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美国纽约曼哈顿
安禹哲扶着米岑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米岑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稚气也渐渐褪去了些,显得越发妩媚。他佩服她,五年的化疗,好几次在手术台上起死回生,她都坚强的挺了过来。即使病情一直不稳定,但是好在没有恶化下去。安禹哲照顾的很细心,生怕一个不注意,让她发病。每次米岑发病的时候,看到她痛苦不堪的样子,他就会感到恐惧,害怕她再也没办法好起来。
米岑和其他病人都不一样,在安禹哲的悉心照顾下,她看上去很健康。米岑很乐观,总是喜欢把微笑挂在嘴边,医院里的其他人都很喜欢这个坚强开朗的中国女孩。于是,她的病房里总是络绎不绝的围满了人,她给他们讲自己的故事,讲自己的国家,讲中国的四大名著、名胜古迹,讲家乡的饮食习惯,这对于外国人来说是非常新鲜的。每一次米岑乐此不疲的和他们分享着这些快乐时,安禹哲总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听着。
米岑的病情稍微控制的好些时,她就会死缠烂打让安禹哲带她出去玩。他们去游乐园,米岑不能玩刺激的项目,他就陪着她坐旋转木马。安禹哲坐在上面,向她伸出手,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他像个骑士一样高贵,米岑开心的把手交给他,他用力拉她上马,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贴紧他的背。
他们去海边,米岑在海滩上奔跑,沙滩上留下长长短短的足迹,安禹哲在后面追她,踩着她走过的痕迹。他的耳边是她的爽朗清脆的笑声在海浪声中翻转。
他们去河边钓鱼,急性子的米岑总忍不住时不时地提动鱼竿,等候不了多久,没有鱼儿上钩,她觉得无趣就开始犯困。她趴在他的大腿上熟睡,通常醒来的时候,安禹哲已经钓了一大桶的鱼了。
从纽约的曼哈顿出发,往北,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有着弯弯山路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没有曼哈顿的热闹和嘈杂,也没有曼哈顿的灯红酒绿,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安静的世外桃源。他们在清晨六点的时候爬上山顶去看日出,米岑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靠着他的肩膀。她喜欢离他很近,闻着他身上清风一般的味道,然后梦呓般对他说“哲哥哥,我好开心,这种感觉,好像是我们都老了,我陪着你变老了。”
可很多时候,安禹哲会突然走神。比如米岑笑着把手交给他的时候,比如米岑随海风奔跑时单薄纤瘦的背影,比如她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趴在他的双腿的时候...他在恍神间被光线迷失了眼,好像这个在他身边闹,在他身边笑的米岑是五年前那个曾和自己约定一生的女孩,那个女孩还好吗,是否已为人妻?
五年前在安禹哲登机前,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手里的手机,期待着伊璃的电话。那个时候,只要她说一句舍不得,他虽然不能丢下米岑不管,但一定会拼尽所有带伊璃一起走。可他最终仍没有等到她的电话,却收到了一条她的短信。
“安禹哲,十几个小时后,你就会到达和我一万多公里的地方,而我也要和易锡离开这里了,相见不如怀念,愿我们永不再见。曾经我说过,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一定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很高兴,你我的身边都有一个天使,一路顺风,谢谢你爱过我”——伊璃
登机的那一刻,他的心也真正的死了。
大多数时候面对安禹哲突如其来的忧伤,米岑常常会觉得委屈。
“我觉得我自己很没用。”
“没用?”
“虽然每天吃药打针做手术的是我,可我觉得你的心病比我更严重,可我治不好你。”
安禹哲望着她,不可思议地侧过头“小傻瓜,你想太多了。”
“不,我没有,我只是希望你真正的快乐。”
米岑的表情非常失落,让安禹哲于心不忍“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就很快乐。”
“恩,我一定会努力的。”米岑突然搂紧他。
安禹哲在曼哈顿哥伦比亚大学上学,主学心脏科。为了方便照顾米岑,他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安禹哲租的房子刚好在学校到医院之间,这五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这三个地方来回奔波,下了课就回家做饭,然后装进保温瓶里带去医院陪米岑。一直以来他都对医学比较感兴趣,过去也看过不少的医书,他很努力,因此这些年在哥伦比亚大学取得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成就。他依旧是五年前在青木城那个万众瞩目的天才,不论走到哪里,做什么,始终是光芒万丈的那一个。
最开始学解剖的时候,安禹哲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他梦见自己一度弹着钢琴的手握着手术刀鲜血淋漓...可也正因为学医,可以更好的照顾和控制米岑的病情,将来也可以拯救更多的病人,挽回无数条生命,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时间长了,对鲜血的恐惧感也就跟着渐渐消失了。
安禹哲非常有天分,用了两年的时间就修完了所有的学分,第三年开始学习临床课程,并拿到了证书,有了医学博士学位后就在照顾米岑的间隙里挤出了些时间参加培训和考试又轻松地取得了医师资格证,并被全曼哈顿最好的医院录取,也就是现在米岑所在的这家医院。
没有人会相信,这个穿着白色工作服却高贵的不像话的英俊少年,他握着冰冷的手术刀伫立于手术台前如此的镇定自若。可五年前,他却是被外界公认的“钢琴王子”,此时他这一双开膛破肚沾满鲜血的手,在五年前曾是那么的高雅和贵气。从三岁就开始学钢琴,他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和音乐脱不了关系,可一直到十八岁突然放弃钢琴转而学医。
谁也无法预料未来。
曾经的他,无法想象自己会选择从医,更无法想象,若干年后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不是她。
风吹干的理想,只剩下一层孱弱的皮,总是要在生活的流离中,才能跌跌撞撞的成长。
这五年的时光里,安禹哲依然走在曼哈顿浮华绚丽不属于他的街,他像一个拾荒者,悄悄收藏起时光的底片,让它变成陈年的死酿,然后在某个夏日的午后,晾晒出任何与她有关的画面,一别竟是一辈子。时光究竟带走了多少个无法丈量的年华,以至于在回首时,弥漫的大雾几乎隔断了天。
米岑的病终于还是复发了,这次比以往都要严重许多,主治医生告诉安禹哲,情况非常不乐观必须要动手术。如果手术成功,那么她再次复发的几率仅仅为百分之十,可如果手术失败她也将失去生命,但手术的难度系数很高,再加上她的病情恶化,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安禹哲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这几年他一直用药物化疗和一些小手术来控制她的病情,可是五年过去了,却从来没有从根本上治好她。
米岑父母在手术确认单上签过字后,安禹哲就开始忙进忙出,和主治医生讨论手术的条件,细节,确认最佳的状态和时间,甚至连参加手术的人员每一个都是他亲自挑选。安禹哲始终提心吊胆,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他害怕会再一次面临那种失去的痛苦。
这几天安禹哲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医院,在米岑的病房里另外搭了个床,二十四小时的守着,随时观察术前身体状态。深夜,整个医院安静了下来,安禹哲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冰冷的消毒水味道,这种味道让他冷静。他坐在病床旁看着已经熟睡的米岑,因为化疗她的头发都掉完了,脸色消瘦又苍白,可是她的唇还带着淡淡的樱花色,呼吸很微弱,轻不可闻。
安禹哲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带着浓浓的依恋、心疼和不舍。这个女孩,那么单纯善良,却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受到病痛的折磨?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她去承受这些。
“哲哥哥。”米岑被他的动作惊醒,缓缓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没睡?”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你再休息下,我马上去睡。”安禹哲有些懊恼地收回手。
米岑摇了摇头“哲哥哥的手很温暖,让我觉得特别安心,一点也不害怕了。”
“傻瓜。”
“明天,就要决定我的命运了是吗?”米岑笑着故作轻松地问安禹哲,她不敢表现出一点点软弱或者害怕的样子,他为了自己已经很辛苦了,不想看到他担心和烦恼。虽然表面装作很镇定,可米岑知道,其实自己心里害怕极了,但她一直努力隐藏这种恐惧,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她害怕自己做梦的时候会因为恐惧哭着醒来,被安禹哲看到后,让他担心。
“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的水声伴随着他温柔的话语像一股清泉揉进她的心扉。
“哲哥哥,不管我手术成功还是失败,你答应我回去找伊姐姐,我知道你忘不了她。”米岑鼓足勇气,终于把这五年来憋在心口的话说了出来。
安禹哲不可思议地看着米岑,说这话时她正硬生生把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明明很不舍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他的心口一阵刺痛。
“小岑。”安禹哲低头凑近她“为什么总想着把我往外推呢?”
米岑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眸子。
“这些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顷刻间,米岑只感觉心里好像几百几千只小鹿乱撞,屏息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我承认,我曾经爱她如生命,可这些年的离别,让我明白了许多事,爱不是占有,是成全,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我的爱对她而言只是一种负担。”
“可是...大多数时候你会想她,想起她的时候总那么忧伤。”
“傻瓜。”安禹哲突然握紧米岑的双手“我承认,这一生我都无法忘记她,我也没有打算要忘记,那些都是过去美好的记忆,可是此时此刻,我想要一辈子去守护去珍惜的女孩是你。”
他轻轻吐出这些话,说的太轻太慢,仿佛一缕阳光漂浮在空气里。
“哲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米岑的声音,带着激动与颤栗,兴奋的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下来。
这个她爱了十几年的少年,这个她在无数个日夜期待的场景,此时此刻竟然如此真实的发生在她眼前。这是梦吗?如果是梦,她希望永远也不要醒来。
“小岑。”安禹哲将她的手抵在颌下,下巴一寸一寸蹭过她的指尖,幽黑深邃的眼深情地注视着米岑。
“明天手术结束后,我会去请求伯父伯母,把你嫁给我。”
米岑的身体重重一晃,竭力平稳自己的呼吸,脑袋里一片浆糊“我..你...我害怕...”
安禹哲一愣,突然明白了她的犹豫,他英俊如玉的容颜依旧带着对她的专注和固执“答应我,嫁给我。”
“明天。明天我再回答你,好吗?”
“好。”
第二日
连续几天阴雨绵绵的曼哈顿今日一早就已天空放晴,万里无云,仿佛昨夜的暴雨只是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