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们去哪里玩?”虽然千叶的脸颊已经口中的食物塞得鼓了起来,但她还是挤出声音问道。
我打量了正安静吃饭的坚物,说:“先去前面的服装店买几身衣服吧。”
“哈哈,有新衣服啦。”千叶嘟囔着,快乐的语气。
“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我对坚物说道。
“唉?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呀。”坚物放下筷子,很诚恳地对我说道:“真得不用为我破费。”
我笑了,她的眼睛告诉我她是认真的,但我也是认真的,有些真相她可能自己没有察觉,那么我只能亲自来告诉她了:“可是你这身异国的服装太显眼了。”
“是这样的吗?”好象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件事一般,坚物象是被我的话点了穴道,一瞬间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后仰。
“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正经工作的人,所以你明白我并不希望在人群里太显眼吧。”在市民区还好,过会去到繁华的商业区,遍地都是的警察和骑士应当会很快注意到我这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和看起来异国情调却又略显病气的她,然后把我当成是拐卖异国少女的人贩子抓起来的话,可就糟了。
“说得对,真得是非常抱歉。”坚物似乎想要站起来鞠躬的样子,但我及时用手势阻止了她。
片刻的沉默后,她轻缓地说道:“是的,虽然我失忆了,没有故乡的记忆,但这一点千真万确,我绝对绝对不是这个岛屿的居民。”
“那你有记得怎么来到圣城的吗?”一方面是好奇心,一方面我确实还是多少想多了解她一些。
而正在大吃特吃的千叶,也敏锐地感受到了新的故事性,把身体向坚物靠了过去。
“是有一些记忆。”坚物稍微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当告诉我们,最后还是选择了有所保留:“我是做船来的。”
简直废话,在飞行技术被锁死的这个时代,想来到这大洋深处的岛屿,不是做船来,难道是游泳而来的吗?不想说话的我一把抓起一大块牛肉,塞进了嘴里。
很快十几分钟过去了,汤足饭饱的我发现了虽然年龄与外颜都无法相提并论,但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一些相似的地方的,例如老板娘跟小四相似的地方,就是收钱的时候一定会笑。
离开饭店,我们步行数百米来到了我所熟悉的一个商贸市场,这里有很多物美价廉的生活用品,包括日常穿的衣物。或许因为价格的优势,虽然这里外观上看不比北面的贝泽尼斯繁华,但人流量却是丝毫不输。普通市民,搞到了钱的贫民,公务部门的日常采办,甚至家道中落的贵族仆人,都会来到这个地方。
也正象我担心的一样,坚物吸引了很多的目光。我甚至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那个孩子,有点古怪吧。”真是讨厌,人为什么就是会这样在意与自己不同的存在呢?没有自由时呼唤自由,有了自由又想统一身边人的思想甚至行为,真是麻烦呀。
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坚物和千叶带到了市场内最有名的一家少女服饰店,“至少挑选两套衣服,不然不准出来。”虽然并不想要对坚物使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口气,但好象挺有效,她有点小惊恐的样子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毕竟,其实我也不太擅长选衣服,尤其是女孩子的,相比之下呆在柜台处看人来人往,对我而言更轻松些。
千叶倒是早就习惯我的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了,很快就挑出了几套可爱又暖和的搭配,不过下半身统一都是裙子。其实我不是太清楚她在森林里野的时候如何做到令这些裙子始终保持不被树枝撕扯的状态的,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几乎总是很干净。
然后在经过差不多一个小时,坚物在完美避开所有我觉得还算不错的衣服后,终于挑选了一套在我看来,只有差不多跟我身份相当的男人才会买的衣服:一套牛仔装,而且她还真得配了一顶牛仔帽。再有一支左轮手枪,简直就是旧世纪老电影里的西部牛仔。
虽然这种旧世纪以耐用而著称的布料与工艺,很幸运地保留到了现代,然而,除了田间耕作的农民与建筑工人,很少有人会在日常生活中身穿这类衣物,尤其是其蓝里泛白的颜色,几乎等于在向别人宣告“我只是一介庶民”,恐怕只有不名一文的流浪汉才会喜欢这种衣服。我根本不敢相信在漂亮的女装店里也能找到这种布料的衣服。
“女孩子不能穿这种流浪汉的衣物。”我对坚物摆摆手,表示拒绝。
“可是我就是流浪者呀。”她用轻松的语气突然地说出了一个事实。
是事实呢。可是那双明亮的眼睛让这是事实变得令我心疼。但正因为是事实,才想要让你有所不同呀!“至少这一周你不是,而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家人!”千叶高频率的点头附合着。
“对的,作为家人,你需要更漂亮更可爱的衣服。”我打定了主意。
“我又不好看,不需要穿得漂亮。”坚物平淡说出的话语,证明她是发自内心如此想着的。
刚才的心疼混进了更多复杂的情感。
象我这样从儿时差不多就一无所有的人,被轻视被无视,仅仅因为想要象个人一样地活着,顽强地生存到了今天。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象她这般强大而美丽的人,却始终对自己抱持着负面的认知。我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存在。
想到这里,我弯下腰,把脸靠近她,近到几乎我们的鼻尖就要相撞的距离,我凝视着她那双时如深渊般深邃时如清泉般透彻的眼睛,一字一顿语气强硬地说道:“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无论你当下的身份如何,也不管世间如何评价你,作为一位女子,你要始终相信自己,美丽,纯洁,坚强,并且高贵。”
“美丽,纯洁,坚强,高贵?”
“美丽,纯洁,坚强,高贵。这是我眼中的你,也本该是你心中的自己。”说出这番话时,我的心里有什么开关被触发了。
人类,总是会想反抗命运,却又总是会在毫无准备之际迎来命运的十字路口。就在此刻,一个平凡的星期一上午,没有彩排,在繁乱的商贸市场,在人流来来往往之间,在我与坚物彼此凝视着的目光之外,命运开始在我们的周身开始编织名为羁绊的牢笼。
“如果他想走,就让他走吧。”小四的话语再次响起,但隐隐地与记忆里的调侃氛围不同,此刻响彻在脑海里的她的声音,分明只有满满地哀伤与无奈。此刻的我本能地意识到,我可能已经跨过了一条名为不可逃逸的境界线。
不可逃逸就选择接受,因为生活终归要继续。虽然不能算是已经说服了坚物,但她总算不再阻止我为她挑选少女应有的服装。
千叶一个人摆弄着新衣服很开心,而我带着坚物走在女装店的各个角落,但是她对所有可爱漂亮的衣服都摇头。我只能边踱步边想象着什么样的衣服才能适合她。然后思绪就回到了与坚物初遇的平安夜,细雪之下,霓虹璀璨,钟声如虹,那个将自己扑进老师的怀抱的美丽少女的形象浮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留起长发,坚物的容颜与气质一定不会输给她吧。这样一想,果然觉得连体长裙的感觉最佳。
于是很快就决定了一件通体纯白的长连衣裙,肩部与裙子的下摆有着精妙的镂空花纹,无论设计还是手工都相当用心,虽然胸口的珍珠宝石肯定是玻璃制品,但在市民区仍然算是一件上好品质的奢侈品了。虽然现在穿会有些冷,但圣城的冬天很短,应当很快就能穿了。
店员按照坚物的身材找出了合适的尺寸,但当我说“换上试试”的时候,坚物的脑袋却左右摇晃了起来,“回去之后再说吧。”她坚持不肯立刻换上,从她脸颊出现的红晕,我有点怀疑,在她的记忆里,可能没有穿过裙子的经历。想到这里,既然她已经答应收下了裙子,我也就不再坚持了。
“这件要了。”我让店员把裙子收好,然后对坚物说:“还需要再选一套衣服。”
坚物指了指放在柜台的牛仔套装,“那个就好。”
“你就那么喜欢那种穿起来象贫穷男人的衣服吗?”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用剑的时候比较方便,而且很暖和。”坚物如是说。
我想象了一下长裙耍剑的画面,大致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冬天确实需要暖和一些的衣服,毕竟不比有钱人,出门就有车。
最糟糕的果然还是价格,即使裙装在冬天是绝对的反季服装,但两套衣服的价格差仍然有十倍之大。钱包里的钱显然不足以支付,无奈,一狠心,把很久以前得到的一块高档怀表交给店长,“这个应当很值钱的。”
店长看了看表,用狐疑的目光看了我许久,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无论如何,今天的目标完成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