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睡着了,也仍旧不安分,她又开始频繁地做梦,做同一个梦。
梦里,漫天漫地的夹竹桃开的盛大而壮观。梦里的夹竹桃身上带着尖利的刺,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仿佛要刺破她的皮肤,她穿着白色的单薄睡衣,赤着脚,不停的尖叫奔跑。在逃到一个高塔顶端时,花的利刺就会全部乖乖收拢,花朵繁盛而细密的开放。这时候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面前这整片的夹竹桃烧毁,红光漫天仿佛要将世界吞没,她孤零零的退到角落,在火势一点一点往自己蔓延感到身体被灼烧发烫时,安禹哲就这样缓缓的从那团大火中走出来,梦里的他依旧是那样的英俊高大,只是他向她伸出手时表情却格外的冷漠无情,他的表情让她绝望。这些绝望,让伊璃每夜都哭着从黑暗中惊醒,然后起身打开窗户,让冰冷的寒风吹散梦中的灼热。她的眼睛习惯盯着窗外,只有看到恬静的星星挂在寂静的暗蓝色天空时,才会慢慢觉得心安。
自从上次受伤以后,安禹哲几乎每天要叮嘱她一遍。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和我打电话确认,听见没?”
“还有就是,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可以来,你一个女孩子来了也没用。”
伊璃才觉得,原来安禹哲是真的很唠叨。
说来也奇怪,寒假半个多月过去了,易锡和明绍瞳都没有联系过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伊璃掏出了手机拨了明绍瞳的电话,无人接听后她迟疑下了,又按下了易锡的手机号码。
嘟了两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他低哑的磁性嗓音“伊璃。”
“是我。”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伊璃只能将手机更贴紧耳朵些“你在海边吗?我怎么听到海浪的声音。”
“嗯,我在小渔村。”在翻腾的海浪声里易锡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少了很久以前的冷漠,也不像前段时间的孩子气。
“你知道瞳在哪吗?打她电话没接。”
易锡抬眸往前方望去,明绍瞳正赤足坐在桥上,两只脚相互交替的往前一伸一退,即使离得有些远,他仿佛依旧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笑容。
“她在看海,可能没带手机吧,对了,你有什么事吗?要我叫她过来接吗?”
“也没什么,就是无聊看看你们在干嘛。”
“他没有陪你吗?那你...”易锡的眉头微微蹙起,话说到一半,电话那头响起了门铃声,然后就听见伊璃轻快的声音“啊,易锡,安禹哲来了,下次再聊,我开门去了。”
“再见。”
“拜拜~”随后电话那边就传来嘟嘟嘟的占线声,易锡握住手机的手也跟着微微一紧。
“喂,哥哥你在和谁打电话?”明绍瞳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易锡没有回答,只是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用力往海里扔去,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看着手里的石头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最终落入大海发出“叮咚”的响声,乐此不疲。蓦地又想什么似得,俊美隽秀的脸上出现一丝不悦,指着她赤裸的双脚“你是非要再感冒一次?”
“好啦好啦,我马上去穿袜子。”明绍瞳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就往岸上跑去,易锡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半个多月前,他们一起淋了一场冰冷的暴雨,回来后明绍瞳就生病了。
“哥哥,小时候你答应带我去小渔村看海的,等我好了你带我去好不好?”发着高烧的明邵瞳迷糊不清地说着,声音有些嘶哑。
易锡心疼地望着她,这个从八岁那年就义无反顾跟着自己走爱哭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这些年明邵瞳一直都很乖巧,乖巧的让人怜惜。小的时候就非要抢着帮母亲做家务,那时候她还特别矮小经常踩在小凳上才能够得着厨房案台切菜淘米;长大后女孩子都是爱打扮的,可她却很少给自己买衣服和首饰,一件衣服要穿好几年才肯扔;平时也特别爱惜自己的身体,总是小心翼翼的害怕生病后会给家里造成不必要的开支。她是一个那么温顺懂事的女生,可是这一次竟然是如此的倔强和任性,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其实明邵瞳一直是比较固执的女生,从小时候不让她做家务,她非要做开始;从让她继续念高中大学,她一意孤行要选择工作减轻家里负担开始...平日里她是很听话,可一遇到这些问题,任谁也不能改变她的主意。易锡知道,明邵瞳只是在努力的用自己的全部来回报他给予她的新家。
窗外的梧桐树站成永恒,没有任何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屋子里是一架钢琴,少女双手飞扬正弹奏着悦耳的曲子,脸上充满着灵气,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正在看医书的英俊少年。
少年微微抬头,声音像清风一般温柔“小璃,刚刚那个音要再慢半拍。”
少女听话沉思了会,按照他说的重新弹了一遍。
“哲,这个地方有点难...”琴音戛然而止。
少年放下手里的书,来到少女身后,弯下腰,双手覆盖在少女白皙冰凉的手上“看清楚了哦,这个地方不能犹豫的。”少女抬头仰望他,短发乌黑如墨,英俊的脸庞白皙如玉,他的唇微凉,呼吸离她很近,那双幽黑漂亮的眼眸正也望着她,无比的温柔。
他们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平静而又愉快地相处过来的,一起弹琴一起看书,累的时候她就像一只猫,蜷缩在他的怀里,他总觉得她的身上有海与潮风的味道,身体的温度比冰凉的海水再高一点点。他喜欢这样抱着她,看着她冰凉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如初夏的阳光,轻抚他的心田。
此刻她抬头的刹那,他正好低头。属于他的温柔气息瞬间笼罩住她的全身,他将她的身子轻轻挪动转了过来,把她的正脸彻底印在他的视线里。那流动的白光下,她的睫毛微微翘起的弧度刚好聚集了迷离的光,鬓角散落的碎发凌乱却又美好,脸上一颗不易察觉的痣像鹅卵石上的黑色斑点,胸口蝴蝶项链上淡蓝色的蔻丹像矢车菊的花瓣。他伸出手圈住她,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他慢慢地,将他的嘴唇,温柔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细腻缠绵的柔吻尤如心如刀割的幸福,是压垮自己的最后那根稻草在思念里剪断了那段苦涩中带着寂寥而冗长的时光。
安禹哲,原来不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是我依然如此的爱你——伊璃
小诺消失后,伊璃去的第二个地方就是“E泪”酒吧。她和安禹哲问了许多人程昱的行踪,大家都支支吾吾的避而不谈,直到一个化着浓妆的性感女人轻描淡写地说“程帅啊,进监狱了。”
女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安禹哲,只是用余光瞟了瞟伊璃“小妹,上次我见过你,也是来找程帅的,不错嘛!现在找了个比程帅更帅的男人。”
女人扭动着性感的腰肢把脸凑到了安禹哲面前“帅哥,你是哪里来的贵族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吴彦祖?”
安禹哲抬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里尽是不屑的光,即使如此却依旧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魅惑。
“帅哥,你电话多少啊?”
“帅哥,喝两杯再走呗!”
安禹哲拉着伊璃径直走出了酒吧,完全不理会身后那个女人不停地叫喊声。他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程昱所在的监狱,因为打过招呼的原因,手续简单的办理过后便立刻在探望室见到了程昱。他穿着一件薄薄的蓝色狱服,曾经那挑染着一缕紫色的黑发被剃的干干净净,那张放荡不羁的帅气面孔显得疲惫不堪,在看到伊璃后微微有些诧异。
探望室中间隔着一块厚厚的防弹玻璃,四周都有狱警监视,他们隔着玻璃通过电话交谈。
“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伊璃表情严肃。
“她...还好吗?”
“她走了,出国了。”都是这个男人才会让小诺那么痛苦,伊璃突然心生恨意“她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
程昱握住电话筒的手一抖,“砰”的一声,话筒摔到了台面上,一个闷重的噪音怆然响起。
他立马重新拿起电话筒,声音有些颤抖。“真的吗?这样也好...。”
“你们之间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不辞而别?”看到瞬间就失魂落魄的程昱,伊璃的心软了下来,口气也变的柔和了些。
“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在你来找我后面没几天,后来她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了。”
“程昱,说出你的真心话吧,你是喜欢她的。”
“喜欢又怎样呢?像我这样的人一身的污点...”程昱无奈地勾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伊璃忍不住低吼“既然你知道配不上她,当初就不应该招惹她,你现在说这些算什么?”她的胸口因为愤怒起伏着,眼中积满了怒火。
程昱低下头,心头阵阵钝痛。
良久,才滞重迟缓地开口“喜欢上小诺是我无法预料的事情,在社会摸爬打滚几年,阅历过许多女人,却从没有人像她那么单纯那么傻。看见我受伤好像痛的是自己一样,会拼命的流泪,她那么好的女孩却丝毫不介意我的条件和我劣迹斑斑的过去,铁了心要和我在一起。”说到这里时他仿佛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里,嘴角还微微带着笑意“我是真的想好好珍惜她,为了她离开这个圈子重新开始,可是就在前不久,我被人暗算,一笔糊涂账全算在了我头上。警察也来找过我几次,以前出事情基本找找关系,避几天风头就能解决,可是这次有人知道我要离开圈子存心整我,事情闹大了,找谁都没办法,坐几年牢是逃不掉的。我除了放弃她,真的别无他法。”说完后,程昱的眼眶微微泛红。
难过、震惊、心疼、遗憾种种情绪交替如汹涌的猛兽向伊璃的心脏袭来。
他竟然是真心的...
他故意用这样绝情的方式逼她离开...
她爱的人是爱着她的...
“告诉我,你被判了几年?”伊璃垂下睫毛,叹气。
“三年。”程昱缓缓开口,瞳仁里有一抹黯然与无奈。
伊璃的身体微微一怔,感觉酸楚和苦涩的情绪顺着血液在全身奔腾着。
“程昱,振作起来,小诺她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也会这样说的。”
第一次伊璃对他的态度不再那么恶劣和冰冷。
“不要...告诉她,永远都不要,好吗?”这是作为男人他最后的骄傲。
从看守所出来后,终于,伊璃再也无法忍住的泪水像破堤的潮水,汹涌地涌出眼眶。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当你的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的时候,睁大眼睛,千万别眨眼,你会看到世界由清晰到模糊的全过程,而心却在眼泪滴下的那一刻变得清澈明晰!
伊璃的眼睛一动不动,在清晰与模糊交替间仿佛看到了她的笑脸,那样的美好却恍如隔世。
小诺,他是爱你的,可是他现在是这样的境遇,你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小诺,我想你,非常非常的想念你。
伊璃突然全身一紧,安禹哲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慵懒地搭在她漂亮的锁骨上,声音像清风一般悦耳在她耳边低鸣“小璃,我在。”搂住她腰的手一紧,似乎要把自己全部的温暖都带给她。