳,面色十分的温和。
外人看来这祖孙二人的关系并不好,说是互看不顺眼也不为过,可今儿个许是老夫人也觉得柳无衣为家里争了光,这才一改往常的态度,突然变得亲和起来。
此时柳无衣正和丫鬟们看着那笔试的成果,丫鬟们不识字儿,她就一个个指着教她们念了出来,反反复复之间并不觉得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