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梁缙后的叶梵梵,那稍微轻松的心又凝重了起来。为了应景,叶梵梵临时决定去气氛凝重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也就这地方能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安静地存在。
因为至少不笑,也没人觉得煞风景。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离国庆还有两天的这个时候,纪念馆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龙,让远在好几米外的叶梵梵咽了口口水。
“我想去哭一会儿……”叶梵梵垂头丧气,张望了一会儿,发现没有插队的可能性。因为现在的心情连插个队的脸皮都拿不出来。
这时候,叶梵梵看见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大学生模样的人,手里好像拿着明信片之类的东西。由于排队这件苦恼的事情,叶梵梵觉得有必要搭个讪了。
“同学,这是什么?”
“哦,这个是手绘的明信片。”两位同学见有人主动上前询问,立刻热情奔放起来。“全都是自己设计的,明信片上手绘了南京的景点,很有收藏的价值。”
呵呵,是很有花钱的价值吧。叶梵梵拆开来看了看,想着都来南京了还不得告诉全世界?最起码,也必须让某些人知道。“多少钱一份?”
“二十块。”
“二十块,有点贵啊。”叶梵梵心里的价位是十块,因为不管手绘还是纪念版,对于叶梵梵来说都不过是用来承载思念的一张纸。“说到底也是明信片,用来写思念是不是太贵了点啊?”
“不贵的,就剩下两份了。手绘的没有一样的,每一份都是独一无二的。”同学们如此极力推荐着。
“花二十块钱来表达思念,你的思念也太随便点了吧?”
这冷不丁的吐槽着实吓了叶梵梵一跳,错愕地瞪着再次不声不响就出现的梁缙,这家伙是不是在她的身上装了GPS?
“剩下两份都卖我吧。”梁缙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叶梵梵,伸手准备掏钱。就在他拿出钱包的时候,叶梵梵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大手一挥,特别土豪地对那两位同学说:“不用找了!”
“你给了人家四十块,你让人家同学不用找你什么啊,空气啊?”梁缙冲她背影喊着,笑呵呵地追了上去。
叶梵梵再次气急败坏地拿着手绘明信片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但是排在最后面的时间非常短暂,因为永远有人在不断地取代最后的位置。
而身边的位置,或许也迟早有一天会被其他人取代。就像现在,站在她旁边的是萍水相逢的梁缙,而不是远在法国的樊落。
“给我啊。”梁缙大手瘫在叶梵梵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
叶梵梵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回应道:“你傻了是吧?明信片的钱是我出的,给你什么啊,给你空气啊?”哼,报复,谁不会啊!
“你中午那会儿吃的鸭血粉丝汤是不要钱的么?”梁缙瞬间点破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债务”还没有理清。
叶梵梵狠狠地在心里爆了下粗口,拧着眉头,理直气壮地反击:“粉丝汤里值钱的都给你吃了好吗?我最后连鸭血都没有吃到!”
“怪我吗?我吃了那么多内脏,我的灵魂现在正在接受鸭子兄弟的拷问,真是罪孽!”梁缙边说还边捶着胸口做出一副“我是真的觉得好罪过”的样子。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啊!”叶梵梵咬着牙说,一把抓过他的手,把一份明信片重重地拍在了他的手掌心。“我谢谢你全家!”
“扑哧~”排着长队的那些听到他们对话的游客都笑了,而且是那种“哎哟,小两口儿还分得这么清楚”的暧昧不明的笑。
真的,叶梵梵听见了这些琐碎的嬉笑声,恨不能掉头走出这个冗长又丢人现眼的队伍。但是,这个梁缙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居然对叶梵梵说:“还是把明信片先搁你包里吧,我两只手还得拿东西呢。”
“拿你大爷!你两手空空来的,你要拿什么东西?”叶梵梵压低声音,真想扑过去撕烂他的嘴。
就在这时,队伍快速剧烈地移动了起来。身后的人推不动结实壮硕的梁缙,但是轻轻一挤就把叶梵梵撞了个趔趄。
但是,好在,好在梁缙及时抓住了叶梵梵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拉在怀里。这种时候,叶梵梵就算是情感泛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现在知道,我要拿的是什么东西了吧?不过,好像有点超重。”
“……”去死吧,梁缙!叶梵梵想着,该死的情感泛滥。一跺脚,又莫名地想起了樊落。想起毕业旅行那次,她和樊落的厦门之旅,在海滩边差点被石头绊倒的她,也是这样被樊落拉了回来。现在她又被拉了回来,多么温暖的举动!
队伍窸窸窣窣地朝前移动,梁缙扯了下她,让她走在前面,而他则护着她走在了后面。渐渐的,叶梵梵觉得背着双肩包的肩头都轻松了不少。稍微回头,发现梁缙从后面单手向上托住她的包,几乎承载了全部的重量。
叶梵梵假装不知道,继续往前走着。有些事情,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又好像是恰到好处。无论哪一种,叶梵梵都说不出好坏。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走进里面就看见几幢不规则的立体四边形黑色建筑物立在那里。或许,眼睛看见的不准确,但是叶梵梵当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从进到馆里开始,整个气氛就是黑沉沉的,带着透不过气的压抑。踏入门槛,看见的就是墙上刻着南京大屠杀中英日文的简介。叶梵梵没有来得及看完,因为讲解员一直在催促大家往里走,往里走。于是,叶梵梵也只能简单地拍了张照。
“唔,要是我活在那个时候,估计也被纪念了。”依旧紧紧走在身后的梁缙轻声说道,“你多拍几张,回头我去找我那几个没来过中国的日本朋友算个账。”
“你还能怎么样?能搭起中日友好的桥梁是最好不过了。历史反正在这里,就算他们自欺欺人地装作不存在,不承认,历史也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惩罚他们的。”叶梵梵说得很正经,也很有感触。
梁缙尴尬地干咳了声说:“我是说,他们几个还欠我好多钱没还。”
叶梵梵:“……”
随着流动的人群,叶梵梵和梁缙走到了一个像是防空洞的地方,四面都是以前那种砖墙,感觉走回到那种战乱时期,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都是人,我都看不见路……”
“小心点。”又一个还好,梁缙从后面单手搂住了她的腰,叶梵梵才没有一个不小心踩空从梯级上碾着游客的躯体滚下去。“别只顾着拍照,看着点路。”
“知道了。”叶梵梵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然后扭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然后,你的手可以拿开了么?”
“我拿开了你要是滚下去怎么办?发生这么丢脸的事情,你倒是滚得好、滚得巧的,那我总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吧?”梁缙的这话就不能细细揣摩,因为一揣摩,所有的好感都会灰飞烟灭。
很不幸,叶梵梵揣了。
“你怎么不去死?”该死的,居然嫌弃她,怕丢脸怎么不滚得远远的?!
梁缙忽然笑着拍拍叶梵梵的头说:“咱们就不能愉快地聊会天?”
“……滚!”
两个人从进入纪念馆开始就一路地吵,但是每次都以梵梵的失败告终。她牙尖嘴利的人生历程中,头一次碰见了敌手。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美丽将会是终结者,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总觉得吵架吵不过男人是女人的耻辱啊。
最后,纪念馆的出口就像是一线天,忽然开辟了一条光明之路。或许历史就是这样的意义吧,不管过程多么的黑暗艰辛,但是路的前方总归是有曙光的。
“历史是一面镜子,历史的教训不能忘记。”走出纪念馆,叶梵梵心头上的重量减轻了不少。而这句话让她联想到自己身边的人,所有的人都可能是自己的一面镜子,好的或者不好的,那都是由自己本身映射到别人眼里的。
有人与你针锋相对,那或许他也是因为看到了你眼里的不友好。世界上,没有事情是突如其来,都是有着因果。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思考下人生。”走到外面马路上的时候,梵梵看着川流不息的道路,内心有种强烈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梁缙愣了会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犹豫地问道:“你一定要坐在草坪的石头上看着这些土豪的车思考人生么?”
对,现在的情况就是叶梵梵失落无比地坐在马路边的一块草坪的小石头上,两眼空洞地盯着某一个地方发呆。估计,现在她的脑子里想的东西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至于梁缙的话,她没有听进去半句。
傍晚的太阳,光线暗得特别快。叶梵梵在此之前曾经看过手机,樊落确实来短信了。短信内容是“梵梵,赶紧回去吧。有时间我再打电话给你。”
呵呵,赶紧回去吧。隔了一天才发这样的短信,难不成她叶梵梵不收到他的短信就死皮赖脸地横死在北京街头吗?怎么会这样呢,这些年,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不顾叶梵梵的感受,私自做出了一些让她难过的事情。最后,她还不是只能一笑了之,反过来安慰人家说,“没事,当然是自己的事最重要啦。以后还有机会嘛。”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非要她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这些年,被最好的朋友放过她鸽子的人还少么?这次倒好,直接被男朋友放了一大群“和平鸽”!
最后想想,近些年对她最真诚的人居然是同事美丽。这个女人虽然经常找碴儿,却向来是心直口快,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我怎么这么惨……”嘀咕完,叶梵梵总算是忍不住对着黑暗的马路哭了起来。
就在这样悲痛欲绝的时刻,一旁默不作声的梁缙忽然拉起她往街对面跑,边跑边解释说:“没时间哭了。我在攻略里找到了一家超好吃的大排档,赶紧坐公交车。”
被拉起的时候,叶梵梵的眼泪因离心力的作用飘在了半空中。等到眼泪被风干,她才在公交车上怒喝梁缙:“你有病是不是啊?我在哭你没看见啊,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神经啊你,我和你很熟吗?你凭什么管我?!”骂着骂着,心又克制不住颤抖起来,眼泪再次泛滥。
梁缙看着叶梵梵崩溃的样子也有点崩溃了,尤其是在公共场合。车上的男女老少都睁着大眼睛看着,虽然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但是换作梁缙的话一定是这么想的——“啧啧,这女的怎么这么蛮横?这男的是傻缺么,不会带女朋友打的吗,非得坐公交车?”
哦,Shit!梁缙终于被自己的想法给惊醒了,他应该带叶梵梵坐出租车啊!
“对,我有病,我是神经,我和你不熟,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构成我不管你的理由啊。是不是?你看,你要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出事的话,警察来帮你。然后你也这么和警察折腾,骂人家‘我和你很熟吗,你是不是有病,你凭什么管我’,你觉得警察会怎么做?”梁缙说的时候还故意用了女声,惹得车上几个小青年忍不住笑了。“绝对妥妥地把你铐回派出所醒酒啊!”奈何不了不说话的叶梵梵,梁缙最后说出了答案。
然后,一车人都笑了。
至于叶梵梵,黑着脸,挥手就给了梁缙胸口一拳,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问:“去哪个大排档?”
“南京大排档啊。”见到恢复元气的叶梵梵,梁缙可算是松了口气。从她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谢天谢地,你还有理智。”
“我问你什么大排档?”
“南京大排档啊!”
“你就是有病!”
下车后,站在名为“南京大排档”店前的叶梵梵石化了。
“我都跟你说了八百遍‘南京大排档’了,你非要接着问。啊,你是不是在说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