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凌晨,天气晴朗,几乎无风,却不见月亮,隔老远才有一盏破旧且光线很暗的路灯,整条街都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汽车引擎声,却将这黑漆漆的也衬托的更加静谧,更加诡异。
正值7月中旬,即使是晚上也或多或少都有些闷热,街上却有一名全身包裹着长袖长裤的年轻女孩,更奇怪的是,她围了一条略显厚重的白色围巾,将她整个脖子包的密不透风,如果仔细的话,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张脸和耳朵并一双异常瘦白戴着老旧珠串的的手。
女孩走得很快,双手紧紧地拽着深颜色的单肩包。倘若有人凑近了看,便能发现这女孩神情中带着恐惧,步调也有些慌张。这也难怪,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这条街又很老旧,一个单身女孩害怕也是理所当然。
女孩前面百米多远是条岔路,岔路中间是茂密、约有两米高的槲寄生,黑漆漆的像什么时候会钻出来,每次走这里都感觉毛毛的。
忽然,女孩瞪大了眼睛,瑟缩的定在了原地,两只瘦白的手死命的抓住包带,渐渐青筋突出,身体像是僵在了原地一样。
耳边传来的那若隐若现的如同声带被扯破了一半的声音远远地缠了她一路,原本以为挺过这阵儿到家就好了,却没想到那声音突然一下子出现在耳边,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发声者吹出的滑滑的凉气。
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呢?明明记得全身上下无一碰到伤到。这时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上被刺了一下,隐隐要冒出血来,她忙用另一只手盖住那小小的伤口,可是眼前突然开始冒出的暗影却让她知道有些晚了。
女孩一阵懊恼,想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吓得根本动不了,大脑已经接近空白,眼睁睁看见暗影越来越清晰,显现出一个女性人形来。这人却不是人,旁人也看不到,可以看出她死前年纪约有四十上下,头发烫过,乱糟糟的,两眼处一片漆黑,右边脸像是被削掉一片,略平,血淋淋的,身上一件蓝布褂子,像是上世纪80年代才有。她一路上都在喊:“妹子,我疼啊,妹子,我疼啊……”
女孩发现自己连眼睛都闭不了,想不看她都不行,那女鬼的手就要搭上她的肩膀了。她能闻到女鬼嘴里发出的腥气,丝丝凉凉的,恶心的不得了。
“霜无,霜无,回魂了!”女孩全身一颤,发现自己能动了,从声源发现女鬼后面三米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奶奶拿着一只小木罐子,从里头拿了一把什么撒向她俩,女鬼嗖一下抽回手,回头望了一下,渐渐消失了。
奶奶忙跑过来掐了一下我,我才伸出手,哭了起来,“奶奶,吓死我了。”老人家一边摸着我的背安抚孙女,一边拉她走,暗道,总算有惊无险,只是碰上个小鬼。
人有七魂六魄,碰上平常的小鬼,偶尔会被吸走一个魂儿,人会变得有些恍恍惚惚,没有精神;稍微厉害的鬼吸走两三个魂儿会严重点出现食欲不振,没记性;再厉害点,吸走四五个魂儿,甚至连魄也吸走,人基本上就精神失常,甚至丢掉性命。
刚才奶奶若来的晚一些,我被吸走了哪怕一魂,那就麻烦了。
我自小与别人不同,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不说,还能看见鬼。不过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而是若流了点儿血就能招来鬼,使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旁人的血沾在我身上倒没问题。不过格外令我困扰的是,自打每个月大姨妈开始造访时,我就不能出门上学,因而旁人眼中我是一个挺古怪的孩子,明明看起来脸色红润,不像有病的样子,却每个月都要请假,加上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朋友。
家里摆着好几样古董模样的佛像,念珠,铜镜,桃木剑,还有老子画像,看起来像是到处放置乱摆一通,但据奶奶说都是找有名的大师道长开过光,请教了尊位摆放的,大门口上方悬的那面圆铜镜陈旧却厚重,隐隐透出几分凌厉,倒像是厉害物件。不是我们家不虔诚,都说佛道不分家,奶奶可是每天都恭恭敬敬的给他们烧香磕头。别人总是带着异样的眼光看我们一家,觉得我们荒唐迷信。只有我们知道,当初若不是爸爸奶奶东奔西跑求来这些东西,也许我活不到这么大。
二十年前,我仅仅两岁,跟着奶奶在老家住,已经开始牙牙学语,活泼可爱,尤其喜欢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跟疼爱我的奶奶藏猫儿。
一天我跑着跑着摔倒在厨房地上,恰好地上有面小镜子,右手恰好磕在上面压成了两半,小手顿时划了一条口子,血汩汩的流出来。我愣了一下就大声哭起来。
奶奶听见哭声立马丢下针线活跑过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我抱起来进卧室放在床上,找了东西包扎。包到一半儿,我哭声止住了,奶奶一开始以为我挺皮实,抬头一看我却觉得不对劲。
奶奶说,当时我完全愣住了,不像是因为疼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的,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了,可有什么呢,就算受伤,这点小伤口也不至于吓成这样。没一会儿,眼神竟然开始变得涣散起来,身子微微抽搐,脸色白的像纸,奶奶这才觉得不好,该不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吧?她连忙一手抱着我,一手去翻祖上留下的一块铜镜,据说有驱邪的作用,又想起家里有也可驱邪的糯米,又跑去厨房抓了一把,从我头上洒下来,并塞了一把放进我的衣服里,但我没见好。
村西南边有个婆子,姓刘,八十多岁,奶奶平时见了都喊她刘大娘,村里人私下都叫她刘神婆,寡居多年,儿子孙子都在城里,据说刘神婆会些求神驱鬼神神道道的东西。奶奶顾不上其他,抱着我一路跑向西南,一边跑一边念叨着神婆子千万别出门子了。
幸好是大白天,艳阳高照,路上人人往往的,我也没出现体温下降的现象,奶奶略微放了一点心,将我抱紧了些。
过去人家说神婆子有多么灵验的时候奶奶是抱着可信可不信的态度的,毕竟这种事,没见过,就不能妄下定论,何况政府一直宣传相信科学,勿信鬼神,奶奶虽没像有些人一般十分迷信,可也在言行举止上对这些未知表现出尊敬来,毕竟,没人说得准人有什么看不到却存在的东西。可经过这事之后,我们一家子却实打实的相信这世上却是有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到了刘神婆家,奶奶把门拍得叭叭响,屋里传出苍老却很有精神的女声应了声“来了来了”,没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白发整齐盘着,有很多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笑眯眯的道:“原来是李家奶奶,快进来坐。”奶奶边跨门槛,边着急的道:“刘大娘,快救救我孙女,快,快!”刘神婆一听就知不好,这才注意到李奶奶怀里的女婴似乎是丢了魂儿了。
她连忙将孩子抱过来,翻了翻她的眼皮,一连摸了下人中、胸口、脉搏后,急忙带孩子进了里屋,将孩子平躺在炕上,松了领口透气,又拿了被子盖住下半身,据说这样能暂时保魂。刘神婆拿了三支小指粗细的香点燃,朝堂屋挂的太上老君神像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插进供桌上的香炉,回屋从柜子里取了一道符,一只碗,自供桌上的蜡烛点燃,将符放进碗里烧尽,倒了半碗清水。
奶奶知道这是给我喝的,连忙将我扶起来。我几乎没意识喝,咽的很慢,符水一半都洒了,奶奶急的汗涔涔的。
刘神婆瞧了,道:“别担心,这水不用全喝,一小半儿就管用。”李奶奶这才稍稍安了心。
过了一会儿,符水喂完,刘神婆撂了碗,将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金色长布条缠了两圈在孩子头上,布条上有一些字,很潦草,不知道写的什么。
刘神婆伸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奶奶注意到,我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软了,不再那么僵硬,眼睛也微微动了,脸也有了些血色。
刘神婆的神情却还是有些凝重,道:“李家奶奶,这孩子苦啊。”不等李奶奶说什么,她接着说道:“今日我能救了她回来,也幸亏你反应及时撒上糯米牵制住了这小鬼。从前看见你这孩子就觉得不寻常,今天才知道,这孩子平常怕是没什么,但是不能出一点血,出了血,便会招鬼。轻了丢魂儿,重了,丢命。”最后那俩字刘神婆咬的格外重,奶奶心中一咯噔,忙问:“那有什么法子,女孩这一生怎么可能不出一丁点儿血呢?”
神婆安抚道:“法子倒是有,只不过不是万全之策,只盼这孩子将来能遇上贵人,将这灾难化解了吧。”
李奶奶听了前半句倒觉得还有些希望,后半句却让她觉得眉头直皱,这贵人哪是随随便便就能遇上的?
神婆道:“我呢,跟你说几样东西,你想办法找至少三四样来放在家里。”接着她说了什么北少林住持的室内坐佛,白马寺长老的佛珠,清心庵庵主的铜镜,天台山的菩提,三清观观主亲手所制的桃木剑等等七八样。
我醒了之后,奶奶对刘神婆好一通谢,临走,神婆送了她好多符,并那条金色布条,叫李奶奶倘若遇上这种情况照办,多少可以挽救孩子性命。奶奶又是千恩万谢,此后奶奶与刘神婆便来往起来,奶奶经常把儿子带回来的稀罕玩意吃的喝的送给她,往往也收到一些符水小挂件之类的回礼,一般多少都能对我有点用,直到刘神婆在我六年级时去世。
说到这儿,就先提一提我的父母。听说妈妈是个眉眼清秀,性情善良温柔的人,却在生我时难产,撑到我出生第三天就去了,因我出生的时辰不好,村里不少嚼舌根的说,这孩子将自己母亲克死了。奶奶却不这样认为,每年有那么多难产的孕妇,单说这孩子克死母亲,实在太过,人各有命罢了。
奶奶虽然生在一个混乱贫穷的年代,却异常的开明,年轻时跟着一些人读了一点书,算是村里难得识字的“知识分子”。我一出生,奶奶就将我当做手中宝,心头肉,小心翼翼的护着我一点点长大。爸爸结婚很晚,三十多岁才有了我,自那次出事之后就遵从母亲的要求四处求人找了那些东西回来,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两年时间,对于我这个中年才得的闺女也是疼爱万分。
也是因那时候走南闯北的见了中国一些地方经济的发展,便起了从商的念头,我五岁之后爸爸就长久的不在家,只逢年过节才回家一次,所幸干了几年事业有了一点小名堂,过了几年在城里买了房子接了祖孙俩住,虽然他还是经常不着家。后来我初三时,爸爸没看好形势,生意赔了钱,只好去给人打工,等着哪一天东山再起,还好家里并没受什么影响。说起来他看房子的眼光倒是有些差,其他地方都是越来越繁华,反倒是我们家那里,没什么人想起来给这里改建一下,多数人手上有了点钱就搬走了,显得这里分外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