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李牧的表情,王涛不由得微微笑了。回忆起昨日的场景。其实自己当时也充满疑惑,不解师尊为何如此折节下交。
当时他师尊吴习南只说了一句话。王涛便不敢再多言。
“若是我师父虞世南虞大学士有幸得见如此佳作,只怕会立刻赤足前往拜见。”
这话虽说有些夸大其词,要知道,今年虞世南已是79岁的高龄。但王涛却是从其中看出,师尊对于李牧所作的佳作十分重视。要知道,永兴县子虞世南,身兼五绝,最擅诗赋。
王涛坐在下首,嘴角微微翘起,静静的看着李牧。
李牧打开拜帖,上面书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虽然李牧自己写不出来,但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的,他看得出来,吴习南的书法造诣十分高,虽然还无法达到传世的程度,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了。
过了好半晌。李牧才抬起头。看着王涛轻声问道。
“什么时候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不要耽搁李兄的大事就好。”王涛笑着回应。
“王兄取笑了。我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什么大事。那我先去换套衣服,我们这就走。我也想见见尊师,长长见识。”李牧笑了笑。
“李兄请便,我就在这里等你。”
“怠慢了!”
李牧告罪一声,便离开大厅,回到主卧。毕竟见面的是官府之人,且是本县大儒。穿着随意可不好。必须该严肃对待。
不多时,李牧便换好一身华服。只见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缀着一枚白玉佩。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黑亮顺滑。
纵是王涛是一名男子。此刻也是双眼一亮。李牧因多日锻炼,本就有些古铜色的肌肤,配上这一袭华袍,端是一个模样俊俏帅气的公子。特别是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总是让人不自觉的沉入其中。
两人都是年轻公子,便没有坐马车。一人一匹马,谈笑间便向着县学走去。
骑马这项运动,李牧才刚学会不久。幸好是在闹市街道,不必纵马狂奔。两人一路畅聊,大多的时候都是王涛在说。李牧听着,偶尔插几句嘴。同时李牧心里暗暗记住,毕竟前李牧的记忆,大部分都是关于花天酒地的。对李牧的帮助太少。
而李牧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他依稀记得的,也只不过是一些大体的大事情。
半柱香左右。两人就已站在县学门口。县学坐落在县衙东边。距离东市本就不远。只是比较偏向北方。在县衙旁边留下几十亩的空地。这也成了县衙与县学公用的校场。
王涛带着李牧走进县学,一入大门,便是一尊儒圣孔老夫子的雕像。每日讲课之前,博士或助教都要带着学生,到孔老夫子雕像前祭拜。
绕过孔圣人雕像,便是明伦堂。此时正有有朗朗书声从明伦堂传出,跃然于耳中。
王涛带着李牧自明伦堂侧面绕过,径直向内走去。里面是一块不大不小的花园。花园之中凉亭假山样样俱全。走过石子铺成的小道。便见一座略有四五丈高的木楼。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尊经阁”。
“这便是我南郑藏书最多的地方。”王涛指着尊经阁,给李牧解释道。
“哦?这县学的规模倒是挺大的。”李牧感叹道。他们自李牧家中过来,花了不到半柱香。此刻,在这县学之中,不过是绕着明伦堂一圈,这个花园走过一小半。竟然就花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那是当然。太宗皇帝曾有旨意示下,各州各县须督造学府,以备学子之需。整个梁州,除了州学,就数我们南郑的县学是最具规模的。”
虽说王涛是一个读圣贤书的书生,但此时此刻,脸上的神色还是不禁露出自豪。这个时代,地域观念及其严重,也怪不得王涛。除了李牧这个另类,谁又会不自豪?
两人一路前行。走过花园尽处,绕过尊经阁,后面便是一大块田地。田地中间是一汪湖水,绿莹莹的映着蓝天。
李牧以为还要穿过这片田地,才能到达。王涛却带着李牧直接向左转去,走了一小会儿,便见大大小小数十所屋舍存在。
直接穿过这片屋舍。两人来到最大的那所房子前面。刚到院子里,王涛便站住身形,恭敬的鞠躬施礼。非常严谨。李牧摸了摸鼻子站在一边。
“启禀老师,李牧李公子已随学生前来拜访。”
“咯吱”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一道白影从房中冲出来。来人一袭白衫,仔细看去,腰身之处甚至有一处油渍。头发散披在肩,充满了一股豪迈轻狂之气。面庞如刀削一般,两只眼窝深深陷下去,又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
“你就是李牧?”
来人冲到二人面前,看也不看王涛,直接对着李牧问道,眼里兴奋之色中带着一丝疑虑,似乎又有强烈的不自信之感。
“回禀先生,小可正是李牧,特来拜见先生!”
此时李牧还如何不知道,来人就是吴习南吴博士。本来在他的印象里,这吴博士应该是一个老头,毕竟他的师傅虞世南都已是将近80的高龄了。谁知现在看去,此人最多刚过而立之年。
只是脸上的一丝沧桑以及常年的不修边幅,看上去年纪会显得略微大一些而已。
“哈哈哈,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吴习南一甩遮住面庞的秀发,大笑一声,感叹道。过了一会儿又急促的说道。
“不不不,你可别称呼我先生,当不起啊!凭你那一首《行路难》。我该称呼您一声先生!”
“先生取笑了!”李牧面庞抽了抽,行了一礼,谦虚的回道。
“不要这些繁文缛节,走走走,屋里说,屋里说!”吴习南拉着李牧的手臂,言语之中颇具洒脱之意。
李牧看得出来,吴习南这般作风不似伪装,倒是真性情使然。想必若不是因为官身,倒真有可能亲自去府中拜访。
李牧被吴习南拉着,转过头无奈的看了一眼王涛,两人相视苦笑,各自眼神交换数下,具体之意,却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一入其内,李牧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房舍之内凌乱不堪,书籍,杂物四处摆放,甚至,李牧还在桌子底下看见一只脏兮兮的白袜。
“呵呵,寒舍凌乱。李公子见笑了。”吴习南并没有看见李牧的表情,此时倒是恢复了一些正常,自觉的发现确实凌乱。略带抱歉的语气,神色之中却没有露出丝毫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这……足可见先生一心向学之心。”李牧嘴角抽了抽,憋了半天,说出了一句稍显恭维的话。
“哈哈……公子取笑了!”吴习南颇为自得的一笑。
“先生,唤我守之便好。”李牧微微一笑,谦逊的说道。
“哦?守之是你的表字?”吴习南问道。
“正是。”
“牧,守之!恩~不错!”吴习南一边沉思,一边点头。
“先生见笑了!”李牧微微颔首。
“如此,你也不要扯呼我为先生了。唤我正道便可!”吴习南呵呵一笑,开口说道。
这个时代,以表字示人,除了晚辈面对长辈之外。便说明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一般长辈称呼晚辈都是唤字而不唤名。友人相交莫逆也是一样。
“如此,那我便称呼你为正道兄!”
“守之!”
“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虽说咬文嚼字,李牧颇感厌烦,但吴习南此人却是性情中人,虽说稍显轻狂,却正合李牧脾气。
王涛在一旁看的直翻白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一见面,只言片语间,却成了莫逆之交。
“守之,你那首佳作让人叹为观止。以你的学问,我南郑无人能出其右。恰巧,我手里有一个名额,可以直接保送你进入国子监。你看如何?”
言归正传,吴习南少了那份轻狂,询问李牧道。保送李牧进国子监,他日李牧若有成就,传出去,不光给整个南郑县学挣了脸面,他吴习南脸上也光荣不少,毕竟说出去,都会说李牧是吴习南的门生。
吴习南说话时,李牧目光随意的扫了一眼王涛,只见正在给师尊整理房间的王涛,听到吴习南的话语,身子微微一顿,片刻便恢复如常。
李牧心中不由得一转。看来,王涛很想进入国子监,只是碍于师尊的颜面吧!而且,想不到这年头,竟然就有了保送大学的创举。
李牧假装思忖半晌。片刻后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多谢正道兄好意。只是…想必王兄也曾跟你说过。我天生喜欢无拘无束,而且,不怕正道兄取笑,我也浪荡惯了。想必民间关于我的一些说法,正道兄也曾有过耳闻!”
“嘿!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相信守之绝不是一个一无是处之人,之所以如此,我相信,守之定有让人不可闻之的理由!”
吴习南坚决的开口,似乎他只是一眼,便彻底了解李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