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分秒过去,老夫人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细细一想,方才的行为确有些不妥,听着林紫菀那丫头东一句西一句的,心里有股无名火腾腾往上冒,也顾不上这人道的情意,只想着让那私生女吃个教训。
冷不防的泄了口气,摆摆手,生硬道,“二当家的都说我做的不当了,我若再坚持,岂不是让你难下这台面了?”
柳培元一怔,抬起头来,正欲谢过她的仁慈,谁想他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夫人便又是一句,“一整夜不妥,那半夜总该妥了吧?忙你的事儿去吧,要是真想管,倒是自个儿生出一个来!”
在赵氏的翘首以盼下,柳培元低着头进了院子,见到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不用说便可知晓,赵氏一时心急,打算去找老夫人理论理论,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护在怀里。
“事情成了一半,今夜零时,我会派人将小侄安然送回,你可以放下心了。”
听了这话,赵氏的身子才算软了下来,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暗自摸了摸肚皮,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知画见着两位主子这般恩爱,心下窃喜,备好了饭菜,便匆匆退了出去。
王府内,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几步来到一处院内,轻轻叩响了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男子身形一闪,进了屋内,将大门轻合。
“报,侯府大小姐白天犯了事,被老夫人下令跪罚于侯门祠堂一夜,听闻是按家法伺候。”
榻上的俊美男子双眼缓缓睁开,抬起头挥了挥,探子叩首退了出去,屋内恢复平静。
柳无衣白天没吃着什么东西,这会儿正捂着肚子好一阵郁闷,红木桌之上,贡品倒是多,只是她也明白,那些东西动不得。
不知这样浑浑噩噩的坐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顿时一惊,抿紧了双唇,侧耳听着。
随即,身后的木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在甚是安宁的氛围下,陈旧的木门发出的嘎嘎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似是门外有什么骇人的东西一般。
正在柳无衣准备大喝一声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外飞速的闪了进来,只见他拍了拍衣袖,将手中的篮子大气一扔,摔在了柳无衣的面前。
一股肉香流出,悠悠飘进了柳无衣的鼻子里,用力的吸了吸,伸手就欲打开篮子,却被人一脚踢开。
抬起头,那人一脸玩味的看着她,缓缓说道,“还没说一声谢谢,就想直接拿起来吃吗?”
柳无衣听言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被踢的手背,毫不顾忌的将篮子给打开来,捧起一只肥硕的烧鸡,豪迈撕下一边鸡腿,直接送进了嘴里。
“在这儿呆了多久了?”过了会儿,庄骏人盘腿坐在她的身边,细声问道。
直到半只烧鸡下了肚,柳无衣才有空喘上几口气,上下打量了番眼前的男人,眉眼一抬,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被惩戒在此的?
许是猜到了她心中的疑惑,庄骏人先是一笑,伸出手去扯下了一只鸡翅膀,小口咬下咀嚼,似笑非笑的嘴角轻微上扬。
“这刚上任的大小姐,第一天上学堂便闯了祸,日后叫人如何看你?”庄骏人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看着她缓缓问道。
柳无衣一想到白天的事情,立马沉下了脸来,反问道,“倒是你,怎么知道我被老夫人关在这里的?”
“咱俩什么交情,我就好比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方才正做着美梦呢,竟模糊间听你向我求救,说你想吃烧鸡,这不,我大晚上找遍了整个夜摊,给你送烧鸡来了嘛!”庄骏人咧嘴浅笑,将鸡翅膀的骨架扔在了一边,仿佛很累的样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一听这话,柳无衣乐得是前俯后仰,拍腿叫好,不经意将声音喊得大了些,怕被人听见似的,赶紧用满是油渍的手捂住了嘴边。
庄骏人瞧见这一幕,面带嫌弃的伸出手,将她的油爪抓了过来,拿自己的衣服裹住她的手,细细擦拭。
如此温柔的一面,让柳无衣有些局促,想抽回自己的脏手,反被他抓的更紧。
待烧鸡吃完,油包下肚,两人坐在地上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后又相视一笑。
安静的坐了会儿,庄骏人吸了吸鼻子,感兴趣的说道,“早前听闻那展家的小姐生性蛮横霸道,你是怎么和她对上的?”
柳无衣闷哼了一声,若是没有着林紫菀的道,她也不至于落得这幅下场,“那人与我几言不和罢了,都是性情中人,难免会有碰撞。”
“哟,上了一天学堂还真就乖巧懂事了,怎么,不想报复回去?”庄骏人那张微有些欠揍的俊脸凑了过去,好似在挑衅。
“你有好办法?”刚还说了大爱无疆的空话,这会儿听他一说,柳无衣倒有些来了兴致,嘴角邪魅的勾起,低声问道。
庄骏人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其深意不言而喻。
噗嗤一声,柳无衣捂着嘴笑了出来,看着他那副颇有些认真的神色,更觉得他是在讨喜了。
眉眼间,看着他在自己烦闷之时而不断制造出来的逗趣,一股暖意从心底而生,默默看了他几眼,淡淡的笑着。
就在两人讨论怎么整治那些眼中钉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让他们立即禁了声。
柳无衣快速收拾掉了地上的狼藉,将东西藏在了红木桌下,庄骏人则闪身躲到了石柱后,屏住呼吸。
门外的赵氏,站在石阶上直到里面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才缓缓推开了那扇木门,柔笑着走了进去。
她手上也提着篮子,里面是特意让知画紧急做的几样菜,横竖一想,始终担心这大姑娘在祠堂里受了苦,于心不忍,便趁着天黑偷偷将饭菜带来。
刚一进门,鼻息间竟闻到了一股肉香,结合方才听到的声音,当下便了然了。
蹲在地上将篮子打开来,三盘丰盛的小菜摆在了地上,端出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筷子摆在了一边,做完了这些,赵氏抽过一个蒲团,动作温婉的坐了上去。
柳无衣看着她做的这些,不由得心中一颤,她没曾想除了若桃竟还有府中人犯戒来给她送吃的,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吃吧。”见她许久没有动作,赵氏拿起筷子,放在了她的手上,细声催道。
木讷的点了点头,柳无衣在地上扣了扣筷子,端起那碗米饭,往嘴里推送了几口,夹上一筷子热乎乎的菜,咀嚼不停。
赵氏趁她吃饭的空档,抬起眼扫了一圈祠堂,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什么状况下,但方才的确听见了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
耐心等到她吃的差不多了,将碗筷收拾进了篮子里,不经意一瞥,瞧见眼前的红木桌下竟也有个篮子,眉头微皱。
“大姑娘,这闺中女子身上什么东西最珍贵,你可知晓?”将篮子放置在了一旁,赵氏抚了抚鬓角,轻声问道。
柳无衣没想到她会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便真就顺着她的问题去琢磨,“贞洁,名声。”
赵氏点了点头,笑叹道,“说的极是,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便不再多说了,待子时,你家叔叔会派人过来接你,在此之前一定得好生跪着,不可让其他人抓住了把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柳无衣一听便明白了,这府中的人或事均是复杂不已,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人抓住了软肋,他日必定会以此作威。
就好比今日,林紫菀小人得志,将听来的消息变了个说法,成了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传话人,而她则成了应当受罚的罪人。
原本她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竟被林紫菀拿去了话茬,若是再执着于辩解,只会被当做是狡辩,以下犯上。
想到这里,心下感叹不已,日后定要加倍防范,不能再让人捏着她的软骨加以施压。
赵氏看着她的一眸一笑,面色逐渐变得开明,望着她,更是觉得稀奇,好似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后的模样,怜爱极了。
越是觉得两人相像,便越是思念那福薄的女儿,不知不觉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让出神的柳无衣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真是的,竟然在大姑娘面前丢人了,我看着你,还以为看见了我的女儿,思念涌了上来,一时没有忍住。”赵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低垂的眼眸十分惹人忧怜。
柳无衣多少知道一些她女儿的事情,于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那薄命的女儿,两岁时被婆子带着在小塘边玩耍,一个没留神,竟跌了进去,再等人赶来相救,她已经离我而去了。”赵氏缓了缓悲伤的情绪,看着地面,沉声说着以前的事情。
本想着那孩子的确是有些可惜,却突然转念一想,侯府的下人如此之多,随便一撇就能看见三五成群的下人聚集在一起,每个有些地位的家主身后也都跟着一众丫鬟,怎么还照顾不好一个两岁的女娃?
“太奇怪了,府中下人不少,竟看不住一个娃娃。”柳无衣暗叹出声,眉目紧缩,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听她这么说,赵氏苦笑了一声,“的确,府中不缺下人……,我也曾怀疑过,是有人故意害她跌下小塘里,可怎奈我如何调查,都没有丝毫的头绪,最后只能作罢!可惜了我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母亲无能,让她年纪小小就撒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