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奇诺行走在一片耀眼的光辉中。
他不记得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只记得自己走在这里。
这里的天空和地面全无分别,方向和距离的概念非常模糊,周围没有任何特殊的标志物,甚至连地平线也看不到。他不知疲倦的在这片光辉中前进,却不知自己的目的何在,只是在单纯的向前、向前、向前。
凡物……
一个声音问。
……什么是生命的意义?
“活着。”卢奇诺这样回答。“生命的意义就是生命本身。”
许多凡物曾祈求过我的恩惠。
那声音说。
我问他们相同的问题,他们无一能答出令我满意的答案。于是我惩罚他们。我再问一遍,凡物,什么是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就是生命本身。活下去,变得更好。”卢奇诺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他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从最卑微的普通人到最辉煌的领袖,他们的生命都是为了这些理由而存在的,为了活着并活的更好,为了生命本身。”
但是,凡物。在你的种族中,一些人秉持原则,一些人冷血无情,一些人公正无私,一些人利欲熏心,一些人好善乐施,一些人自私自利。他们的生命的意义,难道都是一样的吗?
“当然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活的更好,只是受限于能力和思维模式,分别选择了不同的生存方式,且都认为自己作出了对的选择。所谓的好人,所谓的坏人,无不如此。”卢奇诺这样回答。“只有现实可以裁决谁的方式更好。活着的赢,死了的输。他们用不同的方法追求着相同的目标,所以他们的生命的意义,自然也是相同的。”
很有趣……
有些凡物认为生命的意义是责任、是义务、是忠诚、是荣耀、是享乐、是复仇、是爱情、是知识、是杀戮、是毁灭、是征服、是支配、是自由、是混乱、是繁殖、是欲望、是凋零、是枯萎、是死亡。这些片面的答案都无法令我满意。
凡物,既然你说生命的意义是生命本身,你又如何能证明这一观点?
“我还活着。”卢奇诺说。“我能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我还活着,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你的生命的意义也是生命本身吗,凡物?
“是。我的生命的意义也是生命本身。我不想死,至少不想这么早就死。我想要向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复仇,我想自由的游览整个世界,我想拥有权势和财富,我想成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想满足我自己。例如现在,我还想回答你的问题——但首先,我必须先活着,才有可能实现这些目标。所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生命本身。”
“从这个问题上延伸出去,只能得到一系列无解的哲学问题,让人深陷于无限循环的思考而无法自拔,甚至由此产生打算放弃生命的想法。那毫无意义。”
……
你的答案令我印象深刻。凡物,你得到了我的恩惠。
碎片是你的了。
一种充实感让卢奇诺觉得思维清醒了点。那片耀眼的光芒瞬间散去,卢奇诺也从那片光芒中掉落,仿佛从天空直降而下的坠落感让他忍不住喊出声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质平台上,四肢和脖子被镣铐固定着,周围还漂浮着十三个全身只剩下骨头的巫妖,以及最靠近自己的、手里正拿着法杖的凯撒。“怎么回事?”一时间,卢奇诺还有点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
“你在我的永夜要塞里,年轻的帝国人……”凯撒挤出一个有点狰狞的笑容,欣喜的放下了法杖。他本来以为卢奇诺马上就要爆炸了,刚准备释放一个防御魔法,免得被飞溅的血肉和碎骨碰到。“实验成功了!”他的语调稍微高昂了一些。“你活下来了!看起来你已经完全融合了血鹰之心!你的伤口也全部愈合了!”
“这不符合常理!他的身体刚才已经要裂开了!上一个表现出这种征兆的实验品在那以后几乎立刻就爆炸了!”一个巫妖神经兮兮的尖叫道:“有谁看到他是怎么突然正常过来的吗?是不是有谁对我用了阻碍感知的法术?!”
“我们应该马上把实验品解剖检查一下!”另一个巫妖这样提议。“我怀疑那心还在不在他的胸膛里!也许那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也许它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
巫妖们乱糟糟的讨论起来。这次的成功非常蹊跷。
在最初的阶段,血鹰之心提供了磅礴的生命能量,愈合了卢奇诺的伤口。随后,和那些失败的实验品差不多,卢奇诺在加持了清醒魔法的情况下失去意识,很快出现多处大面积皮下出血,总体积变得更小了一圈,眼角已经有鲜血流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突然,很莫名其妙的,他的身体瞬间恢复了正常,同时也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我们不能冒险失去这个珍贵的实验品!”
最后,还是凯撒阻止了那些蠢蠢欲动,准备当场就把卢奇诺拆成碎块的巫妖们。“我检查过了,血鹰之心还在实验品的胸膛里,一切正常。”他说。“现在可以确认,在这个实验中,确实存在某些我们目前尚不了解的事情。但这不是对实验品进行解剖检查的理由……”
亲自解开了束缚着卢奇诺的身体的魔法镣铐,凯撒让四个幽灵仆人抬着担架,把卢奇诺送到了一间特殊的房间里——尽管恢复了意识,但卢奇诺一时间还无法灵活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胸腔中非常充实,新心脏的跳动格外有力——这间房间的装潢明显高级了很多,面积也大上不少,房间的一角还有个书架,房间的中央还有一张干净整洁的双人大床。
像是本能一般,卢奇诺刚被抬进这个房间,就有种被窥视着的感觉。他转了转眼球,感觉这种被窥视感来自天花板上的那支吊灯。
“融合还没有完全结束,血鹰之心的力量会逐渐渗入你的体内,这一过程可能会持续几天至几周。”凯撒先前是这样告诫卢奇诺的。“你最好在这段时间里保持充足的休息。等你的状态趋于稳定,我还需要你配合我进行一些测试来收集信息。这是实验的后续部分,能让我们知道你从血鹰之心上得到了多少好处。”
“我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卢奇诺还是比较关心这个直观的问题。“我的腿看起来已经恢复原状了。”
凯撒转动僵硬的脖颈,神色有点怪异的看了卢奇诺一眼。原本的卢奇诺肯定不能从那双干瘪的眼球中看出什么来,但他现在发现,凯撒的眼神中似乎也有着复杂的感情。
“很快……很快。”凯撒是这样回答的。“和永恒相比,短暂的不值一提……”
在接下来的三天的时间里,卢奇诺一直躺在床上,由幽灵仆人负责着他的饮食起居。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大量的水,却始终感觉精力充沛,全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肌肉时常有麻痒和轻微的疼痛,睡眠质量倒很稳定。他总体上的状况还算不错,只是暂时还无法起床,以及因为无事可做而产生了无聊的情绪。
右腿的现状让卢奇诺觉得很满意。
他的右膝原本失去了膝盖骨,腿骨也少了一截,右小腿以下完全没有任何知觉。现在,他的右腿完好如初,不但骨头长了回来,膝盖上连块疤痕都没留下——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就是卢奇诺身上积攒下来的各种疤痕都消失了,这让他觉得有点可惜。
伤疤也是炫耀经历的一种途径。一个多次受伤、遍身伤疤的角斗士,在气势上就会给对手带来心理压力,让人觉得正面对着一个曾身经百战的硬茬子。
感觉已经到了可以检验成果的阶段,在第四天,卢奇诺试着下床走路。他扶住床沿,小心翼翼的用左脚先着地,然后是好不容易恢复了知觉的右脚。近乎下意识的,他的右脚碰了一下地面,就不自觉的歪向一边,但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还是让卢奇诺觉得兴奋异常。拖着还有点发软的双腿,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时而快跑几步,时而跳来跳去。
他刚开始还有点不放心,把拐杖放在床边,准备随时取用。当他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完全康复了以后,就决心和杵着拐杖走路的生活方式说再见了。他拿起拐杖,对着床上那个人形的污痕,得意洋洋的摆出了一个双手握剑的姿势,还空挥了几下,嘴里发出“嗖——嗖——”的声音,然后被自己幼稚的行为逗得大笑了起来。
终于又能用自己的双腿走路了!
在失去一块膝盖之前,卢奇诺从没觉得能用两条腿走路,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然而在严重受伤,以为自己可能要一辈子残疾下去的前提下,又忽然重新得到了健全的肢体,——巨大的喜悦顿时席卷了他,让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